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天上羽

3、流仙馆

　　崇熙与胭脂在流仙馆坐定后，还未来得及传唤店小二前来点菜，就有一身着华服的女子来到了崇熙与胭脂这桌前坐下。崇熙打量着这不请而来的女子，脸上浓妆艳抹如戴了层面具，让人看不透真是容颜，身着金色华服上用金线绣着一对鸳鸯，头戴一只大金钗，与胭脂一身灵性相较显得庸俗了许多。
　　胭脂盯着那女子，见她不但不清而来，还对她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撩拨起崇熙来，胭脂心中生起了一股努力，右手放至桌下，指若兰花一个回转，一根晶莹剔透的寒冰针便出现在了指间。
　　那女子打量着崇熙，道：“好久不曾见到如此谪仙般的男子了，今天真是好福气。公子有礼，小女子名叫百花怜，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百花怜边说边向胭脂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目光，胭脂半眯着眼隐于透出了些微寒光，崇熙被百花怜如此撩拨有些尴尬，转头看了眼胭脂，见她默不作声，一时不知是否该回答，若是回答了他担心胭脂会不悦，可若不回答自己又显得很没有风度。崇熙觉得自己一时进退两难，可忽然又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他有些疑惑为何自己会如此介意胭脂是否会因此不悦？他与胭脂不过是萍水相逢，何以会如此在意胭脂的喜怒哀乐？
　　就在崇熙觉得为难时，忙完了上桌客人的店小二果然招呼，见着百花怜似是见怪不怪了，像是赶母鸡一样地挥动双臂，喊道：“你个疯子，怎的又进来了？我们这里打开门做生意，你那死鬼相公早就见了阎罗王了，我这里来得都是客，你别来添乱了，快出去！”
　　百花怜被店小二连拖带拽地轰了出去，崇熙一时还觉得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心有不忍，想要起身阻止，但是却被胭脂左手按住，只见胭脂对他投来一个足以令人恍神许久的笑容，崇熙便怔愣在那笑容中了。
　　与此同时，胭脂右手指间那根寒冰针被拇指和中指弹出，划过了百花怜的脸颊。寒冰针在百花怜的脸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但是皮开肉绽却未流下一滴血，百花怜察觉到脸颊不对劲，忙用手捂住脸颊。
　　胭脂诉说眼睛一直看着崇熙，但是余光却扫到了百花怜朝自己投来了愤恨的目光。就这样，百花怜捂着被胭脂划破的脸颊被店小二推搡出了客栈，与刚刚进门的九易擦肩而过。
　　九易不解地看着百花怜，然后走了过来，坐到崇熙身边复命道：“公子，那些小贩都已经平复了。”
　　崇熙满意点头，胭脂打趣道：“看你模样呆呆，没想到确实还挺有办法。”九易正欲发作，胭脂却不继续与他言语，转头再次唤了赶走百花怜的店小二过来，指着墙上挂着的菜名道，“桃花酿、醉仙鸡、逍遥鸭、比目鱼，再来一盘细叶糕。”
　　听胭脂说着菜名，店小二不禁笑道：“看来这位姑娘对我们酒馆很是熟悉，点得都是本店招牌菜。”
　　胭脂也笑了出来，转头看向崇熙道：“何只是招牌菜，桃花酿是这家酒馆的镇店之宝，一会你尝一尝便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崇熙笑了，店小二退下后，胭脂便单手托腮笑看着崇熙，居然把崇熙看到脸颊微微泛红。
　　崇熙好奇问道：“为何如此看我？”
　　胭脂直言不讳道：“好看的人我也见过许多，可他们都没你这么好看。”
　　在皇城时，崇熙也时常受到各种赞美之词，什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类，更有名门秀玉为他吟诗作赋，可崇熙总是听听就算一笑而过，更加不会脸红心跳。但此刻在北衡县，崇熙不仅被胭脂这个小姑娘如此盯着，还被她用夸奖姑娘家的方式来形容自己，崇熙居然脸红心跳有些失态了。
　　此时九易坐在一旁看着胭脂，才间被小贩围堵闹着赔偿本就不快，如今看着始作俑者居然在此调戏崇熙，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出言嘲讽道：“一个姑娘家居然说出此话，真是不知羞。”
