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天上羽

4、百花怜

　　北衡夜里不比皇城繁华，明明朗月初生，街道上早早就没了人烟，一片静谧清冷。崇熙跟着胭脂穿街过巷后来到了北衡县中的一处大宅，大门牌匾上赫然印刻着“张府”二字。
　　崇熙见胭脂连门也不敲就径直推门而入，不禁好奇她与宅子主人是何关系，于是崇熙纵身一跃上了围墙，打量着债院内。崇熙发现这座“张府”布局讲究，玲琅水榭，花池柳荫，只是宅院虽好却透着一股浓烈的破败气息，这里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了。
　　崇熙心中很是疑惑，夜色已浓，胭脂为何要来如此荒芜的宅院？就在崇熙思虑时，荒宅中一间房中的烛火点燃，透过那敞开的窗扉，崇熙居然见着白日里在客栈的那位百花怜正坐在状态前对镜描眉，不禁心想又是个奇怪的女子，深夜里竟然还在对镜描妆。
　　百花怜见胭脂进了屋毫不惊奇，只是声音中带着浓郁的嗔怪。
　　“好不容有了副好皮囊，就这样被你生生破坏了，你当真是无愧鬼城小魔头这个称号。”
　　胭脂斜了眼百花怜，嘲讽与警告道：“谁让你随意动本姑娘的人了？”
　　百花怜无奈地白了一眼胭脂，道：“我只是问问他姓名而已，何况他又没有告诉我，你至于就这样毁了我这皮囊吗？嘶！”
　　百花怜边说边用手去撕扯脸上那附着的皮囊，因为撕扯的痛楚百花怜抽了抽嘴角。胭脂见百花怜这般可怜的模样，心中忽生不忍，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锦盒放在了她面前的妆台上，顺便拿过了百花怜手中的那只画笔咬在了口中，接着拿起了妆台上的挑针俯身轻柔地帮百花怜将那已经损毁的假面一点一点剥离下来。
　　百花怜看着状态上那个小锦盒出了许久的神，然后转眼看向了铜镜中的胭脂，此时正一脸认真地为自己清理脸颊上的假皮，手上动作轻柔，百花怜丝毫感觉不到痛楚，铜镜中所照映出来的画面令得百花怜心中生起了一股暖意，眼眸里泛起了微波。
　　良久，百花怜退去了那伪娇的语调，用自己正常的声音问胭脂：“你这回来鬼城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胭脂将百花怜脸颊上的假皮在挑针的帮助下全部退了下来，铜镜中的百花怜现出了真容，一半美艳，一半丑陋，而那丑陋的一半是道道令人心悚的疤痕，似是被利刃一下又一下的划过流下了血腥的印记。
　　胭脂从口中拿下那只画笔，打开了小锦盒，里面是鲜红的药膏，胭脂将画笔的毛尖在药膏上来回扫了两下，同时说到：“不然呢？真以为我闲得没事干，想方设法从鬼叔手里跑出鬼城就为了来一趟北衡？”
　　听到“鬼叔”二字，百花怜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你来找尹小落？”
　　此时的百花怜与胭脂就像两个闺蜜在聊着家常琐事，只不过胭脂听见“尹小落”的名字有些头痛，愤愤道：“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进北衡前见他在门口跟四个活尸打了起来。”
　　胭脂将沾了药膏的画笔在百花怜脸上的伤口涂抹了起来，药膏涂抹之处产生了刺痛感，百花怜为微皱眉，道：“活尸？他什么时候招惹来活尸了？”
　　胭脂察觉到百花怜痛到身躯微微颤抖，便善解人意地为她吹了吹脸颊上涂抹了药膏的地方。
　　“天知道那小子最近又干了什么逆天的事，再不把弄回鬼城，不晓得他还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胭脂言语中满是责怪，但依稀透露着些担心，百花怜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是问向了胭脂：“所以说鬼叔也出来了？”
　　胭脂耸耸肩，将画笔放回了妆台上，然后盖上了药膏的盖子，道：“鬼叔来不就是迟早的事，你说你俩也是，天大地大去哪不好，非要在这小小的北衡县安营扎寨，害得我在北衡县办完事就要赶紧离开了。”
　　百花怜忽然欲言又止，最后化成了一声感叹：“真好，你们还有鬼叔记挂着，不像我……”
　　胭脂看着百花怜明明年纪不大，却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子沧桑与老气，不禁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道：“说什么胡话呢？若是火姨不记挂着你我哪来的这盒药膏，你又不是不知道火姨多紧张她的容颜，何况炼制这药膏极为不易，若非火姨让我带来给你，你以为我能从她那里偷到？”
　　百花怜怔了怔，完全没想到这盒药膏会是如此得来，难以相信地问：“可是当年是火姨与我断绝了关系，我……”
　　“你傻啊，”胭脂打断了百花怜的话，一脸无奈的笑了笑，“当年火姨不过是心疼你，气你不成器，那么多条阳关大道不走，偏偏选了最难走的一座独木桥，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当年鬼城小仙女的风范？”
　　被胭脂如此一说，百花怜不禁看向了铜镜中的自己，明明自己只比胭脂大了几岁，可却已如此苍老了。
　　胭脂拍了拍百花怜的肩膀，道：“那些往事早已时过境迁了，鬼城的门一直为你打开，只是你自己还看不开罢了，若是你哪天想通了不再作茧自缚，随时可以回鬼城去。”胭脂说着指了指妆台，“这盒药膏你且涂着，每三日上一次药，别再戴那些假得要命的面皮了。”
　　话落，胭脂转身欲走，百花怜叫住了她：“你要走了？”
