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糖》对9当歌

46、鎏金冢15

　　许久半躺在床上，除了脸色还是一样的惨白，并无异样。
　　甚至，她清醒着，眼神中有神采，精神状态很好。
　　魏云微心声恐惧，惧怕这是一种回光返照的太平盛世。随即，她厌恶自己这种想法。
　　呸呸呸，还能盼着点许久好吗？

　　舒念青披着大围巾蜷缩在沙发上，听见有人进来，抬了抬眼睛。
　　“哦，小朋友，是你呀。”
　　舒念青是医生，她惯于护理，但是此时此刻看见一脸“近乡情怯”的魏云微，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去休息了。”她说，打了个哈欠，将小茶几上的凉开水一饮而尽，又朝许久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与魏云微擦身而过，舒念青的手放在门扶手上她微微顿了一下，转身，看向许久。
　　“我说，”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没有组织好语言，欲言又止。
　　“她不碍事。”许久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她不过是生我气，睡一觉、过一会，气消了变好了。”
　　舒念青这才点点头，开门离开了。

　　魏云微坐在许久的床头：“是我伤了你吗？”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坐在许久床头，是否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曾几何时，小霸王魏云微所向披靡，她干过的混账事情可是不少的。魏氏家族，都说她是混世魔王。若不是碍于父母双亡，以及血统正宗，多的是对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扒皮饮血的人。
　　魏云微从不在乎。她一直以为自己会不在乎到地老天荒。

　　现在，她在乎了。在乎许久。
　　许久笑笑，脸色一如既往的惨白：“小朋友，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第一次，魏云微没有反驳这个“小朋友”的称谓。她用手覆上许久的脸颊，那样冰冷，那样火热。
　　冰冷是许久的肌肤，火热是她的心。

　　“怎么会这样？”魏云微问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久敛下眼睑，抿了抿唇，半晌才说道：“旧伤复发而已，不碍事。”

　　“不。”魏云微的眼睛晶晶亮，“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你不肯告诉我是不是？你觉得我太小太弱，觉得告诉我也没有益处，所以故意不告诉我是不是？你这样是不对的。”魏云微固执得很可爱。
　　许久只是淡淡地笑。

　　“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不会永远年纪小，我也不会永远弱不禁风，事实上，我很厉害不是？你看见，我烧掉了一幢楼……”
　　魏云微伸手扯下许久覆在她头顶的手，许久就是这样，她同她讲正经事，她还是把她当小孩子安抚。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你衣服怎么这样湿？”许久注意力浑然不在此，她岔开了话题，无意与她胡搅蛮缠。
　　“我不。”魏云微很固执，她急切地想要得到许久的认可。
　　“你超级棒，非常厉害，我老怀甚慰。”许久含着笑意，眼睛眉毛都带着笑，“你先去洗澡，然后来休息一会儿……”

　　“我……”
　　“我什么我，你这样就是小孩子的行为，幼稚。”伊沙刷卡进门，看见坐在许久床头的魏云微，脸色臭了下来。

　　“念念睡了吗？”
　　“是，你怎么还不休息？嫌命长？”伊沙的话，真不好听。
　　“还有你！”伊沙的手指简直要戳在魏云微的脸上，“一身的寒气，她受伤了，需要休息你知不知道，还缠着她嘚不嘚？幼稚鬼！”

　　“你！”魏云微站起来，瞟一眼脸色惨惨白的许久，又气短。
　　“衣服在那儿。”许久点点行李架上的干净衣服，魏云微终于拿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不一会，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

　　伊沙深深地看了许久一眼，不说话。
　　许久半讨好地笑笑：“不生气了？”
　　“生气！气得恨不得杀了你，不想管你死活。”伊沙横眉怒对，“你浪费了我多少心血？我的能量不珍贵？都便宜那个臭丫头？”
　　伊沙就是看不顺眼魏云微。一次两次都是为了她？许久欠她们魏氏了？

