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糖》对9当歌

47、蚀骨山01

　　孙笑笑再没有回学校。
　　一周之后，魏云微听说她们宿舍收到孙笑笑的简讯。
　　简讯内容非常简单，说是所有东西都处理了，不要了，她退学了。至于为什么，以及她去做什么了，只字未提。

　　孙笑笑是宿舍长，也是班长，大家或多或少知道她的家庭状况。她的离开让好一些人难过，甚至有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哭了鼻子。
　　这群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是一个家庭的香饽饽，也不是每个人都被小心呵护地长大。

　　应蓝很唏嘘，她有一个弟弟，原本总是作天作地，也曾经为了谁多吃一个冰激凌闹脾气，逼着父亲母亲要“公平”。
　　现在，应蓝同秦思婷说：“我还是幸福的。妈妈说先给我买婚房，再给弟弟买……”
　　应蓝若有所思，她连名字都是漂亮的。蓝是晴空万里，蓝是岁月静好，蓝是对一个新生命的美好祝福——

　　而孙笑笑，原本叫孙徕娣。
　　她有两个妹妹，一个叫招娣，一个叫婷婷。徕娣招娣，俗气得理所因当，单刀直入地要弟弟；婷婷就隐晦一些，意思也是：停止生女儿吧，不要再生女儿了。
　　十八岁，孙徕娣以全县城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市H大，她是全村的骄傲，连孙建设也不由对这个长女刮目相看。
　　孙徕娣什么都不要，只要改名，她说她要叫孙笑笑，家里勉强同意了。

　　新生见面会，孙笑笑云淡风轻地说：因为母亲在两个妹妹之后又打掉了两个孩子，算是早夭了两个。
　　她改名孙笑笑，也算是一种纪念。

　　她说的时候云淡风轻，浑然不当一回事。甚至，台下学生们当她讲笑话，“哈哈哈”笑成一片。
　　孙笑笑自己也跟着笑，她笑起来好看，眼角弯弯，红唇弯弯，仿佛毫无烦恼，仿佛没心没肺。
　　只有许久抬起眼眸，看了看这个清秀的女孩子。

　　孙笑笑身无长物，唯一值钱的就是几本旧书。
　　陆伟溪犹豫再三，还是找应蓝将几本旧书求了去。一时间学生中或有传出流言蜚语：陆伟溪追求孙笑笑，孙笑笑拒绝陆伟溪，有人说她不识好歹，有人说她自知之明……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传谣言的索然无味，对，女主角都退场了，还有什么意思？渐渐又湮没了。

　　魏云微心有不甘，寻了个周末去教职员工宿舍堵了许久。
　　许久坐在窗户边上喝茶温书，指了指案上的一纸信件：“是孙笑笑寄来的。”

　　这种古老的传讯方式，大概是为了避免麻烦。
　　魏云微仔细看了看邮戳，经停地是山西，除外再看不出任何端倪，孙笑笑显然在躲避她们。

　　孙笑笑在信中写了不少客套话，诸如谢谢许久，谢谢魏云微，谢谢陆伟溪……云云。
　　最后写道：未来是未知，未来是黑暗，但是我宁可走进黑暗的未来，也拒绝坐以待毙等待黑暗的降临。

　　她的信戛然而止，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悲壮。
　　魏云微一时无话，眼睛红通通地看着许久。

　　许久指了指门口的小冰箱：“自己拿水喝，怎么？还等着我给你奉茶？”
　　魏云微好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被冲得支离破碎。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还有很多煽情的话，关于许久，关于孙笑笑，甚至关于许爱清。

　　都是发生在她身边的人和事，对魏云微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许久从抽屉里抽出一支烟，她夹在两根手指之间，一脸朦胧地看着魏云微：“来吧。”
　　“什么？”魏云有半分钟的疑惑不解。

　　“你的火焰，能不能精准控制了？给我点个烟吧？”
　　魏云微一顿，原来这不是一次花好月圆的约会，而是一场漫不经心的随堂测验？
　　魏云微腮帮子鼓起来，像一尾怒气中烧的金鱼，再升温就要熟了的那种。

　　许久笑着摸摸她的头发，那句小朋友又要冲口而出。
　　“噗嗤”一声，许久指尖的烟草被点燃，像一只精巧的煤油打火机，甚至，烟雾缭绕中还带着魏云微特有的香味。

　　许久深深地嗅了一口。
　　——好熟悉。
　　她却并没有将那香烟放在唇齿间，反而径直掐灭了。

　　“通过了。”她说。
　　魏云微挑挑眉：“戒烟吗？”玩她呢？
　　“恩。”
　　魏云微反而好奇：“真的肯戒烟？”

　　许久将抽屉中的整包香烟扔给魏云微：“身体不好，还是应该烟酒不沾。扔了去吧。”
　　魏云微看怪物一样看着许久。
　　许久伸手弹了弹孙笑笑的信纸：“这种鬼话骗谁？”她说，扬起下巴，“休息够了，趁着小长假，咱走一趟？”

　　魏云微喜欢许久用“咱”这个字眼，让她有归属感。
　　只是——

　　“去哪儿？”
　　魏云微愣头愣脑的样子，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姑娘。许久歪着脑袋看魏云微，奇怪了，那股子灵气劲儿哪里去了？

　　孙招娣和孙婷婷，一个在山西读大专，一个在读中专。
　　孙笑笑不可能不联系这两个嫡亲的妹妹，孙招娣和孙婷婷之于孙笑笑的意义不同于父母乃至弟弟，如果说她心中还有一丝温情，那也必定是留个两个同病相怜的胞妹。
　　反推，想要孙笑笑的具体行踪，从这两个妹妹处肯定能得知一二。

　　当然不止这些。
　　“独玉居住在北嚣山，许爱清所属的女丑氏族，乃至孙笑笑的最后落脚点，都是山西——你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吗？”
　　许久面前的一摞纸上，用钢笔将三条线汇聚起来，齐齐地戳向一个目的地。

　　“我们要去山西？”魏云微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许久。
　　许久摇摇头：“要不要带你？就你这智商会不会拖累我？”有自言自语，“不太聪敏的亚子，你是不是又逃课睡觉了？”

　　魏云微才不管许久顾左右而言他的欲盖弥彰，她猛然拉起优雅坐在阳光下的许久。
　　“吧唧”一声亲在许久的脸上，许久满脸口水。
　　“姐姐，你要和我去旅行是不是？你在邀请我是不是？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给你做攻略呀……”

　　许久擦一下脸上的口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误解？不存在的。”魏云微的眼睛亮晶晶，“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你上课，我听课；你斩妖，我除魔；你去山西，我帮你拎包……是，我的目标就是做那个能够能够和你背靠背战斗的人。”

　　背靠背的战斗、生死与共的交情、同床共枕的情谊、相濡以沫的岁月。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有的。
　　更美妙就是，嘴硬心软，外冷内热的许久，她愿意等她成长，愿意让这样不成熟的她，站在她的身后。
　　还有什么，比这信任更贵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