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问题》六梨

48、坦白

　　路怀远聚餐回来后，索望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大狗狗躺在沙发旁袒露着肚皮睡着了，猫精神十足地在索望肩膀上爬来爬去。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好不容易熬过这两天，路怀远进了家门就想躺倒在床呼呼大睡。他刚把鞋换好把包放下，就听索望说：“高考结束了。”
　　“嗯。”路怀远点头，“累坏了吧，赶紧睡觉去，今天终于能轻轻松松睡个好觉了。”
　　索望肩膀上趴着一只双目圆瞪的猫，走过来，看着路怀远，用小孩讨糖果的语气说：“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猫在索望肩膀上左摇右晃站立不稳，抬起爪爪试图抓着他的背往下爬。路怀远担心他被抓伤，赶紧伸手把猫抱了过来。
　　路怀远真想不起来自己答应过啥了，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好好睡觉，太困了。
　　索望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了，遂失望地说：“你答应过我，高考完了让我跟你睡。”
　　“？”路怀远被这番虎狼之词立马吓得清醒了，仔细想了想，他好像没答应过这茬事吧？
　　“大夏天的两人挤在一起睡多热啊。”路怀远尬笑着说。
　　“有空调啊。”
　　“总开冷空调容易感冒，而且你不是说了么，我大冬天的像个小火炉，热。”
　　索望闻言，伸手摸了摸路怀远的手。夜深露重，刚从外头回来不久的路怀远手上凉冰冰的。
　　“没关系，路老师冬暖夏凉。”
　　路怀远无话可说，遂举起索赛文挡住了自己的脸。
　　“索赛文说它要跟我睡。”
　　猫猫在空中挥舞着爪爪，想摆脱这个拿它当挡箭喵的无耻人类。
　　“索望也想。”
　　路怀远将装傻进行到底，抛下一句“猫猫优先”就把索望赶回自己房间了，还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时候，他听到索望嘟囔着：“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路怀远觉得有点热，热意烧上胸膛和脸颊。这热不关乎气温，是从内心涌起的悸动的燥热。他回到自己卧室，仰面躺在床上，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异常。

　　第二天上午，索望没什么赖床的习惯，早早起了床，在路迪迦的纠缠和索赛文一脸期待的眼神中，一手牵着猫一手牵着狗出去放风了。没错，长成了大猫猫的索赛文大概因为从小跟狗一起长大，也沾染了爱遛弯的习惯。
　　路怀远这天早上醒得也早，猫狗都不在，正好搞个大扫除。
　　紧张的事情终于结束，在这个终于能松一口气等成绩的日子里，路怀远决定趁着还有干劲的余热，先把该做的家务做了，不然暑假期间会越过越懒的。
　　路怀远环视一周，事情太多不知从何做起。那就先洗衣服。
　　平时索望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当然，因为有全自动洗衣机，只需要把脏衣服放进去，洗好了再拿出来晾晒。今天路怀远正好有空，便寻思着帮他一起洗了。
　　路怀远走进索望的房间。索望这人看起来特别沉着冷静还靠谱，其实也是不太会收拾房间且十分喜欢乱放东西的人，整洁程度只比路怀远好那么一丢丢。
　　路怀远从床上、衣架上收拾了几件最近换下来的衣物，拿去卫生间，放进洗衣机之前他先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在掏出来的东西里，除了几包纸巾、学生卡之外，还有一串很眼熟的墨绿掺着翠绿的苏绣吊坠。

　　索望率领着一猫一狗回到家时，感觉家里的氛围不太对。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厨房里电饭锅在咕噜噜响，米饭的香味飘出来。食材已经洗好切好就等下锅翻炒了。路怀远靠在沙发上，没看电视也没玩手机，只是出神地盯着桌上一个绿色的吊坠看。
　　索望心里咯噔一下。
　　“今天找到了这个，”路怀远说，“去年丢的，一直没找到。也算物归原主了。”
　　索望把牵绳松开，猫和狗自由地在屋里撒欢。他站在原地，看背对他坐着的路怀远，说：“远哥……”
　　话被打断了。
　　“你知道吗，它还有个特傻的名字，叫玉玺。你说明明一个吊坠，非得碰瓷人家文玩界干嘛。”
　　“因为它可以调用邱维炳手下的势力，那群黑西装，你应该见过。”索望恢复了镇静，走到路怀远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坦白了？”
　　“没想刻意隐瞒过，不过你今天问了，我就说了。我不会欺骗你的。”
　　“几年前不是姨母要送我的吧？是你要把这东西给我，为什么？”路怀远看向索望，平静地问。
　　“转移权博的注意力。”
　　“你跟权博什么关系？”
　　索望似乎是早就预想到这种场面的出现，有问必答，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隐瞒也不欺骗。
　　一问一答间，时间过了很久。电饭锅的咕嘟嘟声已经停止了，快到中午了。
　　路怀远越听越觉得累，最后挥挥手，说：“算了，先吃饭吧。”
　　索望凑过来，殷殷地抓住路怀远的手，说：“我都交代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路怀远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叹了口气，低低地说：“索望，你来头可真不小啊……”
　　说完，他就起身去厨房做饭了。索望跟着他帮忙，他也不怎么理会。
　　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比索望刚来路怀远家那一次还要安静。

