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即事》金击玉磬

11、第 11 章

　　这日天朗气晴，制衣铺子来了许多婆子绣娘来为李家众人量体裁衣。李静思向来孝顺，断然不可能一个人作新衣，秋日就要来了，现如今也只是早预备下秋季的衣衫，李家上下都热热闹闹的。
　　李静思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手心里满是汗水，脸上的平静使得无人能发现其中奥妙。但是，这是她必须要做的。
　　沈辙对李家给他准备好的珍贵书籍心里微微感叹，住在李家的确是他自父亲过世后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日子，每日饭食可口，服侍精心，没有一样不细心周到，这般优待想必那位敏锐的李大小姐已经有了察觉。以他近日来的发现，这位李小姐心中颇有丘壑，对于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怕是怎么也不会放心吧，他很期待她会怎么做。
　　此时的李静思面对底下个个哭穷的掌柜和庄头，心中怒气陡生，面上还不得不微笑，只有手边绢布下一抹流过的银光愰花了阴影里的两个人的眼睛。
　　制衣铺子的掌柜耷拉着脸，表情看似恭敬，实则话里话外间都透露着不满，“大小姐，这几年铺子上的生意不好做啊，都是老奴苦苦支撑才有今天，虽是李家的铺子，以后都是要留给大小姐的。但是老奴还是要说，以后大小姐还是不要这般大手笔了，这等的布料实在难得，就是老爷子老太太也是少用啊！还请大小姐念在先祖办下家业不易，体恤上下啊！”
　　李静思被这大义凛然的老头都要气笑了。口口声声都是他的功劳，字字句句都在说她爱奢不知节俭，说什么想想先祖，念旧情是不管用的，尤其是念久了的时候。装作受教的表情，李静思叹息道：“朱掌柜说的有理，这几年铺子确实不景气，都是靠着老掌柜的苦苦支撑，这里静思多谢您了。”说着李静思起身给朱掌柜行了一礼，那朱掌柜一脸的不敢当，却还是受了。她改主意了，李静思想，朱掌柜毕竟资历久年纪大了，也不能做几年了，等等也无妨，主要的还是这些仗着李家和王家作威作福的庄头。
　　“我把这一年来的账本好好算了算，发现很多账都对不上。”李静思又叹了口气，表情诚恳真挚，“前些日子我听说有人想自立门户，居然想卖了庄子，我当时就奇了，这没有地契怎能成事。有人啊就教我，只要给那县里的主簿送上那么几两，这地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对吧李庄头。”
　　李静思话音未落，李庄头就“咕咚”一声跪下来了，“大小姐明鉴啊，小人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小人一直都，都记着自个是李家人，不能辜负李家。小姐被人蒙蔽了，小人冤枉啊！”这人声音凄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暗处有身影蠢蠢欲动。
　　李静思表情严肃，声音冷漠，“我记得母亲把账册交给我的时候说过，在这些庄头里，你是最值得信任的。可惜了，你说你是李家人，心恐怕在别家吧。要不然这些欠条怎么都是你的手印，名字却是陇西李氏庄头呢？”
　　刘妈妈上前把一打欠条摔在李庄头脸上，说道：“李庄头，你可是咱家的老人了，你可知道老太太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多伤心。你不为你自己也要为父母儿女想想，你这样他们要怎么安心过日子。”
　　李庄头脸色通红，头上青筋暴起，看了欠条后一句也没有辩解，低着头不发一言。
　　李静思看他紧紧攥起的拳头，心里没有来的一阵腻歪，回手抽出了压在布巾下的剑就架在李庄头脖子上。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有胆小的已经是双股战战。
