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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希尔莱达】我寄给你的十封信 ...


  •   我和罗宾杰森·托德也算是是青梅竹马吧?应该?
      至于为什么会从小就认识,大概得在一次次从我家翻墙到另一边巷子被我偶遇时说起了,如果不是后来熟悉起来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比我大两岁,他长得黑不溜秋的,脸脏兮兮被一层又一层的泥土盖住,在宽大脏得成黑红色散发各种不知名液体的恶臭味的卫衣下,身体和脸瘦弱得只能靠骨头顶起皮肤,脸上两颊和眼球周围都是凹进去,活脱脱像是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饿死鬼,警惕地瞪着我怀里紧紧抱着两根法式长棍生怕我偷走。
      我穿着冬季的厚外套,长靴子,围巾还套着手套,母亲怕我冷还在衣服里面贴了暖宝宝。天气很冷呼出来的空气都雾气状。我盯着他就穿着一件卫衣和破烂得好几个洞的牛仔裤,还半弓着背随时准备我有任何动静就来袭击我,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你不冷吗?”我问。
      他狐疑转了转眼珠,依旧是警惕着我一举一动,看着我身上穿着的厚实衣服让他不由露出些渴望,“...你会给我衣服?”
      我看了看下自己身上的防冬衣物,将脖子上的围巾和手套拿下来,迎来了寒风里的刺冷袭击,怕冷的我下意识地抖了抖,由于他警惕性太高,我放在了他一米前的雪地。
      “你要吗?”用手指了指,紧接立马双手插兜,脖子缩到外套领子触及的范围,他诧异的眼神令我有些不解。
      他就那样看着我五秒左右,将围巾和手套捡起来一一带上,很明显他并没意识到带有可爱花纹的手套在他身上十分滑稽。
      在他准备钻入草丛离身前,我叫住了他抓住他不断想挣扎的手,把撕下来的暖得炙热的暖宝宝强制性地递给他,那只瘦弱无力却做挣扎的手在感受到高温后放射性地去抓住,从遇到的一系列举动上他看上去确实很怕冷。
      “你知道怎么用吧?”
      “知道。”他说,将暖宝宝贴在卫衣内侧,在离去之前他的一根法棍递给了我,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警惕,带着点无措和礼貌,他说,“谢谢。”
      他怕冷,我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算穿的比他厚,我还是冻得缩成一团球,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法棍在吃完后的第二天我就闹了肚子,母亲问有没有吃什么来路不明的食物时我说是昨晚没盖好被子,就被罚去拖一整天的地。
      我讨厌拖地,因果关系,我也讨厌那男孩了。
      但他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我在后院偶遇到他的次数频繁了起来,在冬天时他依旧带着那蠢蠢的围巾手套,他看到我时总会点头说早上好,又或者圣诞节来临时会祝福我圣诞节快乐。
      “你没有衣服穿吗?”
      “原先有的,但我爸入狱后,只能去变卖掉一些东西来维持我和我妈的生活。”即便说得风轻云淡,但我们都还是孩子根本遮掩不掉那份父亲逝去的哀伤。
      我迟疑了下,一边和他一起蹲在地上捏起了一个又一个雪球,抬头看向他:“所以正值冬天就把衣服卖了?”
      他看上很尴尬,挠挠头,“不,那个是被附近的流浪汉偷的。”
      “好吧,那么你也是——”我对此时脏兮兮的男孩笑了笑,拿起捏的一个雪球就朝男孩脸上砸去。“圣诞快乐!”
      雪球碎掉的一瞬间,我看见,那个男孩诧异的同时又笑了起来,是个难得不带任何阴霾属于孩子的淘气笑容,即便他的脸上脏兮兮,可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漂亮得如同蓝宝石。
      在我愣神间,对方早已捏好了雪球朝我脸上砸来,冰冷的的温度在脑中炸开,冻红的鼻子被迫打了个喷嚏。
      听见对方不怀好意的笑声,我气得蹲下朝灵活躲避的他扔一个又一个的雪球,最终累倒时都一头扎进雪地上,穿的比较薄他哆哆嗦嗦双手抱臂转头对我难得腼腆地笑笑,很干净。
      所以我抓住这个时机,乘机丢了一把雪在他脖子那。
      “嘿!已经结束了!”男孩冷的牙直打冷颤,抗议到。
      “哈哈哈哈我可没说过结束!”我赶在他起身前跑起来,而他在后面试图挖一把雪准备好来瞄准我。
      “是吗?那好吧,你完了!赛娅·希尔莱达。”
      “哦,让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吧。”我十分欠揍地拖长语音:“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宇宙无敌的大笨蛋。”
      “他的名字叫杰森·陶唔哇!杰森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在冰天雪地里,在圣诞节里,在我家后院里,这个时间点的母亲还在睡她的回笼觉。
      我们两个面对面,在雪白的世界里,逃离了一切不快乐,在圣诞老人的庇护下,享受快乐。
      即便这里夹杂许多好笑和滑稽,那确实是两个小孩第一次肯叫对方的名字。
      他带着小心翼翼准备好送给母亲的圣诞礼物,是条口红,包装很不错的样子,我从不怀疑那是他偷来的,平日的短暂相处和第一次相识就足以看出他不是这样的人。
      依旧,我回去屋里瞄了眼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瘦小却比往日多了显而易见的快乐。
      我可以肯定,一定是我给予的快乐。
      圣诞节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回学校了。我见到杰森——在校门口看见他被警察带走,所有的孩子都在议论纷纷,讨论他得有多混账到偷谁家的钱才能被警察抓走,我被母亲拉走时转头看了他眼,他没有再带着我给他的围巾手套,死气沉沉,眼睛布满血丝,绝望地盯向学校对面窄小的垃圾巷口处被封缩的死亡现场。
      在所有人的小声讨论里,我从中只能得出“吸毒”“自杀”“流产”这几个模糊的词汇。
      我得知和我家隔条巷子的邻居陶德一家,男主人喝醉斗殴死在监狱,女主人吸毒死于抑郁症在学校附近只有流浪汉停留的垃圾巷口自杀,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几天前就流产了。
      而现在所谓的陶德一家从四口人沦为了现如今一个睡大街的流氓混混。
      这一夜之间的骤变...也太戏剧性了吧。
