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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深夜酒吧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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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微弯腰弓背,猫身跳出许久的冰盾防护圈。
她一手持盾,挡住漫天的箭雨,一手蓄血,将全部能量加持于指尖弹出的血珠。被血珠撞击的箭雨,随之纷纷落地。她将军刀咬在唇间,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至好闻,是许久的香水味;至美味,是鲜血的芬芳。
“二对二,才公平。”魏云微不在乎许久领不领情,她就是要这样做,现在她身侧,而不是身后。
魏云微将冰盾顶在头顶,箭雨比狂风骤雨更加猛烈密集,将冰盾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
斗笠男笑了:“不自量力。”
年轻人总是以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到头来才会发现头破血流。
魏云微也笑:“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况且,我怎么可能不行?”魏云微说着,眨眨眼,冲向斗笠男的中途却忽然折道,奔向神嗤漆。
她的真正目标并不是斗笠男。
斗笠男猝不及防,许久冰锥辅助,牵制住斗笠男。
神嗤漆已经被魏云微的匕首抵住了颈动脉。
鲜血,大量的鲜血随着匕首的刀锋流向神嗤漆的脖颈。
神嗤漆尖叫着、抽搐着,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幻境。
世界开始崩裂,漫天黄沙的燥热沙漠渐渐退却,像是潮水的撤退。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周身开始变回原来的样子,那个普通的酒吧包厢。
魏云微笑了,她帮上忙,帮助许久力挽狂澜。即便箭雨擦过脸颊,在身上留下点点伤痕。又怎地?
魏云微全身的血液沸腾,觉得自己是战斗中的英豪,悲壮得很。
那种与许久并肩作战的感觉,荣誉感油然而生。
斗笠男人愤怒极了,他侧身躲开许久的冰锥,他将全部攻击集中在魏云微身上,密集的箭雨卯足了劲向魏云微射去。
两个人都是老鼠,都是破坏他好事的臭老鼠。
男人怒气值爆表,爆表的不仅有怒气,还有整个防御体系。
魏云微手中的冰盾已经被箭雨彻底射穿,又一支箭力透冰盾,险险地擦过魏云微的脸颊。
她侧身躲避,手中的冰盾彻底碎裂,魏云微的脸上身上,不断滴落下温热的液体。
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与冰攻对抗的炽热幻境消失,许久的能量得以迅速回血。瞬间冰锥齐发,洋洋洒洒,将斗笠男的箭雨在空中打落。
双方能量波范围发生微妙的变化。这一方的反击,从这时候才真正开始。
在魏云微即将暴露在箭雨之前的一秒钟,许久及时冲到魏云微的身前,在她身前重塑大型冰盾。
冰盾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幽蓝光泽,不仅挡住了漫天飞舞的箭雨,也挡住了斗笠男人的杀气。
魏云微长舒一口气,这条命,终于保住了……
许久却很生气:“不要命了?”
魏云微保持姿势不动,逞强扬起头颅:“我很棒!”她说。
事实上,她耗费了太多的能量和血液。她还是太弱小,用血液当武器,不长久。
魏云微不知道她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炼成许久的样子,能够自保、能够保护她人的程度。
她逞强,她扬起脑袋,她不争馒头争口气,不想让许久看出她的弱。
谁都想在心仪之人面前展现更好的一面,夜店的故作成熟是,战斗场合的以身犯险也是。
魏云微幼稚得很傻气,傻气得又很可爱。
魏云微:“有命才能享受温柔乡啊!你就是温柔乡。我以后还要享受你!”
还是那样欠扁的、漫不经心的、调侃的语气,说着年轻人才会说的幼稚豪言壮语。
年轻人,总是这样不自量力。
但是不自量力最美,蚍蜉撼大树更吸引人。
许久只是横了她一眼,却并不继续发难。
许久笑了。
年轻人,身上总是有让人着迷的冲进和魅力。魏云微的幼稚也很芬芳,像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的花。
盛开的荆棘玫瑰。
许久心一动。
“喂,漆。”魏云微手上使劲,掐住神嗤漆的脖子,“我喜欢漫天雪花的冰封万里。你幻化一个给我看看?如果不行——那我要一朵玫瑰,向我的爱人表白!”