　　胭脂不以为意，视线仍旧落在了崇熙脸上，满脸迷恋道：“怎就不知羞？火姨戏文中说了，‘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如此好看为何要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若是如此，岂不平白浪费了这副俊颜？”
　　九易无语，一脸嫌弃怼道：“这句话是这意思吗？”
　　“是！”胭脂昂首道，“火姨说的，无名惆怅恼春情。”
　　话落，胭脂不再理会九易，继续专心看着崇熙，九易想要发作却因大庭广众下强忍住心中愤懑，崇熙反倒是觉得此情此景，自己活像是一个被少年调戏的姑娘，情绪中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
　　终于，尴尬气氛被飘溢香味打破，店小二端着方才胭脂说的那几道菜上来，果真是食色生香，三人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特别是那坛桃花酿，酒香纯正，花香四溢，令人忍不住想要一饮为快。
　　崇熙举起酒杯，敬向胭脂道：“多谢胭儿引路，还带我们二人来此一尝芬芳美酒与特色佳肴。”
　　崇熙出口成章，用词华美得体，可胭脂显然听不来，若是从前她只会觉得此人说话文绉绉华而不实，一看就是和那些酸秀才一丘之貉，但胭脂觉得崇熙一定是对自己施了什么蛊术，不然为何不管什么话从崇熙口中说出，胭脂都觉得如同天籁。
　　与崇熙碰杯后，胭脂道：“桃花酿是以桃花来酿酒，可此酒妙就妙在花香不掩酒味，用你们的话我想应是并未喧宾夺主吧。”
　　听到胭脂如此说，崇熙有些诧异，不禁问道：“看来胭儿是酒中行家？”
　　胭脂笑崇熙少见多怪，一饮而尽杯中桃花酿，崇熙也跟着饮尽，果然如胭脂所言，这杯桃花酿并无喧宾夺主，花香与酒味相互成就。
　　“读过书不代表就要出口成章，满腹诗词也未必只有当文人骚客方能体现，”崇熙还在回味酒香时，胭脂幽幽说到，“人生苦短，何必给自己那么多束缚？想怎么说、该如何做全凭自心不就好了么？”
　　胭脂随口一说，崇熙却细品了许久，这番话说到了崇熙心头中，在皇城时便想要做一个潇洒之人，可惜皇城中有太多教条规矩束缚了自己，反倒是来此小小北衡县，与一个小姑娘谈天说地时方才见了几分真心。
　　崇熙还来不及感慨，胭脂就指了指那道叶子糕，道：“你尝尝这个细叶糕。”
　　崇熙看着那盘细叶糕，赤、橙、黄、绿、蓝白六色细叶形状的糕点，想来应该是六种不同颜色食材而制成。崇熙夹起一块橙色细叶糕放至口中，出身皇族，崇熙举手抬足尽显风范。舌尖与糕点交融，顿时口中尽是橙香，甜而不腻，味道很好。
　　见崇熙满意，胭脂也笑了，一样一样给崇熙介绍菜肴，二人就这样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天色已暮，胭脂带着崇熙与九易来到了客栈，客栈名为“无尘”，老板娘已然有些年岁了，却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明艳照人的美人。
　　老板娘打量着崇熙，像他这般的翩翩美少年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视线顺着崇熙平移至身旁的胭脂身上，再一打量，虽说胭脂年纪小，但与崇熙站在一块倒也是登对，不由令人感叹岁月温柔，如此才子佳人总归是羡煞了旁人。
　　看到世间还有如此美好，老板娘感慨万千，轻笑道：“三位客官是要几间房呢？”
　　这问题令崇熙有些莫名尴尬，房自然是要三间，可老板娘如此问来想来是误会了一些事。可崇熙转而又想，当真只是误会吗？想着，崇熙正想回答三间房，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被胭脂抢先答了去。
　　“两间客房。”
　　话音一落，崇熙与九易怔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崇熙笑道：“无妨，我与九易一间房便可。”
　　九易深吸口气，生生忍了胭脂又一番“不知羞”，抱拳道：“是，公子。”
　　可九易如此顺服态度却令得胭脂不解，斜了九易一眼道：“你这人也是怪，给你单独要了一间房，你偏要与你家公子去挤一间房。”
　　胭脂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老板娘都惊在了那里，老板娘掩口一笑，没想到胭脂年纪小小竟如此奔放。崇熙又一次脸红了，他忽然发现自打遇见胭脂后，他本就白皙的脸颊多添了许多桃红。