　　许久只是笑：“那就是不生气了。”她自顾自说，眼睛眉毛都弯弯的，“念念睡了吗？麻烦了她一个晚上。”
　　伊沙更加生气了：“我们的时间精力都不值钱吗？你……你为了她，浪费我的能量，浪费念青的精力，你心里就没点愧疚吗？”

　　伊沙用手指点点许久的心脏位置。
　　许久忍不住闪躲。

　　水声骤停，魏云微草草套着宽大的T恤衫指着伊沙的鼻子骂道：“你少欺负她，她是病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伊沙挑挑眉，眼尖看到了什么，怒气上涌，她快步上前，伸手就扯掉魏云微戴在脖子上的暖玉。

　　伊沙愤而转身，冲着许久嚷嚷：“怪不得灵力溃散呢？怪不得旧伤又发了呢？我说呢，好啊，你要命还是要她？”
　　手指这次不留情面直直戳在魏云微的脸上，简直要把她的眼睛戳瞎了。

　　“这个玉坠？”魏云微说不出话来，“这个……”电光石火，魏云微明白了——
　　她怎么这么愚蠢，难道一个人的灵力可以凭空增加这许多吗？从指尖孱弱的火焰，到烈火焚烧的爆发？不，她魏云微是拥有难得一见的魏氏血液，但是也仅仅是难得。
　　谁都不是天才。

　　所以——
　　魏云微艰涩地开口：“你把你的灵力注入了这个暖玉？”然后，护着我，给予我强大的力量支持？
　　所以，在烈焰焚烧的现场，她的心口始终护着一丝清醒；所以，身处不见天日的暗流，她也能够急流勇退……

　　伊沙还是一副“愚蠢”的表情看着她，这一次，魏云微没有反驳。
　　许久接过伊沙手中的暖玉，招呼魏云微过来，她重新将暖玉系在魏云微的脖子上，“既然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她说，“不要听别人瞎说。”

　　伊沙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我是别人？我是瞎说？许久，你良心呢？”
　　许久抬头看看她：“你良心呢？念念跟着你大半夜跑到这里，照看了半宿，你把她扔在房间里？”

　　伊沙一滞。
　　魏云微终于分辨出，这个女人就是舒念青模糊的照片上的那一个。原来，舒念青看上的是她？
　　那舒念青的眼光有点差。魏云微不置可否。

　　“有花堪折直须折。”许久扬起下巴，伊沙气得脸色泛红，“你这是赶我走？”
　　“请把我的房卡交出来。”许久火上浇油。
　　“草**”伊沙骂了一句脏话，愤而将门卡甩在魏云微的身上，“你！”她指着魏云微的鼻子，“扫把精，照顾好她，要是她出了一点半点事情，为你是问！”

　　“砰！”世界清净了。

　　魏云微艰难地走到许久身边：“你怎么这么傻？”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久。
　　心疼，愧疚，还有……恨铁不成钢。
　　她为什么这样待她好？明明拥有冰冷的技能属性，嘴上说着最冷淡的措辞，却一腔热血都付了她？

　　而她呢？自以为是。她自以为勉强跟上了她的步伐，没想到全部都是她为她铺设了康庄大道。

　　许久嘴角扬起一丝痞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这块玉挺贵的，但是并不贵重，与其纠结这些，不如把你查到的跟我信息共享来得实际些……”

　　“啊对。”魏云微如梦初醒，她从脏衣服的口袋中掏出那半块眼镜碎片，递给许久。
　　“这是——”许久眯着眼睛，“笑笑？孙笑笑？”

　　魏云微点点头：“事实上，孙笑笑的父亲曾经是流金山小区的看门工人。他前几天在流金山水坝溺水，这是他这次病危的直接原因……”

　　许久眼皮打架，她大概知道了。
　　只是，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睡觉，休息好了，咱再去会会她们。”
　　许久太累了，重伤未愈，又记挂着着魏云微，伊沙止疼药的副作用让她根本不能好好休息。