　　饭后，路怀远去洗碗，索望也默默跟着进了厨房，帮忙收拾东西。
　　“宫保鸡丁挺好吃的，明天我来做吧，我还没做过这个呢。”索望说。
　　“嗯。”
　　“猫粮快没了，咱们抽空去逛个超市吧。”
　　“你去吧。”
　　索望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擦了擦手，从后面环住了路怀远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放开。”路怀远头也没回，洗着碗说。
　　绵密的白色泡沫浮在污水上面，擦碗布在泡沫上划开一道口子，黑黄的油污显露了出来。洗碗的时候，再绵密的白色泡沫也要被划开，只有看到油污才能洗得干净。
　　腰上的手还是没有放开。背上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
　　“别让我再说一遍了，你聪明，听得懂。”路怀远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手松开了。呼吸声远去了，背上那个被呼吸打湿的地方有些凉凉的。

　　晚上，洗漱完后，路怀远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往常这个时候，索望会过来闹一闹缠一缠，要一起睡要晚安吻要这要那，今天当然是不敢来了。
　　猫猫狗狗你冲它摆个脸色，它都知道短时间内不来惹你，何况索望呢？他那么聪明。
　　他太聪明了。
　　这种聪明让路怀远心里有些发冷。所有人，包括路怀远在内，都被索望算计了。从几年前的赠吊坠转移焦点，到揭露柴奇坤、鼓动学生反抗并曝光吸引记者注意、再到引导歹徒去调空守卫的度假村行凶、拐弯抹角撺掇郑虎父母把孩子送进青行院、通过暗示周小狼推动卜未和记者去行动……当然，也许还有他没问清楚的地方。就这样一步一步，牵丝引线，索望看似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桩桩件件他却都脱不了干系。
　　很愤怒，但路怀远不会对着索望发火，舍不得，也不值当的。他跟索望能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冲人家发火呢？对，没什么关系，只是暂住在一起的不太近的亲戚而已。
　　于是只能对着自己发火，路怀远，你太蠢了，年龄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只是个被彻头彻尾利用的傻子而已。
　　从一开始索望到他家，他就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是个父母双亡乖巧懂事的可怜孩子，对其很是照顾。这么长时间，路怀远不是没发现过奇怪的地方，但他从没把索望往坏处想过。后来，索望跟他的距离感慢慢缩小，表现出对他的依赖和亲近，甚至占有欲，他也美滋滋地接受了，以为是兄弟间家人间正常的相处方式。再后来，他发现关系有些不对劲，索望对他并不仅仅是表兄弟之间的喜欢，同时，他觉得自己也有点不对劲了。
　　索望的目的是扳倒权博，这无可厚非，而且是路怀远乐意见到的。他在这个过程里算计了许多人，对于路怀远这种曾经怀揣着黑吃黑愿景的前社会青年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总的来说，索望愿意把一切都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已经用最大的诚意表明了他的态度。
　　辗转反侧地想了大半夜，路怀远才想明白，原来自己生气难过仅仅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是不被需要的。
　　索望不是什么需要表哥照顾生活的孤苦无依的小表弟，他是有钱有才，相貌出众的年轻人。这样的人未来的路如花似锦，何必与他这个没前途还老的高中老师扯上关系呢？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没说过几句话。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成绩出来后，学生去填志愿的那天。
　　炎日当头，蝉鸣不歇。校门外的大榕树也被烈日晒得蔫儿哒哒的，尽管如此，近日由于无人攀爬，它还是比暑假前茁壮蓬勃了些。
　　半个多月没见的同学们兴奋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左搂右抱。成绩前几天已经出来了，路怀远在家对着志愿填报指南比对过了。
　　他之前给学生们定的目标都达成了，甚至还超出不少！
　　郑虎虽说仍是班里垫底，但却堪堪够到了一本线！
　　路怀远喜滋滋地去班里发志愿表，恭喜各位学生的努力没白费。
　　索望依然是班里第一，年级则是第十，这个分数基本上学校随意选，于是自然便从排名第一的学校往下填直到保底，虽然他也不会掉档。
　　填完志愿，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围着路怀远聊天、告别。其中周小狼最不见外，他深情地揽着路怀远的肩膀，表示毕业了也想常约路老师和杜柯一起去举铁。
　　内向的吕宙没挤过去，便站在外围看着，他发现索望面有不善地也站在旁边，关切地问：“你这是牙疼吗？”
　　索望摇头，颇为嫌弃地指了指周小狼，对吕宙说：“小绿啊，你不是喜欢星星吗，去把那个猩猩弄走。”
　　吕宙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索望，又看了看周小狼。
　　“算了没事。”索望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挥挥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