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魅妖后》元夜

82、【无定骨】陈仓

　　据徐有义自己描述，大巫身陨当日饕餮会的八大掌门都在场，他原本没资格呆在那里，但因当年追奉道盟盟主，故而得到一个帮忙打下手的机会。

　　大巫被带上轰雷台时已经被废去修为，全身筋脉尽数挑断，只能被抬上去。
　　上去之前，她说今日是自己生辰，徒儿做了一身新衣裳给她，希望临死前能穿上。

　　徐有义是当时的引囚官，负责带人把大巫押到台上受天雷罚，听了大巫的遗愿，就传话给盟主。
　　盟主准了，负责帮死囚更衣的脏活儿就交给了徐有义。

　　那衣服是套粗制的大红喜袍，只有一幅鸳鸯并蒂莲绣图，用线普通，瞧着不像是正经的喜服，但又却是喜服的样式，甚至借鉴了妖族的风格。

　　徐有义当时有些纳闷，就见大巫淡淡一笑，“我徒儿一片好心，想我找个好妖过日子，如今是不可能了。”
　　“烦请差大人搭把手，助我把这衣裳穿上。”

　　徐有义觉得此举无伤大雅，合计大巫也是个要死的妖，帮帮也没什么，于是就在水牢里替大巫披上那件嫁衣。

　　然而，当犯人被带上刑场时，先一步到达的徐有义却发现那犯人竟是没穿嫁衣的。

　　“我帮大巫披了嫁衣后，就把这件事丢给两个手下，回老盟主那儿复命去了。那犯人一被带上来我就发现不对劲，无论身形还是衣着都不对的，那人不可能是大巫。”

　　徐有义说到这里，下意识望向清孟，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清孟示意：“继续说，若事有涉及前代盟主，本座一定配合判官大人，秉公处理。”

　　晏岁看了一眼，只觉清孟现今已经很有盟主的派头了，且德能配位，这次自己要处理案件，或许还真少不了他的帮助。

　　徐有义于是继续说：“把犯人弄丢可是大事，我担不起，立刻就找了那两个手下来问话，他们却告诉我道盟盟主派了人来，拿着盟主令，把大巫秘密带走了。带去哪里不知道，总之从水牢里随便找了个死囚替上去。”

　　“这事儿禁不起细想，我只是个小掌门，哪敢得罪盟主啊，我就装作不知道，继续在盟主跟前侍奉。谁知一日后手下就有人来报，说当日负责这件事的我那两个手下被人下毒投进井里，没了。”
　　徐有义打了个寒颤，仍心有余悸：“这摆明了就是要封口啊，幸好我装作不知此事且溜得早，没在水牢见到那帮人，否则也会落得一样下场了！”

　　他几十年来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此刻念及有判官撑腰，且道盟早已换了两代主人，当年老盟主早已驾鹤，这才敢站出来做证，协助判官断案，顺便看能否捞个小小人情。

　　清孟皱眉：“竟有此等之事？饕餮会八大家皆在场，而前代盟主竟还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简直有辱道盟清誉。此案本座定会追责到底。”

　　晏岁紧皱着眉，找了个借口把徐有义请出房间，这才向清孟道：“清孟道长，如我未记错，你曾是大巫的弟子之一？”

　　清孟点点头，叹了口气，自顾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头疼地揉着眉心，神情似是很疲惫。

　　晏岁知道这是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便不催促，边替怀里的黑猫顺着毛边等待着。

　　清孟思索良久，这才长叹一声，对晏岁道：“你肯定在怀疑本座与此事有联系，然本座当真不知情。”

　　“当年的事情，盟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好了。现在旧案重翻，除妖界各派的眼睛都盯在此处，道盟想瞒是瞒不住的。”

　　晏岁将他的猫儿放到桌子上，把自己的茶杯移过来，黑猫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杯中的茶。
　　他照顾着猫儿喝水，一边漫不经心道：“但若盟主不想说也无妨，我多花些时间总能查清的，只是如此一来，向其他各家交代会有些麻烦。”

　　清孟的眼神黯淡下来，盯着喝水的猫出神，半晌才道：“师父虽是妖，待我却无族类之分，我此生最幸之事便是能当她的徒儿。”

　　“哎，我从头开始说罢。”

　　“我是她的大徒儿，到她身边的时间却比李星河晚得多，因为要先通过家族的初试才能出外界拜师，这点同除妖界许多世家一模一样。李星河生在普通人家，师父很早前就把他抱来身边亲自抚养，我们的本事都是师父教的。”

　　“我到师父身边时十一岁，李星河长至十岁，我们一起在山里呆了几十年，都在修行。后来我受家中安排进入道盟，一路顺风顺水，师父念及我在道盟里能说得上话，就让李星河也拜进道盟来，有我照应，他总不会过得太差的。”