      我无法想象,我无法想象最怕冷的杰森,最想拥有快乐的杰森,最想被爱的杰森,他是多么排斥,多么不能接受母亲和即将出生的弟弟的死亡,就像他曾说过起他的父亲时所闪烁起的一丝微亮,这意味着从此世上没有一个人与他拥有关系。
      耶稣降临受难时唯独漏掉了属于杰森的苦难。
      在那后我再也没有与他有过交际,每当我走在的街上在灰蒙蒙的人群与高楼大厦交错之中闪烁的那一抹匆匆闪过的灰红,似乎就在无声告诉我——
      杰森·陶德的未来只能苟活在夹缝之中,敬爱的上帝抛弃了他,使他与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我存在于世,却一无所有。】
      我不明白,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做,实话实话,我自认为他是我的朋友。杰森是个很好的朋友,他很聪明,曾教过我基础的几何数学,我是说,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该这样,他是我的朋友——
      我不想,也不愿就这样与他失去联系。
      快要步入初中时,我曾在假期一人去繁华的街市去寻找喜爱穿着红卫衣的男孩,会蹲在面包店和便利店门口徘徊几个小时,当不怀好意的人来搭讪我也会向他们展示袖子里藏好的短刀。
      如果想见点皮开肉烂我丝毫不介意。
      哥谭的孩子从来不是只会拿着洋娃娃和汽车的天真小孩。
      但这样无意义且带着巨大危险成分的寻觅总得结束。
      幸好我很幸运,在哥谭小学那的垃圾巷口,他母亲逝去的地方不远处我见到了伤痕累累,皮青脸肿的他。
      杰森沉默着,盯着水凝土上夕阳照进来的矩形片光,昔日的蓝眼睛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头发长时间没有打理而凌乱,有一只眼睛夸张般地肿大,因为一年来的营养不良,他并没有比以前长高多少或结实多少,还是那副瘦骨嶙嶙,身上的红卫衣比以前还要脏,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是红褐色的,球鞋垫磨出好几个能看到袜子的破洞,更别提牛仔裤上的破洞裤,看上去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一年不见,快要十一岁的我已经带上了第一副眼镜,也渐渐开始喜欢上母亲从小安排给我的钢琴课,十一岁的我真正认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于是也开始像个女孩子一样,爱扎小辫子,爱戴顶贝雷帽,爱看书,爱听音乐,整体和活泼的十岁不同,变得文静有礼貌多了。
      十一岁的我啊,该怎么说向他搭话呢...
      “嘿——好久不见,亲爱的宇宙无敌的大笨蛋。”我蹲下来,透过眼睛看着他,想给予他一个微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的朋友杰森,告诉你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呢?
      我该如何救救你呢?
      我他妈根本就笑不出来,所有想好的笑话和叙旧都哽在了喉咙,在他疲惫的眼眸费劲地提起眼皮望向我时。刹那——强装的快乐被这深渊般无尽的麻木破碎得一塌糊涂。
      我们谁都不快乐。
      在这样的世界,在这样的城市,根本很难可以像个孩子快乐起来。
      我跪坐在他对面,控制不住看见他狼狈模样而流出的滚烫泪水,在杰森的牛仔裤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深色,他带有大片大片干涩血迹的手抚上我的脸庞,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我眼角那的泪水。
      我听见他说,“是啊,好久不见,这世界上宇宙无敌蠢的女孩。”
      疲惫不堪的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对我而言那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杰森还认识我。
      理智提醒我和他的相处不算短了,可避免不了这偌大的惊喜在我脑内绽放,
      我将书包里早早准备好的绷带和药膏拿出来,他配合将外套脱掉,显露出只有排骨支撑塌陷下的皮肉,上面肿起不少淤青,许多甚至都变成紫黑。
      我们默契地沉默无言,直到伤口都一一圈好绷带后,杰森费力地靠着垃圾桶起身道谢,我将重蹈覆侧看到他离开的身影。靠着脏乱喷绘上五颜六色的涂鸦的墙壁,摇摇欲坠下一秒仿佛会重重甩在冰冷的水凝土上,他将,他将再也起不来一般,淡化成雾就此消失。
      我将看见他与这世界分别,而我也将很可能不再找得到他。
      “杰森·陶德!!!”我朝这条寂静巷口出去的他怒吼道,看见他的声身影怔住不动,没有回头看我。
      手上是帮他上药沾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风干,依旧有粘稠的感觉,深黑的红。
      那是他的血。
      我不敢——我害怕想象这个男孩之前是受到了多大多疼的殴打,才会有伤口流着血出来。
      从一开始遇到他就害怕想象他的遭遇和家境,就算我是个孩子,除了刚出世的婴儿,哥谭从不会让谁保持天真。于是归根结底知道自己压根救不了他,现实上,经济上,心理上。
      我该,我该...
      “我们是世界上最宇宙无敌的大笨蛋和蠢女孩...”我说道,他偏过头看向我,笑起来的时候是藏着悲伤,这使我胸口很疼,与雪地时的相视一笑完全不同,是麻木无奈,和肉眼可见的妥协。
      “所以杰森我们是朋友,至少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朋友。”
      我又哭了起来,因为他想要逃走,我只好蹲在地上为他哭泣,哽咽地说:“我爱你,杰森,这世界还有人在爱你。”
      我从未在此刻如此讨厌哥谭,我讨厌它,这个灰色世界令我们谁都喘不过呼吸,时刻将刀子架在我们的脖子上。
      杰森因此而掉进了深渊之中无法出声怒吼。
      “你...”他的声音出现在我的上方,试探的语气夹杂隐隐的不敢置信的期待“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哭哭啼啼地说,鼻涕还流到嘴巴里,喜欢的麻花辫也有些凌乱,我红着眼睛轻声说:“是的。”
      “我也觉得我们是,希尔莱达。”
      诧异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他不再麻木的眼神,像是点燃起了微微希望,杰森难得弯弯重新闪烁的蓝眼睛真挚地向我说,“宇宙无敌的蠢女孩,谢谢你能爱我。”
      我不清楚孩童时期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情愫包含在内才对彼此说出“爱”这个词汇。
      爱是什么?爱分别有什么种类?