　　“李庄头，”李静思只是轻笑一声，“事实胜于雄辩，你也不必多言了。这些东西都是你娘子自愿交出来的，你在外面作了什么，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你妻子半分不知呢？”无视李庄头气得发抖的身体，带着恨意的眼睛，“你可别动，这剑利得很，要小心呐！”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人，李静思仍是容色温和，“你们以前做的那些，我尚可容忍。但是，给我李家摸黑丢人，做些不法之事我绝不轻饶。那些挪了银子的，秘下东西的，我既往不咎。今日过后，若有再犯，那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队护院押走了李庄头。李静思把玩着这把绰号“仕女剑”的不世名剑，语带笑意：“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也懂，但凡事都要有个规矩。我已经制定好了今日以后的行事规章，赏罚必定分明，谁做的好产出好，得到的不只是银子，家族子孙的课读师傅，我李家都能提供，若是真能脱了这农门，至少三代不愁。”呷了口茶，李静思看着一大群人都认真读着发下去的行事准则，有人突然问道：“大小姐，您这上面写可以越级检举是？”
　　“哦。”李静思道：“很简单，若还有像李庄头这般肆意妄为的，不仅是各位庄头掌柜可将此事书信与我，底下的农户帮头也可以。”
　　不顾众人或惊喜或愤怒的脸色，议论纷纷的声音，刘妈妈高声道：“大家都是为李家做事的，大小姐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家莫忘了本分。今日来的不仅是庄户铺子里的一把手，还有二把手三把手，大家还是多多努力才好，李家和大小姐都是不会亏待的。”
　　李静思笑着点点头：“李庄头的位子就由他儿子顶上吧，到底是有个明事母亲，想来是个好的。”说完李静思就带着侍从走了，没理下面各异的声音。
　　李恪一进屋就看见他姐又在把玩那把剑，心里就发虚。“姐，你交代我的事我做好了。”
　　“嗯，”李静漫不经心道：“他什么表情？”
　　李恪咽了咽，“没，没有。”
　　“没有表情？”李静思抬头看他道：“有意思，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李恪不知道他姐是怎么发现家里的心思的，他更不知道他姐怎么想的，让人家看见他姐大发神威，这样的试探后沈夫子会怎么看她，亲事还能成吗？
　　李静思不知道她弟弟的想法，知道了一定会欢天喜地地庆祝。她只想嫁一个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大抱负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平淡的幸福才长久。如沈辙沈夫子这样有才华有心机的人，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吗？若有一日，若有一日，她自己该怎么办，李家又该怎么办。李静思就怕这样的人。
　　“没有为什么，就是试试他怎么看罢了。剑你就拿回去吧，别和他们多说。”
　　李恪不明白，李静思很是无奈，“他若实在不喜我的行事作风又何必强求。纵然你是仙子下凡，不喜就是不喜，和疑人偷斧有何区别，无论你做什么，他都觉得别有深意，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有趣吗？”
　　李恪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想到他大姐姐就大他三岁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了，看得也太透彻了吧。
　　窗外另一个人摇扇子的手也僵住了，从来没想到有人这般揣测自己，见到他的人无不说他的稳重才华，很少有这么直接不留情面的。他也没见过有姑娘这样想可能是未来夫君的人，这倒与他很相似了，可惜是个女孩子。内心感叹几声还是摇着扇子走了。
　　李静思不想再重蹈覆辙，她还有大好年华，她的弟弟即将出世，一切都冲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不要因为一个不想干的人妨碍她的生活。
　　新衣很早就送来了。李静思正在梳妆打扮，她很少这么隆重，平日里不是一根银簪就是两根发带，都是普普通通的打扮。今日也可以算是她亲哥哥的定亲宴，好好打扮还是很有必要的。发是灵蛇髻，耳着明月珰，身上莲花袄，足蹬银丝履。在发髻上簪了一只缠珠挂玉的大钗，最后腰间垂上禁步和香囊。还好南山村向来富庶，她家之财远近闻名，这番打扮倒也无大错。
　　李静思特地早来到正堂向老太太李王氏等人请辞。
　　沈辙只觉一道香风拂过，堂屋中间就已站了一个俏生生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