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天上羽

5、飞流瀑

　　见胭脂从茅草小屋中离开，崇熙也从树上飞身落回地面，继续跟着胭脂，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深夜又要去哪里。胭脂不但没有回北衡县，反倒是朝飞流瀑的方向走去。
　　崇熙一路静静跟在胭脂身后到了飞流瀑，却忽然不见了胭脂踪影。
　　崇熙四下寻视未果，便转头看向“飞流瀑”。那是北衡县一道名景，由于北衡县三季冰寒，因此飞流瀑经常呈现出“冰挂”奇景，吸引了来往过客驻足欣赏。记得白日里胭脂说崇熙来此不是时候，可崇熙却觉得此时洁白月光下，“飞流瀑”好似一道白绸挂于山川间，山顶环绕着一片云烟雾霭看不真切，山脚是激流奔腾，大有江河远去之势。这番景象丝毫不逊于“冰挂”奇景。
　　崇熙沉迷于眼前飞流景中，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叶音，崇熙寻声望去，只见胭脂正坐在树上，一只脚踩在树枝上，另一只脚耷拉下来，纤纤玉指将一片树叶置于唇边，叶音清脆，曲调悠扬，为此景更添一份情。
　　崇熙自嘲轻笑，看来胭脂早已发现自己在跟踪她，在自己观景时一不小心也成了胭脂眼中一景。不过崇熙对此毫无窘迫感，反倒是静下心来听着胭脂用树叶吹着悠扬曲调。
　　月华如霜，江面烟水蒙蒙，叶音和着流泉声，将明月夜点缀得恰到好处。看着眼前景象，崇熙大有一种万事尽随风雨去之感，那些个在皇城里如履薄冰般的小心翼翼此刻全都消散，有的只是洒脱自在。身在皇城的他虽说贵为七王爷，但崇熙丝毫感觉不到不开心，皇城比起这小小北衡县城要复杂许多，更是难有如此宁谧静夜。
　　叶音停了时光，一曲终了，胭脂放下树叶，凝视着崇熙，眼前场景与白天在寻芳林初见有些相似，白天那个站在林间光影中的少年郎此刻正立于皎白月光下，无论是林间光影还是皎白月光，与这个少年郎比起来都逊色了许多，想来，崇熙总归是落进了胭脂心扉深处了。
　　胭脂玩心大起，故意从树枝上掉落，崇熙也不出所料，再次冲上前去一把将胭脂抱入了怀中。不过这次崇熙并没站稳，而是抱着胭脂向后退了几步，二人就这样一同摔进了飞流瀑下的那抹流泉中。
　　水流湍急，崇熙坐起身来，胭脂就这样趴在他身上，二人身上衣裳都被流水浸湿。北衡初夏夜还是微凉，可崇熙与胭脂此时四目相对，眸含深情，早已不觉了水流寒凉。
　　崇熙凝视着胭脂，脸颊再次泛红，呼吸略微急促，温柔问到：“可有摔伤？”
　　胭脂也凝视着崇熙，脸颊第一次泛起了潮红，却让崇熙看得移不开目光。
　　“还好，”许是方才在尹小落家所饮烈酒被流水催发了酒意，胭脂讲话有些磕巴，“你……还好吗？”
　　崇熙再次无言，此情此景他未曾想过，此前他只想过游历山河，览尽风光，行侠仗义，却不想居然在北衡县遇着一个小姑娘不知所措。
　　崇熙与胭脂就这样对视了许久，崇熙试探性地问到：“水凉，不如我们先起来再说？”
　　胭脂方才回过神，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崇熙身上，而崇熙几乎整个人都浸泡于水中。于是胭脂慌忙站起神来，二人就这样走回到岸上。
　　胭脂看了看自己和崇熙湿漉漉的衣裳，笑道：“这样回客栈必然会受寒着凉，我带你去个地方烤干衣服如何？”
　　崇熙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仿若此刻只要是同胭脂一起，何处皆可。
　　胭脂领着崇熙来到了茅草小屋，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胭脂心想：“臭小子，溜得倒挺快。”
　　崇熙却问出了心中疑问：“寻芳林外那个少年是你朋友？”
　　“你说尹小落？”胭脂摇了摇头，忙解释道，“论辈分我是他长辈，所以会经常来关照他。”
　　崇熙却笑道：“你自己还是个小丫头，怎知道关照他人？”
　　胭脂昂首挺胸，迎着崇熙目光道：“我已经十五了，才不是小丫头了，而且你应该也只大我几岁而已。”可尾音未落，胭脂就打了个喷嚏，胭脂这才想起身上还湿着，便指了指屋内道，“去屋里头吧？”
　　崇熙颔首，跟着胭脂进了屋内。屋里摆设很简单，胭脂对此很是熟悉，她将床边炉火升起后，在床上横搭了块布，将床一分为二，她和崇熙一人坐一半，互不相见却近在咫尺。
　　胭脂贴心地拿来两坛酒，和崇熙一人一坛，将湿衣服搭在炉火边烤干，一人裹着一条被子，二人就这样饮酒聊天起来。
　　崇熙看着此时此景，有些难以想象自己居然与一个小姑娘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身上衣物尽褪。若是放在皇城，定会招来话柄说他二人行苟且之事，行为不检。不过此处不是皇城，没有那么多教条规矩，自己也可以像胭脂这般随性而为，想爱便爱了。
　　想到这里，崇熙又红了脸颊，此时胭脂声音响起：“你说你那个古板随从若是知道你我如此，是不是又会说我不知羞了？”
　　崇熙浅笑，喝了一口酒，酒很烈，入腹后身上升起阵阵暖意，适合在这样的夜里御寒。
　　“九易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他只是太过尽责，怕我受伤罢了。”
　　胭脂也喝了口酒，蹙眉噘嘴，道：“就是古板。”
　　崇熙也不与胭脂辩驳，而是问到：“你很喜欢喝酒吗？白日里在寻芳林你在喝酒，今夜还在喝酒。”
　　胭脂盯着手中酒坛道：“酒多好。”
　　“喔？”崇熙挑眉继续问，“有何好？”
