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金陵十二钗》俩笨猪

138、借银与贾环，我自何为我

　　王狗儿家一子又是置办了几百两银子的家底儿，这下子平安村少数的几户人家也求到王狗儿面前。请求王狗儿赊给他们一些菌种，进冬里准备好木段子，来年就也种木耳。

　　王狗儿衡量再三，和板儿父子俩商议了一下，只说先行收取一半儿的费用。王家如今刚有些景气，四邻八村的人都来赊欠，几个王家也不够填补的，毕竟这银钱一押一年。

　　话虽是这么说的，王狗儿却也给出了第二条路。王家明年开春，新买的荒地必是需要雇人，山葡萄藤条儿也是要人进山边儿去伐，这些都是能用工钱抵那菌种钱的。

　　那些人一听，活计是来年春天的事儿。冬日里正好可以准备自家的耳田，纷纷表示来年开春给王家做工。王狗儿把名单记了下来，如此倒把明年的事儿安排了。

　　板儿去安平村找贾环，已是十月底了。一早上贾环正要出门，就见板儿驾着一辆光板儿马车停在自家门口。

　　他心里惊讶，不认为巧姐儿有一直礼遇他们一家子的必要。招呼了板儿，就势要把人迎进屋里。

　　就听板儿道，“三叔叔，我今日来找您，却是有正经事情。昨日里和学生们打了商量，把课程挪到明日，就怕您早上出了门去。”

　　贾环嘴里说着谢意，手上动作着就去要接板儿手里的缰绳，帮着安置车马。

　　板儿又道，“三叔叔，你跟我去趟我们平安村，我们路上再说。”

　　贾环心里虽然纳闷，也不知道什么大事儿，就非得一早上来堵人，还要到平安村去说。行动上却不犹豫，进屋里交代了一番。

　　贾环再出来，后面跟着赵姨娘和金花银花，两个小姐妹给板儿问了好，赵姨娘一脸希冀问板儿，“可是老爷他们回来了？有信儿了？”

　　板儿见了长辈礼，赵姨娘急忙半还礼。她虽是长辈，但是一个姨娘的身份就没办法受全板儿的礼数。板儿行礼，那是板儿对她的抬举，赵姨娘哪里能不承板儿的情儿？

　　“不曾来信，待有了消息，咱们定会前来告诉三叔叔的。”板儿回道。

　　赵姨娘眼睛里的希冀一点点灭了，板儿看着可怜，又说了一句，“咱们也不用等得多久了，左右再一年，也就家来了。”

　　赵姨娘点点头，不再言语了。就是板儿招贾环，所来为何，都懒得问上一句。可见在这妇人心里，那宁古塔的二老爷就是她全部的希望，全部的念想。

　　贾环坐上板儿的木板车，板儿轻甩缰绳，就往安平村外走。一路经过村里，板儿就问贾环，“三叔叔，这村子里可有民居出售？地段儿，场院儿都够用的。”

　　“你们可是要来这村子里买地？不然买房子做什么？倒是有那么两家，一户在村后，房子五六间，青砖的房子，石头院墙。一户在村子中间儿，三间土房。”

　　“那都什么价钱？”板儿又问。

　　贾环却没答他，手指着路过的小院儿，“我说的三间土房就这个。这个房主只要十两银子，乡下的房子也不值钱。”

　　板儿看看那房子，先不说满院子的荒草，就是那房子看着外墙都有些堆了。心说这房子买来也是无用，场院不够，房子也不行。

　　“三叔叔，那青砖的房子场院多大？”板儿又问。

　　贾环回道，“那个房子院子不小，周围也没什么人家，平日里尽可以往外扩一些。不过要价也高，足足八十两，好像还要带上一亩半的田地。”

