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人》西林分散剂

74、闪城（17）

　　银叶刀从半空中划过，镶嵌着人脸的怪物躲闪不及，被划了一道，粘稠的深色液体落在地上。
　　“对不起，我有些忍不住。”米丽莎冷笑着说道——看到那人，她还是会想起艾斯黛拉被割开喉咙的那一幕。米丽莎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真是幼稚——经历过母亲突然死亡，父亲突然消失，从一个底层的猎人爬到如今的位置……她还是无法完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只能尽力将仇恨与厌恶诉诸尖锐的话语里。
　　“看到你的脸我就恶心得要命，忍不住想削下来。我想问问那些帮你做了这个改造的东西，他们怎么没把你那张恶心的脸也给弄没了呢？”
　　“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无知冲动，半精灵。”半空中的法比安蠕动面颊，补上了被削下去的缺口，“优柔寡断，心软懦弱——你的运气该结束了，十年你靠着诡辩和满口虚假的理想，夺走了猎人首领的名号，该还回来了。”
　　“你批评我的说辞也和十年前一样完全没变过。”米丽莎摇了摇头，“你从来都没明白你从那个位置掉下来的原因。”
　　“不，不明白的是你，半精灵。”法比安居高临下地看着米丽莎，“你觉得你刚才保护那几个难民，是所谓贯彻了正义吗？”
　　“这和正义没有关系，”米丽莎擦拭着刚刚割开对方的银叶刀，“你要那些人做什么？把他们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
　　“怪物？半精灵，你对我们的劳苦用心一无所知。”法比安稍稍降低了他的高度，“亡灵已经杀死多少人了？再让那群无用的牧师折腾下去，活人就没了。但是只要变成我们这幅样子，任何人都能变成亡灵的杀手。“
　　“什么意思？”
　　但法比安没有再回答米丽莎的话，他突然调转了方向，似乎是要逃跑。
　　米丽莎迅速地追了上去。
　　与前几天法比安在小巷里追逐米丽莎和艾斯黛拉不同，这次他并没有钻入狭小的巷子，反而在宽阔的道路上左右跳窜，在这种地方，身形敏捷的半精灵并没有很大的优势，米丽莎只能远远地跟着。
　　“米丽莎！”艾斯黛拉远远地叫着，但似乎追过去的米丽莎并没有听到她的叫唤。她皱起眉，抱起双臂，揪住有一个人类的衣领，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有去处了吗？之前是跟着士兵们走的还是跟着我们猎人走的？”
　　被拉住的那人手脚哆嗦着：“我们是在一个酒馆里聚集着，但已经很久没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去……”
　　米丽莎观察了一下那些在原地彷徨的难民。他们大都是身体健康的青壮年，看起来都有些身手，就像——
　　那些被带到沙漠里的猎人一样。艾斯黛拉突然意识到。
　　“当心！”艾斯黛拉厉声喊道，向一边躲闪。
　　原本还在街道尽头的一端的深渊物质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们头上，像瀑布一样倒下来，泼在了人们身上。
　　有几个听到艾斯黛拉警告的人及时逃开了，但是大部分人直接被那片深渊物质浇得浑身黑透。
　　人群再次慌乱地尖叫起来，他们无助地摆弄着地上的那些粘液，却发现它们只是一味地往人身上蔓延，在人身上结成大片斑块。

　　米丽莎追着法比安出了两个街区后，突然停了下来。
　　她被故意带跑了。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即使是身在南方，阴沉天空之下冬天的冷风也有些刺骨。
　　这是通向沙漠的那条主干道。
　　“你要把我引到哪里去？”米丽莎站在那儿，没有再动，对着远处停下来的的法比安问道。
　　法比安却不急，他又裂开了嘴：“半精灵，你觉得自从你站到那个位置以后，你做了什么好事吗？”
　　“什么意思？”
　　“宝石商人越来越少了。自从你开始管辖猎人，南方的宝石商人越来越少了，你没发现吗？自从你站在那儿以后，那些渴求财富的人都走了，他们都去了更加凶残的北地，你不明白吗？你毁掉了南方近百年来建立起的秩序，你在杀死所有的南方人。”
　　米丽莎瞪了半空中的人脸怪物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不明白的是你。宝石总有一天会挖完，等到那天，就连宝石商人也不会再来南方了。我知道你说的秩序是什么——像你们当年那样，把抢劫当成做生意，把杀人当做谈判手段。在那样的情况下，的确站在最上面的人的确可以拿到最丰厚的报酬——可是也只有这么一小部分人。”
　　法比安听玩米丽莎的话，却突然笑了起来：“但是，半精灵，你根本不是南方人，凭什么决定我们的命运？”
　　“我没有决定你们的命运，我不是国王，更不是神，我只是看不惯混乱的秩序，所以想要改变，就是这样。”米丽莎话音刚落，银色的刀片从空气中闪过，向着法比安的方向飞了过去。
　　她本不想说那么多话，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分散一些法比安的注意力——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这个变故在两个人意料之外，银叶刀在震动之下一下子偏离了方向，没有击中法比安，也没有回到米丽莎手中。
　　地面开裂，庞然大物从下而上钻了出来。