　　“我师弟自小天资过人，又有我帮持，很快就坐到了长老的位置，与我持平，成为盟里年纪最轻的长老。当时我们并称双杰，一起走过的这些年岁师父都看在眼里，她老人家很开心。”

　　“有一天，师父给李星河递了封语焉不详的信，只说自己要去履行一个承诺，就出山了。那信写得决绝，我和师弟都很着急，生怕她同哪个门派起了争执被当成罪妖抓去。谁曾想还未出门寻找，椿湫山庄的求援状就被火速送来了道盟。”

　　“师父她把锁妖塔炸了，放出数千罪妖，又煽动众妖疯狂攻击人类，致使人族死伤惨重。我带领道盟最顶尖的三十三名高手前往，大战四天，才终于把师父抓回道盟。”

　　清孟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却又疑惑不解，“我不明白，李星河也不明白，师父教导我们煽动之术不能乱用，她又怎会去袭击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大门派？师父从前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杀，对人类更是友善至极，又怎会夺取无辜者的性命？”

　　晏岁替黑猫顺着猫，接上了话：“盟主擒妖有功，于是这桩案子就交给盟主来审，李星河也因此同盟主决裂，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这是师父的错。”

　　清孟点头，还欲再说什么，却止住了话。

　　晏岁这时倒想起来一件事。
　　他刚同李星河认识时，双方聊到师门，李星河说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师父，他就顺口问了一句：“你师父现在还在山里吗？”

　　李星河瞬间颓然下来：“她不在了。”

　　晏岁以为所谓“不在”是指没继续呆在山里了，现一回想，估计那时大巫已经被秘密处死。

　　他又问：“那处刑的事……？”

　　清孟说：“案子虽是我负责，然而我当时只不过一个小小长老，收集完所有线索后，这桩案子就交给了饕餮会审理。而历届饕餮会除却判官，皆以盟主马首是瞻。”
　　“又碰巧，当时的盟主正好就是判官。”

　　那位老盟主若想有什么心思，要动起手脚可真是太容易了。

　　晏岁对这件事了解得太浅了，仅凭目前手上的一块破布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但既然有迹象表明大巫是被秘密处决，就证明她有什么地方危机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又或者对某些人有益。
　　总之，她绝不可能如道盟书面上供述的那般，是各方见证下被缢死的。

　　.

　　晏岁问出了一些东西，但仔细一想，基本都是无用的线索。

　　最多只是减轻了他的工作量，真要弄清楚大巫身陨的原委，还得亲身往冰渊一趟。

　　依照大巫在幻境里留的话，冰渊是她身陨之处，那么那里定会留下痕迹。发生过的事情绝不可能完全抹去，只要还有一丝印记，晏岁都能想办法把它还原出来。

　　主力当然不是他，他啥也不会，但自己身边还有一只魅妖呢，很好用的。
　　哦不，是两只。

　　回到住处，晏岁立刻同林春燕联系，准备动身前往冰渊。

　　晏久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三条尾巴甩啊甩，“他们都说了实话，心底也没有施过咒的痕迹，可信。”

　　晏岁正在收拾衣服，满床衣物被晏久这只沉甸甸的黑猫压在身下，他身上还挂了只稍小的黑猫，一直努力往他头顶爬。

　　坏久伸出爪子，隔着衣服的布料刺中了他的皮肤，有些痛，他于是不耐地回过身，试图把猫拽下来。
　　“下来，你钩痛我了。”

　　坏久雄赳赳的，“孤不会屈服！”
　　他没爬下来，但稍稍把爪子收了起来，晏岁立刻就不疼了。

　　晏久坐起身，“现在该如何？你大可不必搅这趟浑水，只要找个借口托授那道士处理就好了，我觉得比起你，他肯定更希望这件事尽快了结。”

　　外头其余各家对道盟的怨声已经很大了，清孟如果不做些添好感的举动，道盟只怕是要吃些苦头。从这点来说他们利益相同，清孟会十分乐意帮他。

　　但晏岁在乎的不是这个，他在乎的是大巫那句话。
　　——冰渊即是我葬身之处，也有你一直觅而不得的某件东西。

　　是什么？他自己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大巫怎么会知道他觅而不得什么？
　　略一思索，能对上号的物件，晏岁只能想到八燔咒。

　　无需牺牲就可解开八燔咒的法子，他确实找了很久。
　　八燔咒就像一条双端绳套，他和晏久的脖子都被套在绳子的两端，绳子不断缩短，他们互相角力，只有当套索另一端的人被勒死，另一个才能活下来。

　　晏岁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一趟他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