      但我很明确的是,我想爱杰森,想让他能够与这世界连着纽扣。
      这并不是所谓的男女的初情萌芽,只是最纯质的,更类似于友情与亲情之间徘徊。
      杰森是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有可能是那条让我拉了半天肚子的法棍,有可能是他冷得一直带着我的围巾手套,也有可能是他每日特地找我玩,更有可能得益于那天的雪很大才能使我们拥有一整个后院的快乐。
      因为快天黑了,由于各自安危的原因他只来得及将自己的笑话扯出来几个,很快我们便各自回去,并约定好下一次的见面。
      运气好的话可能是下个星期四,运气不好就应该是下个月的十五号。
      约定好的星期四很快就到了,然而我站在哥谭小学附近的公园的等了五个小时确定他不会出现,便只好收拾回家。同时在下个月的十五号来临时,也发生了许多事情。
      比如犯罪巷古恩太太的孤儿院被爆出强迫青少年去为她犯罪,在虐打的层次上。
      又比如哥谭首富布鲁斯·韦恩收养了第二位养子。
      名为杰森·陶德。
      这引起了全哥谭巨大的骚动,当所有人都在把这当成饭后茶谈,独我一人怔怔不能回神,我产生了被欺骗的背叛。
      不对不对...事实上只有我认为是自己是他唯一的羁绊。他自身并没有和我做过什么重大的约定。
      并没有...我没有资格约束他拥有家人的权利,这个时期的他比谁都需要拥有家人的关怀,拥有只能是家人的爱,而这...并没有错。
      我像任性的孩子,拒绝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玩偶那样,排斥任何一位上前夸赞它的孩子,警惕又恐惧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它。
      再怎么用内而生的失望引起的难受,我还是不住地告诫自己,不要这样任性。
      他值得拥有家人——希尔莱达,这个男孩并不只能是你的朋友,他的未来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你也如此。
      十五号将要到临前,母亲要去出差,我暂且寄住父亲家,不擅长自理生活的父亲家拥有许多的速食食品,我和他连吃了一早上的麦片和牛奶,中午和晚上都是靠的罐头,速食面条过活,要是母亲看到绝对会用杀人的眼神瞪着父亲的吧?
      十五号,今年的秋天提早一个月到达,从暖和转换到了偏凉,母亲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到秋季的外套,父亲从他的外套里找了将最为中性和最小的格子加棉衬衫让我穿,依旧站在了公园等待男孩的出现。
      天气有点冷,正值八月,我的手里抱着热水壶取暖,坐在喷水池前的自助椅上,太冷的天气让我懒床到懒得梳辫子就出门,头发被风散乱着好几根黏在嘴巴上,我耷拉着眼皮打起今年秋天第一个喷嚏,嘟囔着麻烦皱眉掏出纸巾擦鼻涕。
      擦好鼻涕后面前不知何时就出现了一件崭新的衬衫和很酷的棒球服外套,牛仔裤和名牌球鞋,以及抬头那张嘲笑意十足的蓝眼眸。
      等了许久的我满怀怨念,狠狠瞪着他,粗声粗气却带着鼻音说道:“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
      “嘿!你对好久不见的朋友就这点态度?”他收起嘲笑,弯弯眼眸,十分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来,双手撑在椅子上弓着背望向我。
      亮晶晶的蓝眼睛里倒映出的都是我。
      我不自在地转过头,一边打开热水壶的盖子,一边吐槽,“请你先考虑下这位因你失约的好友的感受,她所受到的不公平明显比你更糟糕。”
      “这——是当然的。”他跳下椅子,朝我行了个绅士礼,手里拿着两张条纸,比起之前活泼了不少。
      “那是什么?”
      杰森将条纸的正面亮给了我,那是张游乐园的入场票,“给予这位好友最诚挚的补偿。”
      “就我们俩?”我将眼神望向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我们的哥谭首富,他的管家和那辆漆黑的老爷车。
      “就我们俩!”他说,“在那之前布鲁斯带我去过那——放心我到现在都记得如何进场。”脸上洋溢着是孩子的得意和开心,笑容是我所见最幸福的灿烂纯真,令谁都不会想到男孩的遭遇。
      我讨厌我的朋友成为其他人的家族成员,我就是讨厌...
      嫉妒的情感抑制不住自己酸溜溜地道,“可你和韦恩先生去过了不是吗?”
      杰森奇怪地看着我,我敢肯定自己脸上是闷闷不乐的表情,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吗希尔莱达,我想将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快乐分享给我唯一的朋友这难道不行吗?”
      哑口无言,他如同一潭温水,将我所有的负面情绪接纳给予我最安心的承诺,在他不自觉下的。
      我想以后的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时的我有多开心,自认为就像和布鲁斯一起比赛,而我就是那个最大赢家,我尝到了那颗包裹得最坚硬却最甜的糖。
      那辆老爷车一直默默跟在我们的后面,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其一是孩子的我们很容易被游乐园的各种游乐设施吸引住,杰森拉着我去坐他喜欢的过山车,下车后我蹲在垃圾桶拿着塑料袋呕吐了一会,他则是担忧地轻抚我的后背。紧接着我们去玩我喜欢的旋转木马,很明显坐上木马的过程他一直都是兴致缺缺,旋转木马一向都是男孩子理解不了的罗曼蒂克。
      哥谭游乐园是国内排名前五,鬼屋里的鬼怪过于逼真把我们俩吓得半死,过程中一直死死抓住对方不敢松手,中途还相互害怕地说过好几次别离太远,别松手!
      直到八点,我们决定去最有名的一项游乐设施——摩天轮。即便有点儿疲惫,我们还是反坐在椅子上攀着弧形的玻璃窗探望着整座游乐园被灯光描绘的轮廓,以及不远处伯恩利区(商业区)高楼大厦的繁华夜景。哥谭是座特殊的城市,哥谭的天空是一片漆黑,但这座城市却点亮了自己,成为银河。
      我被吸住了视线,似有所感地看着这座我出生的城市,它是否也曾用黑夜底下的那片星空沉默地庆祝我的出世。
      当收回了视线,杰森还在望着摩天轮外的缤纷世界,不知想着什么,只知道他看上去是那么地痛苦挣扎。
      我担心地问她,带着疑惑:“怎么了吗,杰森?”
      他没有看我,但低了下头,沉默极了,半晌才提出了问题:“告诉我——希尔莱达,你爱哥谭吗?”
      “那是我出生的城市,我爱我的故乡。”即使我曾因为你讨厌过它,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回问:“你呢?”
      他沙哑地说,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找到他的时候,脸上迷茫无措,痛苦和悲伤,“我不知道,我不清楚...相反,我可能有点儿,恨它?”
      “那就恨它吧杰森。”我对他说。
      “不,我想试着去爱它,爱哥谭——”他既犹豫又期待着,还藏了份排斥。
      摩天轮下,我很轻易就看到游乐园门口的那辆寂静无声的老爷车,很有耐心地从上午待到了现在。
      “因为韦恩先生?”