　　那是一团黑色的，巨大而无定型的东西，向着两个方向扑了过去。米丽莎迅速地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的但那团东西似乎对米丽莎并没有兴趣，它在地表之上待了一小会儿，突然又钻回了地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这——”米丽莎从藏身的墙后走了出来，却看到法比安巨大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很远。
　　她只能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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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温快要失去知觉了。他凭借着额本能往后退去，但在强烈的眩晕之中，他已经没有了方向感，眼前一片花糊的景象，身体里有液体在一阵阵上涌，刺激地他咳嗽了起来。
　　突然的，他听到前方传来泥形人嘶哑的咒骂声。
　　“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唔——”
　　“我阴魂不散，你搞错了吧？比起我，你们更像‘阴魂’。把那个东西拿出去——”
　　一声闷响之后，凯尔温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呲声，也许是那个泥形人碎开来的声响，接着前方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一双手突然捂住了他的眼睛，拽着他的衣领吃力地往后拖。
　　凯尔温下意识地想要反击，但是他的恶意感知并没有反应，而且他从蹭在他脸侧的衣袍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清苦花香，还带着一点点土腥味，似乎是刚刚从草丛里走出来。
　　“……幸好我在你身上丢了个定位的符文，否则我出来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救泥了。”露西尔似乎把他扶到了一个墙角，凯尔温一片模糊的视觉里捕捉不到她的影像，只能感觉到那只手把一团带着土腥味的花瓣塞进嘴里。
　　“法术核心的转化已经在你身上起效了，这点东西可能没多少效果。”
　　“……谢谢……那个人呢？”
　　“逃了。只要他们在这种形态之下，我最多只能给他下个套抓住他的分身，但我无法抓到他们的本体。”
　　凯尔温揉了揉额角，那些苦味的花瓣微微缓解了他的眩晕：“我明白了。你刚刚说……‘起效’么意思？
　　“就是，很有可能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像黎明骑士那样的东西了。”
　　“……”
　　“吓到了？”露西尔在凯尔温面前晃了晃手，似乎因为那双无聚焦的眼睛有些担忧。
　　凯尔温抓住了那只手，防止刚刚开始好转的眩晕再次加重：“还好。”
　　“什么叫还好？”露西尔抽回了手，“我不知道该如何停止这种转换。如果不能够及时找到阻止的方法，你可真的有可能变成那副样子。”
　　凯尔温微微一愣。
　　“抱歉，我来得晚了一点，要是早一些，这种情况就会不会有了。”露西尔低声说道。
　　“你为什么要道歉？”凯尔温说道，“你能来救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但是你可能会死。”露西尔皱起了眉，“你不怕吗？”
　　“呵呵，怕没有用，不如找找看有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这个问题可能是无解的，”露西尔拽了拽凯尔温的胳膊，“这种法术也许是不可逆的。”
　　“啊……这样的话，那能活多久就多久吧。”
　　露西尔一脸不可思议：“你——”
　　一只黑色的鸟儿突然从半空中盘旋着落下，打断了她的话。
　　那只小鸟并不像是真实世界中可能存在的鸟，只是类似于鸟的剪影，它停在露西尔手上，不安地蹦跳着。
　　“玛丽安在这里？”
　　小黑鸟起落间飞出了墙角，露西尔跟着走了出去。
　　玛丽安正站在那儿，一看到露西尔，她紧绷的面容终于放松了下来。
　　“你还在这儿，太好了，我放了快有十个鸟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露西尔上下打量着玛丽安，“出什么事了？”
　　“法术之心没了。塔利斯失踪了。”玛丽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比我预计的还要快一点，所以我根本来不及按照预想的那样脱身。我来闪城是为了追上次被你封印在那儿的那个东西，半鱼人的变异物，它们被塔利斯放出来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个东西被放出来？”
　　“大概五天以前。”
　　“……那还真有可能。”露西尔喃喃自语着。
　　“你在说什么？”
　　“是这样子的，玛丽安……我已经大概搞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露西尔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视力，靠在一边墙上的凯尔温。
　　“你长话短说。”
　　“首先，他们接受了——也许是神殿里一部分人的委托，想要找到能够和亡灵相抗衡的力量，从而阻止亡灵裂缝的蔓延。接下了委托的是拉莫尔曾经的一部分学生，他们知道拉莫尔曾经研究不同力量之间结合的实验，他们的想法就是使用深渊力量来与亡灵的力量对抗。”