　　现在，魏云微回来了，许久浑身的精气神都像泄了洪的大堤，疲倦席卷全身。
　　许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身上很暖和。”她说，“就当利息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魏云微熟悉的味道萦绕鼻间，她才能勉强入梦。仿佛身上的伤痛都不存在。

　　魏云微搂着许久。
　　这与她想象中的“睡觉”截然不同，但是，她愿意，她只想搂着她，哪怕只是给予她一起的温暖。

　　“睡吧。”魏云微忍不住轻拍许久，她pa你自己的温度上升了一两度，像个不烫手的人形汤婆子。
　　许久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魏云微闭上了眼睛。

　　***

　　一觉睡到傍晚，饥肠辘辘的两人这才洗漱觅食。
　　四人餐吃得气氛诡异，伊沙根本不看魏云微。
　　舒念青打趣：“满血复活了？”
　　许久表面上看，已经恢复了一大半。

　　“你这是闹哪出？”舒念青狐疑，忍不住追问。
　　“你才闹哪出？眼光这么差。”魏云微忍不住吐槽舒念青。
　　舒念青“噗嗤”：“姐姐好，姐姐妙，姐姐的滋味你不知道……”风向有些不对。

　　许久打断她光明正大的炫耀：“我们还有事，你们慢吃。”顺手拉起魏云微，她远离战场。
　　“我买单啊？”舒念青叫道。
　　许久头也不回，摆摆手：“谈恋爱不该请客吗？”
　　舒念青看到伊沙，痴痴地笑了：“对。”她说。

　　许久那里却不对了。
　　孙笑笑消失了。

　　孙建设脱离了生命危险，孙母一脸庆幸，身边只跟着半大的儿子。
　　“笑笑呢？”许久感觉不妙。

　　孙母讪讪，搓着手：“孩子爸爸这一病，家里欠了不少钱……笑笑她不读书了。这不，让我跟老师说一声。”

　　匆匆赶来的陆伟溪如被雷劈：“什么叫不读书？什么叫没有钱？”他顾不上风度，简直想上前摇晃孙母，她脑子里是不是水？陆伟溪想知道。

　　许久深呼吸，与魏云微对视一眼：“来晚了。”
　　两人心照不宣。

　　“还是希望笑笑亲自来学校办手续，可以休学，没必要退学。”
　　孙母心不在焉，嗯嗯啊啊了两句。

　　魏云微拍拍孙笑笑半大的弟弟：“弟弟，姐姐跟谁走的？可靠不？”
　　“我不认识呀，一个男的……”弟弟一脸懵懂。

　　“宝!胡说什么呢！”孙母急切地打断他们的对话，“我们还忙着，就……不送了。”

　　陆伟溪恨得咬牙切齿：“他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南方县城，能考到h大的奖学金有多困难？”
　　这个男孩子几乎要哭出来了：“笑笑太傻了，我可能帮忙的，我可以！”

　　魏云微拍拍他的肩膀：“算了，这是她的选择。”
　　魏云微最后看了一眼又去的孙母，弟弟被安置在一边，他的手边甚至有薯片和饮料。魏云微听见弟弟说：“我想吃肯德基……”

　　魏云微深呼吸，这个家庭，对于孙笑笑何尝不是一具棺材冢？
　　窒息的，要求女儿无限付出的原生家庭。孙笑笑那样拼命，那样优秀，却不敢爱，甚至不敢被爱。

　　她在棺材里被压抑太久了，渐渐的，心也死了。
　　只是，一处坟冢里憋死了一个人，怎么能容忍身边其余人活生生的呢？

　　魏云微看看天，天黑了，今天的月亮是毛月亮，透着清冷的光。她莫名觉得寒凉。
　　许久伸手，握住了魏云微的手。
　　只有她的手心，是暖的。

　　魏云微反手握住许久，有她，够了。

　　(鎏金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