      “对,因为布鲁斯。”他又恢复成那个开朗淘气,带着点恶作剧气息的坏孩子,就算此刻拥有幸福还是以无比小心翼翼得态度来珍惜,生怕失去。
      “因为布鲁斯,我要去学会接纳这座或许有点不完美的城市。”
      “当然——”他说,“也因为我的朋友也爱她的故乡。”
      红色的摩天轮舱还未落下时,我们肩靠着肩头落到对方的肩膀,依偎着彼此被困意拉入美好的梦境之中,就像乔邦尼和康贝瑞拉踏上银河列车去寻找所谓的幸福,在山丘的星空下。
      如果在一切都未破碎前,如果他的一切都没有消失前,我想成为乔邦尼,去寻找康贝瑞拉所在的列车,我要和我的康贝瑞拉逃离银河列车,在星星的指引下,与他漫步在它们的拥护下,带回乔邦尼最好的朋友。
      在那之后,杰森似乎忙着什么,身上出现的淤青比以前还严重,他看上去乐在其中,找我的频率越来越少,现在基本隔一个月才能一起玩。
      九月八号,我升上了七年级,同学还是之前的同学,不过有一个失踪了,是个家境困苦的孩子,后来被哥谭公报报出猪头人改造的儿童受害者就有他一员,在那之后杰森受的伤也更加多,整个人开始有些沉默,总会盯着报纸上的犯罪新闻。
      十月一号,父母已经分居满半年了,他们去办了离婚,那一整天我跑去杰森家——韦恩庄园,闹别扭不想回去,阿福做了他擅长的小甜饼,我难得在没有母亲允许下愤愤吃了许多,而杰森的养父布鲁斯·韦恩和颜悦色地接受母亲的请求让我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过夜。
      在后面的的一个月,忙碌的母亲都会早早起来帮我扎辫子,做好吃的火腿芝士吐司等各种美食补偿我。
      十一月十六号,我十一岁了。母亲花了大价格买了架钢琴给我,父亲寄过来的是我喜欢的童话小说集,杰森送给我的是一枚亲手刻着“R”字的金属徽章,他说那是他想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十二月十七号,新一代罗宾横空出世,与蝙蝠侠抓获了在恩利地下的废弃地铁隧道【老哥谭地铁】大肆破坏的泥脸。
      十二月二十四号,杰森满身伤一瘸一拐笑嘻嘻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惊讶得手上苹果掉了都不知道,在要落地的时候杰森接住了它。
      我问他的伤势怎么回事,他也只是颇为得意地说被猫挠外加玩手机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
      我表示很想给他白眼。
      十二月二十五号,母亲给我和杰森拍了张在圣诞树下的合照,杰森给了我阿福的蛋糕和他的画册,上面有的是蝙蝠侠,有的是罗宾,更多画的是气急败坏的我,狡猾笑着的我,开心眯起眼睛的我,以及找不到眼镜的我。
      十二点,我们迎来了新的一年。
      那是,新的开始,也是十一岁的我和十三岁的他崭新的未来。
      我们早早地守在WGTU电台大楼前,牵住对方手防住走散屏住呼吸等待着大屏幕上倒计时从十到一,直到年历上又增加了一年时与哥谭的所有人一起举同欢呼,停留的司机,上班族,流浪汉们都举起手中的啤酒相互干杯,庆祝着新的一年。
      整座哥谭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沉浸于欢呼中,而这也变成了所有人意义非凡的一夜。
      转眼间,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保持着亲密的朋友关系,然而我还是总会见到他偶尔低落的情绪和阴沉的脸。
      终于在他成为布鲁斯·韦恩的养子的第三年,我正式升上了哥谭中学的初中部,高中部一年级的他拥有了点曾经的愤怒,无奈。我有点儿能察觉到那时他对贵族和那些罪犯的愤怒。
      杰森曾告诉我,这些危害社会的毒瘤对于无辜的市民一点都不公平,最好的做法应该是让他们永远关在监狱或者永远消失。
      “可是杰森么,这样不会有点过分了吗?”我不满道,认为他这样的想法偏激。
      他的领带有点松,领口也是散散地解开,正值夏天,他将双排冰棒漂亮地掰开,递给我一根,自己咬了一口,笑着说,“希尔莱达,如果无法去根治他们,这世界上只会再继续出现家破人亡的孩子。”
      “出现一个像“杰森·陶德”这样的孩子。”
      他说得风轻云淡地,我不敢猜测里面有多少的哀痛成分。
      夏日的知了一直在吱吱叫唤,足球场上是一群高中部足球队在练习,烈日炎炎,体验不到空调魅力的室外,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将散发雾气的冰棍用牙轻轻咬下,牙龈先舌头一步时感受到那份冰凉,咬了一小口,甜甜的冰凉很快融化在嘴中。
      我说:“我们还太小,无法做到这种事,但我相信你的未来杰森。”
      你有一颗比谁都更为柔软的心,所以你绝对能做到。
      他笑着不说话,只是将吃完的雪糕棒用投篮的姿势准确无误地扔向垃圾桶,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快点吃完吧,还有五分钟就得上课了。”
      “我知道。”我急忙直接用咬来解决冰棍,幸好冰棍融化的有点快,不到一分钟变吃完,准备走向初中部时转头对他说,“别错过周三我的钢琴表演。。”
      杰森背对着我懒散地挥下了手,这样的敷衍态度气得我把准备扔掉的冰棒混扔向他。
      “哇!”他十分敏锐地躲开,一脸麻烦地手挠挠头,无奈的回复“我知道了。”
      “以及...”他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以及谢谢你理解并相信我,希尔莱达。”
      “别忘了下周六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这我肯定不会忘的。
      “这是当然的。”我抱起菲茨杰拉德的小说集,在去初中部前对他说。
      母亲从小就打算培养我的一项技能,于是我从八岁起就开始上钢琴课,从一开始懵懂到渐渐有些厌倦,直到最后的再次喜欢,期间多少次的反抗女强人特性的母亲都没放弃让我去学。
      直至今日,我早已能熟练等弹出音阶24个大小调,包括在那之上的24个大小调琶音跟属7减7琶音,八度等各种演奏技巧,总而言之,我还算是个弹得不错的钢琴手?所以学校的古典乐老师推荐我去参加校内的钢琴比赛,母亲也很支持。
      “赛娅,你穿好了吗?”