　　玛丽安微微点头：“这很明显，但光凭借深渊物质并不能闭合亡灵裂缝，也不能杀死亡灵——”
　　“对，所以他们思考的方法就是改变深渊力量的性质，使得它能够起到消灭亡灵的作用。如何改变性质呢？他们先是把人类和深渊物质结合在一起，这样就得到了被污染的人类——他们的目标是把普通人类作为深渊物质的载体，从而使得深渊物质变得可控。”
　　玛丽安不赞同地说道：“这也是天方夜谭——被感染的人类，最终只能被同化为深渊物质。”
　　“是的。但他们也许是从拉莫尔曾经实验中获得了灵感，他们认为，是因为人类的躯体和深渊物质并没有真正地融合……所以他们需要粘合剂，将两者真正地粘在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
　　“但的确是这样的。他们在沙漠里已经做出了初步的成品，那东西能够消灭亡灵，甚至闭合裂缝。”
　　“那你说的那个粘合剂……”
　　“粘合剂目前所知的有两种。一种是与深渊有密切联系的物种，比如说半鱼人；还有一种，我虽然不明白远离，但已经被我证实了的，”露西尔指了指身后已经能够站起身来的凯尔温，“被光明神祝福过的人。”
　　玛丽安脸上面色变幻着，她无法再维持脸上的平静。
　　“露西尔，你真的不是在胡说？”
　　“呵，我也希望我说的是假的。”
　　玛丽安突然脸色一变：“所以那半鱼人变异物往闪城跑过来了是因为……”
　　“他们这儿原本是有一个的。”露西尔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成功地把思维圣骑士之中的黎明骑士做成了粘合剂，但是我猜测，只是我的猜测，黎明骑士在成为粘合剂以后还保有一定的理智，所以他逃了出来，没能被他们利用，因此，他们这儿缺少粘合剂了。”
　　“所以他们千里迢迢地希特里城找被你封印的半鱼人变异物？把它弄过来做粘合剂？”
　　“我猜测就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原因。”露西尔背后的凯尔温突然说话了，“我猜他们对粘合剂的质量是有要求的。我刚才之所以在那里，是因为看到了一个见习牧师被他们做成了粘合剂——但是一个牧师做出来的粘合剂只有指甲盖大小。”
　　凯尔温看了眼露西尔：“但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黎明骑士所化的，几乎有半个屋子那么大。”
　　“可能半鱼人形成的粘合剂质量和我们圣骑士是一个档次的，所以他们才这么需要。”凯尔温开了个极冷的玩笑。
　　“重要的可能不止是那个半鱼人变异物，还有用来产生催化作用的法术核心。我这里搞出了一个相似的半成品，不知道他们那边是哪个天才做出了拉莫尔的完成品。但只要他们手里有这个东西在，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粘合剂，并且让粘合剂发挥作用，我们再怎么阻止也没有用。”
　　“这听起来太糟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露西尔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那个法术核心在哪些人手上，哪些人在操控它。但我找不到他——自从来到了这里，虽然我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踪迹，但总没法找到他们；最早的时候我给一个人留下的定位标记也被抹除了。他们好像是在专门针对我一样。”
　　“他们就是在专门针对你。”
　　“针对我没关系。我本来就和他们有些纠葛，我有点担心他们的目标疯狂得超乎所有人想象。”露西尔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问还半靠在墙上的凯尔温，“你感觉怎么样？”
　　凯尔温抬起了一只手，似乎是想表示自己还好，但那只手一抬起来，突然就像失去骨头一样软了下去，并且渐渐显露出黑色的痕迹。
　　“哦……好像不太对劲。”凯尔温说道，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在梦境之中。
　　露西尔一把捏住那只软绵绵的手，皱着眉看了一番：“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什么方法帮你控制住，至少让它不要再蔓延了……”
　　“光明神术会有帮助吗”玛丽安在一边建议道。
　　“不，光明神术只能一定程度上驱散深渊物质，但他这不是深渊物质污染，本质上是法术的影响……”
　　“这么说来，需要的是控制，阻断这个进程，擅长这种概念的法术……”玛丽安挑起了眉，“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哦……我可真不想找他。”露西尔显然也想到了，她摇摇头，但还是把圣骑士搀了起来，“走吧，还是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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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QVQ
55555不想写搞脑子的了，想快点写到他们认真谈恋爱（指下个地图）
（所以我写大纲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