　　胭脂想了片刻，大笑道：“酒后吐真言。”说着，轮到胭脂问崇熙，“你来北衡县究竟是为何？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你此时而来，荼蘼早已开尽，方才那个飞流瀑也是以寒冬冰挂闻名，这个时节来，北衡县就无好玩之处。”
　　崇熙陷入了沉默，觉得胭脂说得果然很对，酒果然是个好东西，能够让人酒后吐真言。
　　“我来寻找鬼城。”崇熙答到。
　　胭脂愣了愣，又嘟囔起来：“那地方有什么好？”
　　说到这个话题，崇熙忽然双眼放光，问向胭脂：“你知道鬼城在哪？”
　　胭脂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解释：“不知道，只是听老辈人提到过，那个地方都是人们口口相传出来，并不一定真有。”
　　崇熙又饮一口酒，借着酒意抱着酒坛笑了起来，茅草小屋里的藏酒似乎很容易让人醉。
　　“鬼城是真实存在。”崇熙幽幽说到。
　　胭脂怔了怔，盯着手中酒坛，好奇地问：“为何你如此笃定真有此处？”
　　崇熙抿了抿嘴道：“我无意中翻阅了祖辈一本手记，里面提到了他在鬼城中所见所闻，鬼城依山傍水，奇花异草遍地而开，奇人异士尽居于此，人们随性而为，不拘于教条规矩，是个世外桃源。”
　　胭脂打量着空空小屋，崇熙千里迢迢来北衡县寻找鬼城，尹小落却听到鬼城便逃之夭夭，鬼城究竟是世外桃源还是画地为牢，果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崇熙见胭脂沉默，以为自己闷到她了，便转换话题道：“那你呢？你为何来此处？当真只是为了来看顾后辈？”
　　胭脂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声道：“本来是，可现在不是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去。”
　　崇熙未曾察觉胭脂话中之意，不小心明知故问了起来：“为何现在不是了？”
　　胭脂笑容单纯，眼眸似有繁星，心满意足说到：“因为现在遇见你了啊！”
　　崇熙这一天不知道被胭脂逗得脸红了多少次，可此刻崇熙双颊泛红的同时也露出了一丝甜笑，于是转了个话题继续问：“对了，白日里在流仙馆中那名女子你是否也早已相识？”
　　听到崇熙问起百花怜，胭脂心中莫名泛起醋意，反问到：“为何你对她如此好奇？难道你看上她了？你可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早就嫁人了，虽然她夫君已经过世了，不过她还是很爱她夫君的。”
　　崇熙见胭脂吃醋的模样很是可爱，不禁笑出了声，问：“我何时说过我看上她了？”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崇熙心中腹语道：“我看上的才不是她。”
　　吃了短短的醋后，胭脂言语间又满是对百花怜的心疼，道：“我同百花怜自小一块长大，只是她看人不准，却又偏执得很，认定了一个男人不惜与家里人断绝了一切来往，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又拉不下面子回家，毕竟当年离家时走得那样决绝。”
　　听胭脂如是说，崇熙恍然大悟，又是一段痴情女子的故事。
　　“那想来这位百花怜应是很爱他的丈夫，以至于即便丈夫过世她也念念不忘。”
　　胭脂抿了抿嘴，道：“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
　　崇熙有些惊讶，看来这个故事他方才只猜到了前半段，还有后半段的结局未曾猜到。
　　“她不是很爱她的夫君吗？”崇熙问。
　　胭脂点点头，道：“是啊，就是因为很爱才在看清那个坏男人的真面目后彻底失望，那个男人在对她没了新鲜感后，整日在外寻花问柳，甚至连百花怜怀孕了他依旧在外面鬼混。后来，百花怜抑郁成疾流产了，她万念成灰得了失心疯，不只亲手杀了那个坏男人，还毁了了自己的容貌。”
　　胭脂饮了一大口酒，以此平复心中的不忿，如若当年她早些知道百花怜的凄惨境遇，或许会替她动手杀了那个坏男人，然后将百花怜强行带回鬼城，这样百花怜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悲惨。
　　“可惜了一个如此情深的女子。”
　　崇熙感叹着，胭脂的眼眸里倒映着面前的火光，道：“所以你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这个人执着得很，即便她亲手杀了那个坏男人，但她心里直到今日还是只有那个坏男人，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了。”胭脂说着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像我……”
　　崇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问了一句：“像你什么？”
　　胭脂用明朗的方式好不含蓄地对崇熙表了个白：“不像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啊！”
　　崇熙口中的就还未入喉便喷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阵呛咳，面对这样直白又单纯的表白，崇熙内心的喜悦一时不知该怎样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