　　胭脂回头看向百花怜，道：“我还要去解决那个臭小子，你说你们两个人，能让本姑娘少操些心吗？”说着，胭脂转头挥了挥手，“走了。”
　　百花怜看着胭脂离开了房间，不禁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转头拿起妆台上的那个装着药膏的小锦盒，如珍如宝地捧进了手心。
　　“火姨，谢谢你。”
　　围墙上的崇熙见胭脂离开了百花怜的大宅后，又跟着她来到了河边一座小屋，这间小屋背靠飞流瀑，远离北衡县繁华地带，虽说偏僻，但环境清幽，别具一番风味。
　　见胭脂走进了茅草小屋，崇熙便旋身而上一棵大树，立在枝桠间既能将茅草小屋看得分明，枝桠交错见又正好可以隐了自己行踪。
　　崇熙眺望茅草小屋中，胭脂与尹小落坐在院内，面前燃起一团火取暖，一人一坛酒对月酌饮。白日里在寻芳林外崇熙就觉得胭脂与那个少年应是相识，且二人武功路数大有相似之处，此刻更是做实了这个想法。
　　崇熙听不分明他们在说什么，感觉似是在谈笑风生。
　　可院内，少年却是在冷笑抱怨道：“我说你个黄毛丫头最近很清闲么？怎么又来了？”
　　胭脂也愤愤不满道：“尹小落，你个臭小子，别没大没小，论辈分我可是你师叔祖！”
　　尹小落白了胭脂一眼，他俩看上去年岁相仿，从小到大尹小落最烦胭脂两件事，一是总拿辈分来说事，二是仗着武功高于他总是以武力来论对错。由于打不过胭脂，横竖最后都要被胭脂好好教训一顿，所以尹小落每每都把嘴瘾过了个够。
　　“少来，什么师叔祖？你不就是个黄毛丫头？”
　　听到“黄毛丫头”四个字，胭脂忽然激动起来，她拧住了尹小落耳朵，疼得尹小落倒抽一口冷气，不断用手拍打胭脂拧着耳朵的手，叫道：“疼！疼！疼！快松手！”
　　见尹小落疼了，胭脂心里才觉痛快松了手，又喝了一大口酒道：“臭小子，你武功可不如我，在我面前还不知收敛？”
　　尹小落见胭脂如此蛮横，可恨自己偏又打不过她，只能喝一大口闷酒，不再搭理胭脂。
　　见把尹小落收拾服帖了，胭脂再次言归正传：“你到底跟不跟我回鬼城？”尹小落不言语，似乎很不愿意理会这个问题，胭脂却喝着酒轻松道，“无所谓，反正你不跟我回去，鬼叔也打算亲自来寻你了。”
　　听到“鬼叔”二字，尹小落打了个冷颤，一脸生无可恋，无奈道：“你说你们是不是整天吃饱了撑的，外面天大地大，小爷活得好好的，真不明白你们为何非要我回鬼城？”
　　胭脂背向后靠，双手撑地，无奈望天道：“谁让你祖母是我师姐呢？”
　　见胭脂又说回辈分这个话题，尹小落恨不得和胭脂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正当尹小落要发作时，耳朵忽然机敏地动了动，满脸愤怒突然被狡黠一笑带过，挑眉道：“今夜你是故意带条小尾巴来吗？”
　　胭脂知道尹小落所指为何，从出了客栈她就知道崇熙一直跟着自己，只是她事无不可对人言，更何况是她心悦之人。
　　听到尹小落如此问，胭脂丝毫不避讳，反倒是得意笑道：“当然，我说了我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哪有那么多功夫来理会你这个臭小子到底愿不愿回鬼城？”
　　尹小落看着胭脂一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模样，很是好奇。他蜷身抱着酒坛，把下巴贴在了酒坛上，饶有兴致地看向胭脂，一脸坏笑道：“真难得，你竟然也会养一条小尾巴。”
　　胭脂白了尹小落一眼道：“少放厥词，世间可找不到比他更俊朗不凡之人了。”
　　尹小落却不怀好意挑眉道：“你小时候不还总说鬼叔俊朗吗？”
　　胭脂眨了眨眼，泛起了嘀咕：“鬼叔俊朗是俊朗，可是他……”
　　二人想到了鬼叔，也许是想到了同一个画面，不禁同时打了个冷颤，然后心照不宣将酒坛碰了碰，各自饮酒压惊去了。
　　喝完酒，胭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道：“好了，别让人家等我太久，我走了。”
　　尹小落扯了扯嘴角，习惯了胭脂任性狂妄，突然如此善解人意，惊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哟，不错，鬼城小魔头居然还学会心疼人了。”
　　胭脂再次斜了尹小落一眼，道：“行了，你个臭小子，本师祖来带你回鬼城你不回，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自求多福吧！本师祖走了，你就等着鬼叔来寻你吧！”
　　尹小落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方才听到“鬼叔”时就早在心中作好了打算，等胭脂前脚走，他立马后脚溜。可他这个想法却被胭脂看穿，换来胭脂露出一抹坏笑，道：“不要想着你能逃得脱鬼叔魔掌，天涯海角只要鬼叔要找你，你就跑不掉，”说着，胭脂把手伸到了尹小落面前，然后用力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鬼叔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话落，尹小落的笑容果不其然僵在了脸上，看见尹小落这幅表情，胭脂心里好生得意，大笑着离开了小屋。
　　尹小落在胭脂身后站起身，怒吼道：“你还是好生看好你那条小尾巴吧，别哪天被小妖精拐走了！”
　　胭脂转头对尹小落做了个鬼脸，再不与他多言，径直离开了茅草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