神嗤漆睁开那黝黑的眼珠,无神地看了魏云微一眼。
魏云微本以为她会反抗,再不济也是屈服,用哪种婉转呻今的嗓音再说些讨饶的话……
神嗤漆却只是“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她甚至来不及顾虑抵在脖颈间那把染着魏云微鲜血的匕首。
匕首小,但是出奇地锋利。匕首划过脖颈大动脉,魏云微赶忙收力,神嗤漆还是被划伤,浅浅的伤口开始流出绿色的血液。
红色为血液,绿色为精气。
当一个精怪开始流淌绿色的血液,那么表示它能量耗尽,即将油尽灯枯。
许久与斗笠男人还在对峙,她瞥了一眼:“她快不行了,救她,先止血。”
魏云微:???
她这辈子只有烧杀抢掠,还没救过人,不,救过妖。
来不及考虑,魏云微扯下桌布,给神嗤漆的伤口做了草草包扎,神嗤漆恢复了片刻,才又惨淡地睁开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魏云微有些不忍:“你这是何苦……”
明明她们已经许诺会帮助她,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助纣为虐?当真一分钟都等不及?还是说精怪全都目光短浅?毫不掩饰的趋利避害?
神嗤漆不争论,只是留下一滴眼泪,又闭上了眼睛。她无力地瘫在地上,似烂泥、似潮水、似破布。
这次是真的,没有幻象。
许久的冰锥终于划过破斗笠男人的披风,黑色的斗笠在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
许久脸上也有伤,旗鼓相当的博弈中,箭雨和冰锥你来我往,掀起巨大的能量旋涡。
酒吧的房顶被掀翻了,包厢的墙壁开始破碎,地板开始腐烂碎裂,整个包厢被巨大的能量摧毁,“轰隆”一声,他们从二楼跌落至一楼……
眼前就是酒吧的大厅,原先舞池和吧台的位置,头顶有射灯构成的八卦阴阳分割线……
那八卦灯串一个紧接着一个爆裂,爆裂声激怒了黑衣斗笠男人,他发出暴怒的咆哮:“为什么多管闲事!”
声音愤怒,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破败的斗笠袍子,被冰锥不断刺穿、刺破,终于再也不能够成为掩饰男人本来面目的保护甲。
护甲破碎了。
终于能看到男人的眼眸——是一双蓄着怒火的紫色眼瞳。
爆裂的灯串意味着这个酒吧的原始阵法即将支离破碎,这成了压弯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陡然发力,箭雨来得更加猛烈。
魏云微在许久的指导下,在神嗤漆的绷带上写下止血符咒。
神嗤漆忽然睁开眼睛:“阵法。”她说。
“什么?”许久一愣。
神嗤漆艰难地说:“这个空间,被阵法加持。”
许久放眼望去,一楼除了这正厅,四周是看不到尽头的幽深,没有边延。
时空扭曲,万物被禁锢。这是一个封闭空间。
神嗤漆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否定自己的想法,漆太虚弱了,根本无法再次构建这样一个幻境——这里不是幻境,是强大的阵法。
魏云微肩并肩站在许久身边,她再次划开自己的手掌,用自己的鲜血替许久的冰锥加持。
浸润着鲜血的冰锥,幽蓝透明中透出粉红色的耀眼光泽,被鲜血加持过的冰锥以超越一切的速度朝着斗笠男人飞射过去。
斗笠男伸出手掌,汇聚能量抵挡,但是冰锥的速度太快、力量强劲,这次终于一击即中,刺穿男人的手掌。
那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掌中心形成一个可怖的血洞,从中间开始燃烧。
男人发出尖叫,尖锐的指甲在男人的扑腾的动作中折断。
哼,真是一个绣花枕头。魏云微心中不屑。
许久皱眉:有不对劲的地方。
八卦顶灯的最后一个灯泡在男人的嘶吼痛苦声中爆裂了。
让人诧异的景象浮现在众人面前——
舞池地板上,八卦顶灯光芒映射的地方,一个八卦的形状浮现出来。
随着头顶最后一个灯泡的破裂,地上八卦阴阳线连接而成,发出耀眼的白色的光芒——
舞池正中,缓缓升起一座棺材。
装饰着鲜花,鎏金描边,这是一顶上好的乌漆木棺材。
舞池地板从八卦阴阳线开始裂开,地板的原貌开始退却,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显现出来。
许久喃喃自语:“你疯了吗?这是禁法。”
男人极其愤怒:“我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你们这两只臭老鼠!”