      “唔...,我想大概,快好了?我第一次穿礼服,妈妈我拉不了背后的拉链。”我的浅蓝色礼服有些松垮的掉落在臀部,我一手将前面的布料拉在胸部遮挡一手费劲地去勾后背的拉链,直到母亲过来,帮我拉上,当拉到背上,我猛哼屏住呼吸。
      “我没有想到你已经十四岁,发育会这么快,已经长这么大了。”母亲替我别上发夹,在扎成团的头发附近。
      我低垂眼睛,平静的说:“是的,如果你不把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扔给你的丈夫,两个星期才可能回来一次,我想你会发现的。”
      身后传来重重的,疲倦的叹息,是母亲的,“我很抱歉,亲爱的。”
      十四岁的我看着母亲俯身为我上好妆,她看上去满意极了,我在红色的幕布后等待着主持人传唤我的名字。
      “下一位演奏者,是初中部一年级的赛娅·希尔莱达。”
      母亲轻轻将我推出去,她慈爱又自豪地说:“去吧,今天的你十分完美。”
      我知道,她一向以我为豪。
      在观众们的掌声下走出幕布,在钢琴架前面朝观众席微微鞠躬,我看到了杰森和他的家人们占到中排,那是观看的好地方,父亲坐在韦恩先生旁边自豪地望着我。
      我仍然记得三年前八月十五号出门前的父亲给予我的那个沉默有力的拥抱,为那时低落的我注入勇气。
      我坐到钢琴前,低头看向黑白色的钢琴键,深深吸了一口气,灌入所有的情感,如平日演练了上百遍那般,按下第一音阶的下调键,紧接开始弹起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成名曲——水边的阿狄丽娜【保罗·塞内维尔作曲】。
      导师一直疑惑我为什么会选一首脍炙人口的儿童钢琴曲。如果是其他的小孩弹她毫无意见,但我的技术可以值得更好更复杂的。
      那算是儿时的我正式所学的第一首复杂曲子,九岁的我在母亲外出工作下第一次邀请杰森到我家客厅,他拘谨地脱下鞋子怕弄脏地板,不敢坐在沙发上,还是我强硬把他按下去,那时第一次在他面前完整地演奏完的曲子正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结束后,我们讨论起了关于阿狄丽娜的故事,阿狄丽娜来自于希腊神话中的美丽传说,孤独的塞浦路斯的国王,名叫皮格马利翁。他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对着她痴痴地看,最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少女的雕像。他向众神祈祷,期盼着爱情的奇迹。他的真诚和执着感动了爱神阿佛洛狄忒,赐给了雕塑以生命。从此,幸运的国王就和美丽的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那阿狄丽娜呢?”杰森说,“没人问过阿狄丽娜吗?”
      那时比他年幼两岁的我懵懂极了,“我不清楚,被赐予生命与国王生活在一起大概就是好结局吧?”
      “不,希尔莱达,你不明白,”记忆里的男孩是如此的无奈,“爱神只是被国王的一己私欲而打动,没有想过赐予生命的阿狄丽娜不再是雕像,而是和国王一样的人,这样根本就是强逼着一个少女要她去爱并不相识的人。”
      “而国王爱的,也只是阿狄丽娜的美丽容颜,但当阿狄丽娜老了呢?当她失去了容颜呢?国王是否还能和她与子偕老?”
      那个时候我看着他十分得...十分得难受,他耸耸肩,蓝色的眼睛被这世界夺取了应有的澄澈,弯起嘴角似嘲讽似悲伤——
      “没人问过阿狄丽娜她是否愿意,希尔莱达。”
      我哑口无言。
      在那一刻,我深深明白,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掌声如雷响起,我才意识演奏结束,鞠躬后看到,观众席的杰森也同我一样想起了什么,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对我做了个口型。
      【待在那别动。】
      我后悔选这首曲子,杰森的反应让我慌张不已,认为自己一定搞砸了某些事,事实上我根本没想过他会想起什么,也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理解不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小心翼翼,因为我在享受着世界的美好,而他在承受着世界的残酷。
      很多次我吐露过对他而言来说称为幸福的烦恼,那是一把尖锐的利剑,刺入他的心口,一道又一道,可他向来都会照收不误,如此温柔。
      脑海里回想起曾对他做过一件件事,自己经常塞给他许多零食,对于他来说那一定是莫大的尊严受辱吧?那时的我不清楚,我只是...只是希望能和自己的朋友分享我爱吃的零食,我不知道会是这样过分的行为。
      当我早起喝着热牛奶时,他的早上就是新的绝望,他必须照顾好他的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
      我们还曾一起讨论过那个孩子的名字该叫什么——
      从未如此觉得浑身刺冷,我逃跑了,比赛结束我和两个高中部学姐被颁发了最佳表演奖,在后台换回便衣和母亲说身体有点不适,母亲担忧问需要上医院吗,我摇头,在要群体合照前先所有人一步逃离了学校。
      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见那些灯红酒绿的景色刷过,成群结队的男女在这快要暗淡的夜色里挥洒金钱放荡着,哥谭的高楼大厦从下方看都会让所有人造成它们高的没有尽头可言,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暗淡的灰色天空和刺眼的灯光,冰冷僵硬的大楼和形成鲜明对比的肮脏小巷,以及那些在我耳边听来尖锐的声音。
      无可救药极了...
      我头一会能稍微理解到杰森眼里的世界。
      “怎么了,亲爱的?”母亲担心地道,来回抚摸我的背。
      “我搞砸了一些事妈妈...”我闷闷不乐,头埋入膝盖中。
      耳边响起母亲一贯严厉温柔的语气,“亲爱的,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
      沉默之中,母亲说,“不要想着去逃避责任,而是要想着如何面对。”
      “那么您和父亲呢?”我抬起头突然说,看见母亲苦笑,那其中夹杂太多太多我说不清的东西,我还是个孩子,还没到能明白那些情愫的意义。
      良久,母亲说,“我们曾试过去挽回...只是我们发现,现在这样对我们俩来说才是面对。”
      “我不明白。”我渴望能长大,这世界有许多的谜点,我得去知道,去明白才能确定自己会做正确的事。
      我不想继续去伤害我最爱的人,以不明白为前提。
      母亲抱住了我,柔声,“我的小公主,你不必现在明白,我希望你能慢慢地成长,时间会让你明白一切。”
      那么母亲,如果明白了那些意味着成长。
      那个孩子,一定早已明白了很多很多,在他十二岁失去一切时,他被迫成长为一个大人。
      为了避免在学校碰见杰森,母亲默许我请五天假来整理自己的思绪直到下周六杰森的生日会,生日会是私人的,只有我,杰森和他的家人们。
      六点,母亲开车将我送到韦恩庄园,约定好九点来接我,我带着生日礼物下车按下门铃,前来接我的是同为养子,杰森的哥哥——迪克·格雷森。
      他很热情地接待我到庄园二楼的客厅,并表示杰森他有多念叨我的存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朝我揶揄地挤挤眼睛。
      但那时的我并不懂他的打趣,疑惑着直到见到了杰森,他像护崽的大灰狼将我与迪克格挡开来,一脸嫌弃地盯着迪克。
      “嘿嘿!听好小家伙,我可不对儿童感兴趣——”迪克举起手无奈抗议,甚至还有点点委屈?
