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人》西林分散剂

75、闪城（18）

　　米丽莎在经过地上那个被那玩意儿撞出来的大洞时犹豫了一下。她看着远处已经快没有影子的法比安，突然转身钻入了那个洞窟之中。
　　没必要一定要在今天完成所谓的“复仇”。米丽莎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没必要。你为什么要生活在这个地方，你为什么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这是更需要思考的。
　　这个从地下钻出来的东西几乎在撩拨着她的危险直觉，这种时刻米丽莎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然而，当她进入到那个洞窟之后，她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个洞窟几乎有十米深，在如此之深的地下，布满了无数的洞穴，那些洞穴向着深处延伸，似乎发展处了无数条道路。
　　基本可以判定，那个怪物是有一定智慧的。或者至少背后是有智慧的人在操控着它。
　　米丽莎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那些洞穴，发现挖掘而出的痕迹都非常粗糙，极有可能是那个不定型的怪物在地下不停钻出来的。她在面前总共五个开口处观察了一下，在其中一个感受到了些微的气流涌动；她便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个洞穴之中。
　　漆黑的地下并没有光线，但这对一个善于在狭小空间中行动的半精灵算不上障碍，她在前行中一边感觉着这些道路，感觉这怪物一直在频繁又小幅度地变换着方向，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寻找什么呢？米丽莎在行进了大约十分钟后看到前方的些许微光——并且她渐渐感觉到怪物开辟的路进入了缓慢的上坡。随着光线越来越明亮，洞口也越来越小，似乎那个庞大的怪物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像是在潜行。
　　这个认知让米丽莎心里骤然缩紧，她加快了步伐，在越来越亮的光线中跃出了地面——
　　砰！
　　一个人摔在她的脚边，惨叫声和惊叫声接踵而至，米丽莎看到，荒废的街道上人东倒西歪的摔在地面上，道路的正中央，那个被她追随的怪物正在那里缓慢地蠕动着。
　　在它漆黑的身躯里，人类的四肢凌乱得插放着，远远看齐，像是什么恐怖而滑稽的人体融合雕像。
　　但那些是活人，米丽莎看出来了，那些四肢还在抽搐着，但随着怪物“咀嚼”了几下，那些人渐渐消失在那怪物的身躯里面。
　　伴随着“咕叽咕叽”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那个怪物开始剧烈地扭动。
　　米丽莎下意识地甩出了手中的银叶刀，但刀片没入那怪物的身体之后，只是让它停止抽搐了一两秒，接着又恢复了原状；而刀片并没有掉出来。
　　“别动它。”艾斯黛拉从一旁出现，把米丽莎拉得更远了一些。这时她才看清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身上几乎漆黑一片。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艾斯黛拉说着，只是一味地想把米丽莎拉走。一个躺在地上浑身漆黑的中年男人崩溃地叫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怪物上面！”
　　所有的人顿时抬头，接着看到了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那团不定项的蠕动着的物质上面长出了一张年轻男性的脸庞，那张脸表情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了？”那个年轻男人迷茫地自语着，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像是呆住了。而伴随着他的呆滞，他的“身体”也迅速都动起来，把人脸给吃进了身体里。以此同时，它似乎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艾斯黛拉，你带着让人快跑，我拖住它。”
　　“你拖住它？怎么拖？”艾斯黛拉还在惊讶之中，怀中的半精灵已经飞出去了。米丽莎记得沙漠中遇到的那个奇怪的“法阵”——那东西给她的感觉，和眼前的这个怪物还挺相似的，那么，她仍然可以用相似的方法拖住它。
　　在那怪物瞄准一个人类，即将覆盖过去时，它身体里的银叶刀也被吐了出来，被一跃而来的米丽莎接在手中，并且再次划开怪物那粘腻的身体。银叶刀勾住它身体的边角，向后拉扯，插进了道路的缝隙里，它面前的人类则终于得以逃脱这恐怖的一击。
　　但这东西显然比沙漠中的要庞大数倍，插进地面的刀片隐隐晃动着，被半精灵一脚踩住才没能脱出。
　　“深渊物质伤不到我的，你知道的。你先走，我撑不了多久。”米丽莎对艾斯黛拉喊着，“等会我就过去找你——”
　　“这不是深渊物质。深渊物质不会‘吃人’。”艾斯黛拉冷静地打断了米丽莎，“你制服不了它。”
　　“至少我可以跟着它，弄明白它到底是什么，”米丽莎说道，“你还可以去找人帮忙。”
　　艾斯黛拉犹疑了不到一秒——地上松动的银叶刀让她感受到了紧迫，她深深看了眼米丽莎，“你可别为了复仇就去做什么傻事。”
　　“你真的把我当傻瓜了吗？”
　　于是艾斯黛拉走开了，她拖起了地上哀嚎着的中年男子，又搀扶起一个摔断了腿的青年，朝着边上昏暗的小巷子里逃了进去。
　　庞大的怪物似乎没有发声器官，米丽莎只能从银叶刀的抖动中感受出它激烈的情绪。
　　这东西是有智能的。米丽莎想起不久前在地下洞穴里观察到的，她稍稍一放松，那怪物便凭借着巨大的力量挣脱了出来，那股巨大的力量甚至将她掀翻在地。
　　狂暴的怪物如同倒塌的墙壁般朝着米丽莎扑了过来，却在即将触碰到她之前停了下来。
　　那东西伸出漆黑的触手原本似乎想将半精灵卷起来，但那触手碰到了她皮甲裙边一个被甩出来的袋子，突然就安静了。
　　那袋子里装的是半鱼人之前送给他们的小珠子。
　　不过那安静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那巨大的、不定型的怪物便重新狂暴了起来，它迅速扭动着，重新钻回了洞穴里。
　　米丽莎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立马跟着那东西钻入了洞穴。怪物在地下制造出的噪音格外巨大，但速度又很快，米丽莎只能紧追着它，却无法追上。米丽莎一遍回忆着地上的城市布局，一边跟着怪物左拐右拐，一边推断着他们的走向。
