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奸臣》不渡江

2、祸害其二

　　那道长闻言便是细眉微蹙，似乎听不得旁人狂言浪语，面色微动，竟然是被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片刻后才拧着眉沉声道：“放浪。”

　　沈识君倒觉得这人有趣得打紧，上前几步步步逼近，只将这道长逼得连连后退，直逼得退无可退，就踮脚扯起这人衣领肆无忌惮地随意打量，只瞧这人愣神之余耳鬓都冒出细小薄汗来。
　　她伸手便去掀了这道长蒙眼的丝帛，却见这人有双狭窄细长的柳叶眼，微阖着眼皮，眼下黑沉沉一片，颜色深得泛些浓厚的黛蓝，带着些一种金属一样冷感，可目光却是毫无焦距的空洞一遍。

　　她后退几步细细瞧着，抓着人家蒙眼的丝锦帛就是不肯换回去，只在心下轻蔑啧了一声，暗道这人生得美则美矣却是个盲眼瞎子，白白糟蹋了这张好看的脸。
　　她偏要做那急色鬼，笑嘻嘻的贴脸过去瞧：“小道士，你平白无故撞了人家，可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那道长平白受了这姑娘一番殷勤，却心性稳如泰山似的面色如常，面色无波无澜地染不上半分笑，连唇角也跟细弦似的紧绷。
　　他微微偏头寻着声处将面正对这泼皮无赖似的小娘子，却缓声道：“那姑娘需要贫道如何赔罪？”

　　“喂，小道士，怎么拉长了脸，搞得像是我霸王硬上弓逼迫你似的，当真扫兴。”
　　沈识君细眉微一上挑，眼底横生起一股子讥诮笑意来，端的是一张冷冰冰的俏脸。
　　她娇矜地扬了杨下巴，颇觉无趣地自鼻尖哼出声重重的气音来，又将这道士左右打量，只觉处处都是瞧入眼浑身舒坦的顺心，只捻着那白丝帛过于亲昵地贴身过去，像个妖女似的附耳笑道。
　　“就这么着吧，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要不得什么贵重的赔礼，权当与你这小道士结段善缘便好。嗯……你若是肯唤我一声好姐姐，声声把我唤舒坦了，我便过往不究将你放过去。”

　　这话放在一个姑娘家嘴里实属是轻薄放浪得很，里头暗示也太重了些，她自知修道者听不得这番浪语，却偏生要说得更热切些，满脸好见这人囧态似的幸灾乐祸。
　　然而任凭她使劲浑身力气逗弄，甚至温香软玉入怀，这道士都跟个不开窍的木头似的杵着，倒是坐怀不乱，连气息都没有变乱半分。

　　她从未受过他人拒绝，此番却觉稀奇，又觉被人狠狠落了一番面子。心念一转，她掀起眼瞥这道长一眼，心下冷笑一声就一把猛然将这道士推了开，只怪起他偏要不知好歹。
　　“好个给脸不要脸的道士。”

　　她慢悠悠拿起帕子擦拭指尖，捏着那一段白丝帛在指尖绕，眼底斜捎了一点讥笑来，冷森森便道：“我叫你同我和解，已是给了你三分薄面，说一句姐姐有甚么难的？本来今天我心情正好，全给你这破道士搅和了。”
　　“喂。”她微微扬起下巴，“往后你最好别让我在金陵城瞧见你，否则你往后的日子定然好过不了。”

　　一旁围观游街的人早被这一起争执吸引了目光，正横眉立目、义愤填膺地要为这道士主持公道，一瞧见是这镇国郡王挑的事，又联想起这位主寻常做的诸多好事，顿时一个个像哑了声似的缩着脑袋，噤若寒蝉，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出来。

　　那探花郎瞧见这一幕恶女欺民，顿时一股子气涌上脑壳，不顾旁头两人阻挠，撩起袍子便跳下了辇轿，噔噔噔冲两人跑来。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欺男霸女，可还有王法了？”
　　他气得脸上一阵火烧似的通红，遥遥指着那小娘子便道，刚跑过去瞧见她面貌，却像是软了一截似的连话语都变得没底气了。

　　他磕磕巴巴说了些什么，心下却突然一阵小鹿乱撞，只觉气血上涌消得两颊有些发烫，连话都说不齐全了。
　　他暗自忖度这么好看的姑娘干什么不好非要出来出来讹人，却下意识连着话语都软了不少，只是拍着那道士的肩深深道。
　　“道长您莫怕，这事我今天就管到底了，你且放下心来，我定然……定然不会叫这恶女来欺负你。”

　　“恶女？”沈识君瞧着这道士居然还有人敢帮衬，掀开眼皮瞧这不怕死的探花郎一眼，很快又笑了，“您可睁大眼睛看好了，是这不怕死的破道士撞到了我，要他赔罪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信您可问问这周遭的人，小女子啊可清清白白，冤枉死了。”

　　周遭看戏的人一个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看得这探花郎那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看这小娘子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吃掉似的，急得直在那里跺脚，扯着那道长衣袍迫切便道。
　　“你尽管说，只要你说了，在下定然替你做主，不叫这恶女欺你。”

　　而当事的盲眼道士，仿佛对探花郎的相助无知无觉似的，又像是对沈识君的威胁恍若无睹，只将拂尘搭于肘处，双手齐平施施然行一道礼。
　　他道：“一切皆因贫道而起，无意冒犯姑娘，倘若姑娘有意追究下去，贫道定在长平公主府恭候不怠。”