      “我已经十四岁了。”我有点不满他对我打上儿童的标签。
      “额,好吧,十四岁的可爱小姐?”
      杰森警惕加嫌弃,“你果然是个多情人形自走炮啊,大蓝鸟。”说完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向阿尔弗雷德那,身后是迪克悲愤的声音。
      正摆放甜点的阿尔弗雷德朝我微微鞠躬后,“晚好希尔莱达小姐,请替我向您母亲问好。”他举了举手上的蛋糕,“要尝一些小蛋糕吗?”
      “十分感谢,阿尔弗雷德。”我可以肯定自己一定眼冒小星星,杰森替我接过那盘蛋糕,我向韦恩先生问好后,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阿尔弗雷德的蛋糕还在装饰中,迪克和韦恩先生则是不大熟练地用彩带来装饰这个有点大的客厅。
      “你看到了。”他耸肩,“虽然我想上去帮忙,但谁都不肯给我事情做,只是要求我坐在沙发上以及抱抱这个蝙蝠侠玩偶。”我抬头看向不知不觉比我高了两个头的男孩,不过幸好,他很早就有注意到我们的身高差距,和我说话时总会微微驼下背。
      我将准备许久的礼物递给他,祝贺他:“生日礼物,生日快乐,杰森。”
      他对我笑了,很开心的笑容,男孩早已不像儿时那样瘦弱,他身材比同龄人还要高大强壮些,张开的五官深邃且俊俏,并且那双眼睛也有和迪克多情的点点倾向,温柔又不失这个年龄的朝气,基于这些他在学校是个十分受欢迎的有钱少爷,如果我不知道他的一切遭遇的话。
      我送给他的是这一年偷拍他的照片集,从去年生日父亲送我相机,我便喜欢拍一些风景和他,照片里有些是和他一起去过的风景,更多的是他的背影,睡觉的模样,或者无奈看着我举相机正大光明地“偷拍”。
      杰森翻看到许多属于他的照片时不由露出诧异,随后了然眼神柔和似要化成一潭温水,“谢谢,这将是对我而言意义深大的生日礼物之一。”
      “关灯——”韦恩先生的声音响起。
      音落,客厅瞬间一片漆黑,紧接着一个插满了十六根蜡烛的大蛋糕朝我们这边被推过来,上面点缀了许多的水果和奶油,巧克力的牌子上写着【祝我们的杰森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我同其他人向杰森拉起礼炮,五彩缤纷的礼带们都飘向他,像孩子时期的那些七彩梦幻的梦,彩带奄奄地挂在他身上使他看上去狼狈极了,但我们都在一同欢笑着,至少此刻,我们在为他的诞生日由衷地表示喜悦。
      生日会举行得很成功,到八点半,其他人放任我们俩到院子里散步消化阿尔弗雷德做的豪华蛋糕,他吐槽迪克多次往他脸上抹上奶油,我则是在一旁负责嘲笑,额不,是同情。
      “杰森——”
      我记得前来庆祝生日后另外一个目的,有点尴尬地叫住他:“...对不起,额,我想说的是,我发现我曾经似乎在无意间对你做过一些很过分的事,以及失约那次,”
      杰森诧异地看着我,十分不解:“你说的是哪些?”
      自那次演奏比赛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沉迷于一种自我厌恶的情感,我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过分,这让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股脑地将一切自己所想的吐露出来。
      然后在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时,杰森紧紧抱住我,沙哑着嗓子,沉重地说:“听着,希尔莱达,我从不认为你对我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相反,你救了我,你把我从那个深渊里拉了出来,让我与这个世界搭上了线。”
      “你说你爱我,还记得吗?”他推开我的肩,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真挚而深情地凝望着我,夹杂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点头,“是的,我直到现在也爱着你,我的朋友。”
      心中莫名闪过心虚,不是为前半句,而是为“朋友”那二字,但现在的我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心虚。
      听到头上方好像传来杰森轻轻的叹气,但又很快消失不见,笑着说,岔开话题:“上一周的失约,我觉得我们扯平了不是吗?”
      他眨眨眼,可爱极了,我被逗笑,噗嗤笑出声,他也因我的笑声感染,笑了起来。
      笑是个好东西,但那时的我从未想过,它也是种坏东西,至少,我从未料想过,那将是他最后的生日。我从未想过他在我人生停格的未来,而是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会和我一起长大,成为一个算得上合格的大人。
      “对了那天你要和我说什么?”
      “谢谢你能弹那首曲子,你看上去很完美,额,完美地弹奏了它,就是这样!”
      那晚后,我们恢复了平日的嬉笑打闹,但新闻上传出了小丑越狱的消息,头条上化着小丑妆的人将嘴巴裂到下颚那夸张滑稽地笑着,让人看上去不寒而栗,那是哥谭赫赫有名的恐怖罪犯,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位罪犯能比他更糟糕了,这引得近日的哥谭人心惶惶,尤其还是蝙蝠侠还未有任何举动之下,杰森也越来越频繁地眉头紧皱。
      在小丑越狱后的第三个星期,母亲让我最近除了上学都别再出门,那晚,我穿着睡衣还在挑灯看书,阳台那传来敲窗声,是杰森。
      他穿着件比小时候大得许多的红卫衣,他一直都爱红色,炙热愤怒的颜色。
      我打开窗户,但他并没有进入的打算,望向了背着妈妈开着的小台灯和桌上的小说,“你在看书?”
      我点头摊手,“是的,别告诉我妈妈——”
      “当然,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是你朋友!”他有点不满。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你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大半夜来找我?”我无语敷衍着。
      然而他此刻的表情变得十分悲伤,犹如从前我亲眼看见他跟着警察走时的他痛苦着,那如同一个迷茫的小孩走在分岔路口,然而两头都是悬崖。
      “我要去找我的家人了。”
      “什么!你的家人还活着吗!可是韦恩先生他们呢,他们不会担心你吗?你们也是家人啊,至少我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爱你,杰森。”我惊讶极了,慌张地说,难得反驳他,并不理解他这样的做法。
      “我知道,希尔莱达,我知道,你比我清楚我有多爱他们不是吗?你也比我清楚我有多么渴望我的妈妈能活在世界上不是吗?”他说,有些激动,接着深呼吸,哀伤地说。
      “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还为我妈妈肚子里的弟弟讨论过名字呢。”
      “我记得...”我复杂地望着他,犹豫了下艰难地说,“...所以你今晚是来跟我道别的?”