　　老板娘拍起手来，笑得很是开心，九易羞怼道：“你这丫头怎如此不知羞？”
　　胭脂愈发不解，盯着九易，她觉得九易这人甚是奇怪，就像戏文中那种不通人情的老古董。
　　胭脂毫不客气地反问到：“怎又不知羞了？你这人哪来那么多羞？”
　　说着，胭脂转头看向崇熙，可此时崇熙双颊泛红，一时无言以对。胭脂见崇熙此刻脸颊绯红，仿若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模样更是俊俏了，胭脂又一次看崇熙看得出了神。
　　九易见胭脂毫不避讳表达自己对崇熙的那份迷恋，与他过往在皇城所见女子大相径庭，再次质问道：“你说你一个小姑娘非要与我们公子同一间房，你是不介意，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公子？”
　　此话一出，胭脂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回九易口中的“不知羞”是所指为何了，她看看九易义愤填膺，再看看崇熙双颊泛红，老板娘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原来所有人都与九易想到一块去了，胭脂无语，只能一声叹息。
　　见胭脂欲语无言，老板娘立在一旁看好戏，笑得愈发欢快了，于她来说这家无尘客栈也算是经历了许多来往过客的不同故事，可却是许久未曾嗅到这种清新爱情萌芽味道了。
　　无尘客栈中许久的沉默被胭脂爽朗的笑声打破，她捧腹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九易有些愠怒，问道：“你这丫头笑什么？”
　　胭脂强忍住大笑，按着肚子答道：“你们真是想太多了，我所说两间客房，一间给你，一间给他，我何时说过我要住在这里？”说着，胭脂向前一步贴近崇熙踮脚，声音变得盈盈绕耳，似远又近，意味深长地问到，“难道说你想我留在这里和你一起？”
　　进了无尘客栈后，崇熙脸颊泛红就未曾缓释过，听到胭脂如此说，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失落，问到：“那你不住客栈要住何处呢？”
　　胭脂耸了耸肩俏皮道：“我在外野惯了，要我住这客栈我还不习惯呢！”说着，胭脂看向九易，忽然拿出了气势质问道，“也不知到底是谁不知羞？”九易一时说不出话来，胭脂却朝着崇熙嫣然一笑，“那你们就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找你。”
　　话落，胭脂转身走出了客栈，老板娘俯身桌上打量着崇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问：“那客官可是要两间客房呢？”
　　崇熙转头对上了老板娘打趣目光，点了点头后转身也跟着胭脂出了客栈。
　　九易上前几步追问：“公子要去哪？”
　　崇熙并未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道：“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话落，崇熙便离开了客栈，九易想要跟随上去，却被老板娘阻止，九易不解地看着老板娘：“何故阻我？”
　　面对九易如此不解风情，老板娘无奈摇头叹道：“我若是你公子，迟早有一天会不带你在身边，真是太不贴心了。”
　　老板娘有话不明说，倒是急坏了九易，他皱眉问：“此话何意？”
　　老板娘指了指门外，掩口笑道：“多登对啊！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人家两情相悦，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老板娘边说边故意向九易挑了挑眉，九易似乎明白了老板娘所指为何，转头看向门外，思量着崇熙当真会对胭脂动情吗？
　　九易不解，崇熙也不解，不知自己为何夜深了还会跟着胭脂出来，明明就是一个相识不过几个时辰的女子，可偏偏他如此急切地想要看看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以至于乱了方寸还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