　　他这般说着，礼数却是周道得很，只在探花郎与沈识君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满脸平静地取走丝帛，顺手系在眼上遮住双目，众目睽睽之下仿佛无事人一般转身离去。

　　探花郎被他这么个事不关己的态度气了个好歹，想着一番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又恨恨地往地上淬了口唾沫，念及周遭影响只能忍住嘴里那些抱怨，强忍住心底忿忿便要上那辇驾去。
　　方一上去，其他两位哥哥就围着他满脸担忧与恨铁不成钢，他还在发愣呢，便见状元郎拍着他肩沉沉道。
　　“小老弟啊，你完了。”

　　状元郎用着一种看孩子似的怜悯眼神瞧着他，他被盯得一阵不自在，却听这位哥哥娓娓道来。
　　“你怕是常年在外域不知道，你可知今天你捅了什么大篓子？今个儿你冒犯的那位姑娘是当朝皇帝亲封的镇国郡王沈识君。”
　　“另一位未曾谋面，身份暂且不明晰，但且听公主府三字想来也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就算不说这个，且说那沈识君，她平日里惯是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寻常看见个好看的男人便往府里掳了去，她府里面首少说也有二三十。”

　　探花郎咽了口唾沫，顿时一个激灵，缩了缩脑袋悄摸摸往后头瞧一眼，便望见那小娘子满身煞气，叫他跟见了活修罗似的，只能为自己壮胆：“这分明是个小娘子，为何要封为郡王？”

　　那榜眼在旁头一个劲地摇头，唏嘘片刻补充道：“你是不知道啊，这郡王的名头是这煞星自己请封的，当着朝廷众目睽睽之下请封王姓，甚至还向当今笔下要了一座金陵城里头的王爷府，想当个闲散吃官粮的郡王，奇怪的是……这么无理的要求，陛下居然一一应允了。”

　　探花郎后知后觉生出一股子怕意来，左右都是死到临头，他却偏要死鸭子嘴硬：“任凭她再怎么势力滔天，纵使请封王姓，终究还是个异姓王，和王室不是一条心的，这小小一郡王怎么及得上我们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陛下定会明鉴的！”

　　状元郎用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却是满眼慈和，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便对榜眼笑道：“你看这孩子，都吓傻了。”

　　榜眼闻言不过笑着摇了摇头，好心道：“你怕不是不知道陛下对这煞星是何等宠爱，他国供奉的新玩意陛下总是要人从国库里挑一批最好的送过去，也没见她出来谢个礼什么的，这就连她府里的金丝炭就连夏日都没有断过供应。”
　　“啧啧啧，铺张奢靡，那八百宴流水席，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如水似的稀里哗啦花出去，也没见这煞星皱眉半点心疼的。”

　　状元郎听着一面附和道：“依我说啊，就连那皇宫里头的娘娘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和福分，更别说别的人了。偏偏这姑娘还不知足，天天要怂恿咱们陛下召开宴席大行歌舞，我看啊，这分明是什么妖星，故意下凡来蛊惑君心，惑乱朝廷的！”

　　“呸呸呸，这些话岂是咱们能说的？”那榜眼连忙道，“咱们以后也要与这煞星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学着夹着尾巴做人，不做那出头鸟便好，省的哪天被看中掳回府里去，哭还来不及呢！”

　　这二位哥哥一番话说下来，探花郎已是面色苍白，仅凭倚靠这坐辇才勉强不摔下来，想来是受到了超出理解的极大刺激。

　　而另一侧的沈识君第一次被人驳了面子，静下心消了怒火看看品味起来，倒是觉得一阵新奇刺激，她心底愈发想给这人些颜色瞧瞧，她冷森森笑了一下，便拽着那柳二的衣袖便道。
　　“长平公主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大宝贝？我那好姐姐倒是藏着滴水不漏，呦，倒是防我跟如防贼似的，连半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柳二可受不得这位爷的气，微微躬身恭恭敬敬道：“沈爷，据说是前段时间金陵城里突然多了个相面如神的盲眼道士，只消得用手一模便可得知其过去和因果……”

　　沈识君不耐道：“说重点。”

　　“那道士自从相了长平公主的面便说其是大功德者，那长平公主便跟丢了魂似的将这瞎子道士奉若上宾地召回府里当谋士，天天那个殷勤的哦……啧啧。”
　　柳二一面咂嘴一面又觉得牙酸，酸溜溜道：“这道士也没见的有多大本事，不就个长的好看的小白脸吗？也不知哪点叫长平公主瞧上了，要我说咱们就找人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来你面前猖狂。”

　　“呦，会看相的瞎眼道士，那可还真是个大宝贝。”沈识君提了些兴致来，她懒洋洋掀眼瞧着那道长离去的地方，嗤笑一声，“巧了，本郡王惯是肤浅，尤其爱这种没什么本事的小白脸，揍一顿倒是不用，不过这公主府还是得走一遭了。”

　　柳二小心翼翼道：“您去公主府做什么？如今长平公主被陛下当心尖尖宝似的宠着，切勿发生冲突。”

　　“冲突自然不会的。”沈识君道，“此番过去，不过讨人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小爷：你不馋人身子，你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