      我不希望他离开...
      他嗯了声,“但这不是离别,我只是寻找我的妈妈,我现在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
      听到这我松口气,拥抱了他,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我说:“去吧杰森,找到伯母的时候替我向她问好。”
      我看见他这几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他离去前,轻柔地抚摸我的长发,弯弯湖水般清澈的蓝眼睛,他对我说了他的人生中与我的最后一句话。
      “你变漂亮了,希尔莱达。”
      那句话在我胸腔中化为春水荡漾,痒痒的,在我眼里别上异样情愫,使我看见他离去的听见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就像《水边的阿狄丽娜》,国王皮格马利翁痴痴地爱上了他的雕像阿狄丽娜,日复一日地痴痴望着。
      我想自己明白那日的我为何会对“朋友”二字有些心虚,情愫初翘的十四岁少女会喜欢上一位英俊温柔的十六岁少年,这对于这般花季的少年少女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是的,在那往后的几天里我终于明白,我赛娅·希尔莱达,应该是喜欢上杰森·陶德了。
      或许,他也可能是喜欢我的?我回忆了许许多多与他在一起时他的反应,心里的猜测也渐渐有点肯定。
      满脸通红的我还在为暗恋所烦恼,却不知迪克突然到访我家。
      我仍记得,那是个阴天,阴云密布看上去再过不久应该就会下起大雨,中午十一点二十五分迪克按响我家的门铃。
      他有点驼背裹着外套,衣服都是凌乱皱起,全身就像被抽去了力气,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脸上留有重重的黑眼圈,虚脱得像个垂死的病人,悲伤复杂地望着我。
      我听见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沉重的语调,浓浓的悲伤不知所措着,带有同情和哀痛盯着我。
      他仿佛经历了一件十分令人悲痛欲绝的事情,心头的不安作祟,被他看着,我甚至开始疑惑和害怕着些他将说的话,
      完全希望不要说出口,那一定也是对我而言决接受不了的事情。
      我像个逃避责任的小鬼,想要死死捂住耳朵拒绝世上所有伤心事,假装自己很快乐。
      别说出来...我不想听。
      “杰森...死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塞满了破碎憔悴,把我的世界全都如同镜子一下子用力敲碎,不剩一块完好无损的镜片。
      “...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从未如此冷静。
      而他还是悲伤的望着我,盯着我难受至极,胸口被死死紧拽,疼痛到要被撕破。
      我无比后悔自己鼓励他离开。
      我无比后悔...
      他说我很漂亮,亲爱的,我喜爱的男孩他说,我变漂亮了,这意味着,这意味我可以,或许...我能,我能告诉他,宇宙无敌的笨蛋我很喜欢你...
      我承诺了一生去爱的人,我还未看到他二十岁的模样,三十岁,与他成为老人——
      我还未去向他说些什么,为什么一瞬间有个人就告诉我,他死了?
      下午六点,外面下起滂沱大雨,将所有的声音掩盖掉,我的耳朵里装满了哗哗的大雨声,吵得过分,电话一直在响,就像个尖叫怪,无可救药地释放噪音。
      我头一回发觉自己全身冰冷,颤抖地去接那个电话。
      响起的是母亲的慰问声,还在担忧我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我一直没出声。
      “赛娅?赛娅?怎么了吗?”
      我想开口,我想告诉他我没事的。
      可是那是我的妈妈啊,我最信赖的家人——
      “...妈,妈妈,他死了。”
      我终于在我的母亲面前泣不成声,压抑不住那笼罩在身上巨大沉重到无法呼吸的悲伤,抽抽噎噎地,就像有一把刀割开我的胸口将我宝贵之物掺杂滚烫的血液夺走。
      “呜呜...”
      跪坐在地上,手紧拽着胸口,偌大的屋子,只有大雨在下,嘲笑着我失去了他。
      葬礼定在了七月二号,我穿着深黑的裙子,头发难得披下来,胸口处别着一朵白玫瑰,麻木地听牧师在讲杰森的一生,奏乐响起时,每个人上前将自己的物品,放置在棺材上,韦恩先生献上了他的胸针,阿尔弗雷德的是他身上的一支钢笔,迪克是一张篮球明星的签名,母亲抱着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不愿面对的布满白玫瑰的棺材前。
      将五岁父亲送的相片盒吊坠放在上面,盒子里什么照片都没有,只有专门放进去的香膏。
      悠扬的奏乐结束时,预兆着该下葬了。
      我死死盯着我心爱的男孩,被尘土盖住,最后看不见棺材上的胸针,钢笔,签名照和我的吊坠,被土壤盖住仿佛男孩从未存在过。
      我曾记得,我向我心爱的男孩承诺我会爱着他,让他与这世界能紧紧联系。
      迪克给了我张照片,他说那是从杰森身上的衣物搜到的,那张照片是我给他的照片集中的其中一张,画面上我乘着杰森睡午觉,偷偷与他合拍,那日天气很好,我高高举着相机,身后是瘫在桌上头埋胳膊的他。
      泪水滴在了上面,模糊了视线让我看不见照片上的我们。
      所以当我听见迪克告诉我,他是第二代罗宾时,我那吞咽下的悲痛化为满腔怒火,我终于明白男孩为何经常带着一身的伤,又为何总爱看着哥谭日报。
      他爱为哥谭市民打抱不平,他比谁都温柔,甚至他为了他深爱的父亲——
      去爱这个伤害他的哥谭。
      我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与杀人的罪犯搏斗,更无法想象他被捅过多重的伤,我根本就无法想象——我深爱着的朋友他的夜晚是走在死亡的钢丝线上!
      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这,他就得在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去守护这个该死的哥谭!
      我比谁都清楚知道,杰森·陶德有多爱他的父亲。
      “您怎么能——怎么能——”我第一次对韦恩先生,或者说蝙蝠侠发怒,撕心裂肺地对他怒吼,瘦小的身躯化为了愤怒,沉浸在绝望之中。
      迪克和阿尔弗雷德在一旁欲言又止,但他们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能让他这么做!他才十六岁啊!你怎么能让他做这些事情!”