　　不论这线路有多么扭曲，米丽莎渐渐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正在往南走。当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时，怪物再次于一条街道中央破口而出；但这次不是城中的道路，那街道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宽阔长路，一旁是萎蔫稀疏的植被，另一边则是一圈破败的城墙，城墙外是杂乱的石砾堆，猎人们的暂居点，以及更远处的漫漫沙漠。
　　这是通往临近城市的一条主干道；沿着这条大陆一直往东走，甚至能一直走向东部的海岸，那里有一小片密集的群岛，而如果往东北方向的支路走去，则会直达东部城镇的中心，达斯科邦。
　　这也是往东去的逃难者们的必经之路。
　　幸运的是，米丽莎出来的时候看到这条路也是一片空空荡荡，蠕动的怪物则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城墙之上，用它那庞大的身躯撞在那些脆弱的砖石之上，很快，那些砖石就簌簌地掉落了。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米丽莎轻声问着，像是自言自语。
　　没想到那怪物竟然突然回过了头，正中央裂开了一个嘴巴一样的口子：
　　“迎。接。同。伴。”
　　它模糊不清地说着。发出的声音如同嗡嗡的雷鸣。
　　南天边，漆黑的云层还在不停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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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温在这一天第二次见到了杜曼·格伦特，不过这一次是在执政官的办公区里，那里已经彻底被帝国接管了。
　　露西尔拖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时候，其他有那么一点惶恐；在巨山脉的那家星光旅店里，他已经对两位传奇级别法师打架心有余悸，如果今天再来这么一出，他恐怕已经不可能像上次一样能够周旋了。
　　不过这次似乎有玛丽安·赫伯特在一边——她也许能够起到那么一点儿缓和局势的作用。
　　不管怎样，杜曼首先给了他们一个充满戾气的黑脸。没办法，仆从和下级官员们来来往往地送着文件，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而且他今天已经被打扰地够多了。
　　杜曼冷淡地说道：“很抱歉这样一位‘可敬’的圣骑士受到了致命的攻击，但我并没有义务为他解除这个困难。你的要求非常无礼以及过分。”
　　“并且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在这座城市里有着更深层次的阴谋。”杜曼摸出一份压在大堆文件之下的材料，“西海岸的主教发来信息说，他们在西海岸发现了黑女巫活动的踪迹，只是凭这一点，我们就有理由逮捕你们。”
　　“但您还没有这么行动起来，这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露西尔漫不经心地说着，她从桌上拿起那几份报告，“亡灵裂缝边的值班牧师无缘无故消失，三条主干道被无人看管的亡灵侵占；两条街道被大型不明物体突袭骚扰，已有十六位平民丧命——这就是玛丽安·赫伯特大法师所说的，来自西海岸的不明怪物吧你们已经完成了多少的难民转移？”
　　杜曼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开口：“百分之七十的居民已经被转移了——”
　　“但这肯定不包括所有的贫民窟和外城区居民，对吧。”
　　杜曼沉默了一小会儿：“他们本来就不在城区人口档案里。”
　　“把所有的人撤离城市，然后呢，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杜曼没有说话了。
　　“派擅长土元素的元素法师监测整个城市的地下异动，一旦有情况就报告给玛丽·安赫伯特；将所有已经出现亡灵裂缝的地点标红，避开这些区域设计几条安全路线，引到各个区域残留的居民撤离；让所有的士兵站在固定地点维持秩序，让牧师们在周边带路，驱散亡灵气息的影响，这些你们应当做得到吧？”
　　“……我们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那不是挺好的，你试着治疗一下这位圣骑士，说不定他还能成为你们的可靠战力呢——”
　　“可靠战力？”杜曼的脸扭曲了，“你说这样一个言而无信，满篇谎言却没有被神惩罚的圣骑士是可靠的——”
　　“等一下，等一下，格伦特大法师阁下，您先不要激动，事实上——”凯尔温企图缓和一下气氛，但他没能成功。
　　他一举起手，那只手像一团揉好的面粉，缓缓地垂了下来，流淌到了桌子上。
　　杜曼瞪着凯尔温的那只手，很久都没有发声。.显然，他也被着奇异的场景镇住。
　　“事实上，如果你愿意试试看封住他身体里正在缓慢进展的那个咒文，你就会明白事态比你想象得还要严重。”
　　露西尔提出的要求是抑制、束缚那个正在凯尔温体内运作的咒文，对于擅长制作封印，擅长控制与防护的杜曼·格伦特来说的并不是特别困难。如果不是他剥夺人呼吸能力的法术太过著名，他最出众的能力应当是使得那些恶毒诅咒无效化——正好是死灵法师们的克星。
　　杜曼考量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尝试解决那个咒文——身为一个法师，他的确会对未知的、新的法术产生兴趣。
　　然而尝试封印住凯尔温身上那个的时候，他失败了。他先是静默在哪儿，接着他的最微微张开，逐渐转换为一副压抑的惊恐。
　　“这是什么东西？”他轻声问道，“不可解析，不可理解，不可破坏……”
　　作为一名法师，杜曼潜意识里感觉到了那个咒文所蕴含的内容超脱了正常的范围。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站在窗边观察天空的玛丽安突然问道，“塞西莉亚去哪儿了？她不应当是神殿的领导者吗？”
　　执政官的办公区一下子变得格外沉寂。
　　“塞西莉亚去哪儿了？”玛丽安再次问道，“圣女冕下，我的妹妹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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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QVQ
想写出人物关系的那种混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