他暴怒中,力量再次陡然增强,许久被强大的气流击退,在空中翻腾了一下,摔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被击出去的瞬间,许久数个冰锥脱手,在半空中搭出阶梯形状的悬空体。
魏云微飞身踏上阶梯,小刀划破手掌,浸染鲜血的匕首旋转着刺入男人的胸口,将男人的胸口撕裂出一个丑陋的伤口。
男人咆哮反抗,魏云微借力拽住男人的帽子,用尽全力将那掩饰其真面目的斗笠一把扯下。
斗笠已经很破烂了,斗笠下是一个紫色头发紫色瞳孔的年轻男人——那个服务生。
魏云微跳开丈余,诧异地看着他:“是你?”
服务生一阵猛烈的咳嗽,嘴里口中俱是鲜血喷涌,徒劳想要抓住斗笠——这是他最后的武器。
魏云微将那破烂的斗笠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袍子,这是一件法器——
失去武器的男人忽然瞳孔放大,他忽然看见另一个方向发生了什么。男人疯狂朝另一个方向飞奔,嘴里大叫着“住手。”
魏云微转头,看见那原本虚弱地倒在地上的神嗤漆已经匍匐爬到棺材边上,正在用力推开棺材板。
服务生怒嚎着“住手”,但对神嗤漆没有丝毫威慑力。
神嗤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拼尽全力推开了棺材板。
随着棺材板的落地,封印解除,从棺材中飞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精怪和人类残魂。
那浑身发出微醺粉红色的酒鬼精怪、那朵橘红色的云朵状的胆小鬼精怪……还有一个同样人首兽身,独手独脚的缩小版神嗤也紧随其后,爬出了棺材。
神嗤漆留着泪,将那小人抱在怀里。
神嗤漆喃喃自语:“我的孩子……”
魏云微瞬间明白了,她说的是真的。她说她怀孕生子,生下了一个幼子,都是真的。
魏云微也终于明白,为何神嗤漆不知安分、铺陈至此,只是有一个目的——为了营救她的幼子。
——只有母亲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孩子,愿意背信弃义、两面三刀;枉顾浑身伤口、不顾死活、不计代价。
魏云微忽然有些同情她,魏云微忽然觉得,神嗤漆做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人类世界的道德准则,在漆眼中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那个牙牙学语,刚刚出生的小婴孩。
妖怪的婴孩,也是她的血水骨肉,妖怪也可以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做一切,或者不做一切。
许久说的对,她不是人。她只有本能。
做母亲,也是本能。
不是目光短浅,是趋利避害;不是不能等,是要拼尽一切可能先救下幼子……那她到底是可怜?还是可恨?
许久眼疾手快,将那酒鬼和胆小鬼捉在怀中,将人类的残魂紧紧地系在它们身上。
——陆氏父子。
只要将这些残魂送还身体,他们不日就能痊愈。
许久深呼吸,这才觉得今夜有所斩获。
斗笠男人负伤,一时间丧失了全部力气。他跪在地上,忽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棺材板四面倒下,如同凋谢的花瓣。
棺材正中,躺着一个妙龄少女,白衣长裙、安静祥和。
午夜的钟声响起,咚!咚!咚!!
男人的悲伤抑制不住,在静谧的午夜,如同哀嚎的困兽。
这一切都是那样诡异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