      “你根本就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支离破碎。
      我看到韦恩先生对我显示出的面无表情,只让我的怒火加深。
      将杰森死亡的所有过错都归于他的身上。
      我曾嫉妒过韦恩先生,杰森最爱的家人,而我也因为他的家人冷酷与残忍,因而憎恨。
      我厌恶蝙蝠侠。
      是他没有救到罗宾,也是他,将我亲爱的男孩就这样夺走。
      我憎恶小丑,比谁都憎恶。
      这个不得好死的犯罪分子,这个恐怖的疯子杀死了他。
      我是卑鄙的,不敢去当面找小丑,我害怕他,只能将所有的愤怒和悲伤发泄在这位失去了儿子的父亲上。
      但他绝不是一位好父亲,绝不是!
      葬礼结束后,母亲默许我向学校请了一个月假,终日待在房间,除了吃饭的时候才出去。
      迪克多次前来我家,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我说,我们很多时候待在客厅,我待在沙发上头埋膝盖没有说话,而他凝望着阳台,透过窗户想着什么。
      第二月,我恢复去上学,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我觉得自己在那很格格不入,就像被世界抛弃在角落,一个人缅怀着他。
      第四月,我开始害怕忘记他,世界在运转,唯独他停留十六岁的时间点。
      杰森的人生定格在了我的十四岁。
      我将所有的爱献给了他,失去了去爱的能力。
      第五个月,我试着去写信,以此来证明他曾存在于这世界,我不可能若无其事地抛弃我爱的人独自一人前进,他还停在那,我无法去释怀他的死亡。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日,我摊开一张白纸,用圆珠笔开始写下对他的思念。
      窗帘因风的袭入飘扬,而风将桌上的白纸吹撒了一地,其中一张飞出窗外,像一只小鸟悠悠的飞向天空——
      致杰森·陶德:
      我想念你,我早就过了十五岁生日,可是我没有受到来自你的礼物。我过得一点不好,我失去了你,我最重要最爱的人。
      我爱你杰森。
      第六个月——
      致杰森·陶德:
      我和妈妈一起过了圣诞节,但我们过得其实一点都不快乐,你没有来找我。只有我一个人在哥谭媒体大楼前跟其他人一起等新年倒计时。
      只有我一个人在被时间拉走。
      我想到未来当我十八岁的时候,而你还是停留十六岁...
      倒计时结束,所有人欢呼着新一年的到来,我在人海里蹲下来独自哭泣。
      第七个月——
      致杰森·陶德:
      迪克今天用摩托车载我去海边,摩托车上的图案和夜翼的服装别无二致,我斜坐在摩托车上,穿着厚厚的毛绒外套戴着围巾和手套,手里拿着保温瓶,迪克则穿着简单的风衣蹲在不远处开始抽着烟看着海浪一遍一遍地涨上又褪去。
      我们思念着同一个人。
      我们想念着你,杰森。
      第八个月——
      致杰森·陶德
      我做了个梦...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第九个月——
      致杰森·陶德:
      我无法忘记你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让我意识到自己对你的心意。
      在朋友与家人上,我想我是爱你的,在少女心事上我也喜欢着你。
      因太害羞了我想藏起来。但那似乎并没有必要不是吗?
      ——————————
      .......
      ...
      杰森...

      第XX个月——
      致杰森·陶德:
      ....
      妈妈让我别再给你写信,我答应了,再见...杰森。

      十九岁刚拿到哥谭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我,正准备收拾自己的行李,在我去拿床底下的行李箱时,我发现了一个很旧很旧的纸箱子,上面布满了我和另外一个人的蜡笔涂鸦。
      箱子里装了许多的小玩具,有白色的纸飞机,一个手工雕刻的罗宾徽章,一条蓝色围巾和手套,一本画满了我和蝙蝠侠罗宾的画册,一台照相机,一本厚厚的照片集,里面都是那个好看的男孩的照片。
      以及我写给那个人的十封信。
      望着那些不知该标哪个地址投向哪个邮筒,永远没有回信的信,我面不改色地捡起它们下楼。
      “你去哪?赛娅?”
      “妈妈,我去下邮筒那——”
      “你给谁写信了?”
      我停下来,来到门前握紧门把转开它,说:“一个朋友。”
      我将所有的信,塞向了家门口附近的邮筒,什么地址邮编都没有写,邮票都没贴上去,也没奢望过会有回信。
      然后,在我离去后,我并没有发现有一个青年悄然无息地靠近那个邮筒,将邮筒的柜子打开,把刚塞入的那十封信拿走。
      我也不会知道,那个青年会一遍遍地去翻看我写给他的信,却从不敢写回信。
      第十个月——
      致杰森·陶德:
      今年春季钢琴比赛,我拿到了金奖,爸爸妈妈难得约了我一起到餐厅庆祝。
      我想我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妈妈会说要面对那些不好的事,如若挽回不了,唯一的选项不应该是去逃避,而是该去面对。
      他们一直都很担心我,我明白的。
      可是我忘不了你,我的男孩...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一个月——
      致杰森·陶德:
      和同学去了一趟哥谭游乐园,但那意外地没有记忆里好玩,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也可能因为游乐园很热很吵,和我的香草雪糕掉到了裙子上的问题,我觉得真是糟糕透了...
      第十二个月——
      致杰森·陶德
      罗宾再次出现了,迪克告诉我布鲁斯去年收养了一个孩子,才十四岁,那孩子也和你一样成为了罗宾。
      是的是的,我知道,蝙蝠侠离不开罗宾...我知道的。
      我知道...
      但我讨厌布鲁斯,我讨厌他...杰森。
      第十五个月——
      致杰森·陶德
      我试着去忘掉你,我正在尝试这么做,即便我很难受,可是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愿看到我再继续陷入痛苦,好在我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了,我成为了高中部的学生,和你当初一样。
      晚安,杰森。
      第十七个月——
      致杰森·陶德
      一切都很好,我又拿到了钢琴赛的金奖,古典乐老师打算让我从事音乐方面的职业,妈妈倒是意外尊重我的想法,对于未来我还不太清楚,我不大想成为一位钢琴家,就像自那以后,我永远弹不好水边的阿狄丽娜一样。
      但我很好真的...
      妈妈让我别再给你写信,我答应了,再见...杰森。

      ——————————
      青年收起信,独自一人失神落魄怔怔盯着屋子里不停闪烁的灯管,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蓝眸倒映出白光,下巴那是邋遢的胡茬。
      最终,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缕缕飘起的白烟上升后消失在寂静的屋子内。
      毫无存在的痕迹。

  • 作者有话要说:  老纪的约稿文,也是她的女儿,经授权同意后发放出来给大家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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