　　板儿先听了八十两也觉得价贵，待听到场院不小又有土地，就觉得这价钱倒也使得。

　　板儿想要了解的问完了，一时间和贾环也没话儿了。只得没话找话问了贾环最近近况。

　　贾环也不瞒着，大大咧咧道，“过了秋儿，野菜就不萌来钱了，我就去京城里找些散活做。”

　　板儿听了心里倒佩服贾环，在这一点上，足够能屈能伸。

　　“姑爷，你来找我做什么？弄得怪神秘的。”马车驶离了平安村，贾环忍不住问道。

　　板儿被贾环一句神秘逗笑了，也不再瞒他，笑道，“三叔叔，咱们家里种木耳，巧姐儿就想教你们种这个。一年的收入总比种田做工来得多。只是也得伺候得当。”

　　贾环很平静，“我倒是听村里说起了，只是那也得需要不少投入吧？”

　　贾环心里有数，自己母子俩和巧姐儿的交情，还不能让巧姐儿就能借给他们大笔的钱财。

　　板儿却道，“银钱的事情，咱们心里有数。只问三叔叔，你将来是去京城呢，还是在这安平村。你可有什么打算？”

　　板儿车上的贾环耸耸肩，“姑爷，你们就是心好，敢借我一笔钱，我却也怕不能立时还给你们。”

　　板儿听贾环这话说得实在，心说原来平姨嘴里的那个不懂事的富家子，真得会变。

　　板儿心里更舒服两分，双方诚心交往，才不枉巧姐儿和板儿为贾环费了这些心思不是？

　　“不用你赶着还钱，等将来日子好了，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板儿本想直接告诉贾环这钱就是给与他的，又想到临来前巧姐儿的叮嘱。

　　“这钱咱们是打算不要的，只不能明着告诉他。太容易得了的东西，人就容易不上心。木耳不看好了，那银钱打了水漂。这倒没什么，关键咱们不仅没帮着他，没准还害了他。起了别的算计，盯着别人家的东西，那就把这一家子害苦了。”

　　板儿当时觉得巧姐儿说得有理，这会儿觉得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了。板儿却还是依着巧姐儿的话做了，他是知道的，压力很多时候也是动力。

　　贾环一时无声，十几息之后才说了一声“谢谢你们。”

　　板儿也不回头，继续赶车。目视前方，只摇了摇头，“三叔叔，一家子的亲戚，哪里就没个相互帮扶的时候？小时候我和姥姥就去过府上，没少得你们的照顾。”

　　贾环却没接话儿，他是知道这门亲是王夫人娘家那边儿的。如今王家帮扶自己，就有了报恩的意思了。他们娘俩，并没做什么，这就是偏得的恩义。

　　贾环一路上也少了话儿，心里想着板儿问那些话儿的意思。想着山脚下的那处房子，心里也有了在安平村扎根的打算。

　　他比他娘看得明白，一个犯了大错的家族，家里活下来的人留得命在已是造化。两辈之内，再想起复，哪里还有可能？

　　当权者打压你，没绝你的根儿，就该知道自己斤两，还像那秋后的蚂蚱，不蹦跶到死，誓不罢休，那就是自己找死了。贾环有这样清醒的认知，所以他安于命运的安排，顺势而为，很快下了决心。

　　到了平安村，贾环见过老刘氏几人，直说自己失礼了。其实哪个都明白，他们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所以贾环才没耽搁的跟板儿就来了，如此只推着匆忙，彼此面上儿倒好看两分。

　　老刘氏看到贾环，很有些感慨，声音微微颤着说了一句，“环哥儿都这么大了，这时间可不抗混着。”

　　贾环嘴上说些宽慰老人家的话儿，巧姐儿几个却都明白，老刘氏这是看到贾环想起贾宝玉来。

　　这两人，一个真心稀罕那小小的贵公子，一个却也发心一念，给了老刘氏一个值钱的杯子，成全了王狗儿家救了巧姐儿，才有了今日的日子。老刘氏就至今心里念着宝玉，两个人颇有些旁人看不懂的‘交情。’

　　板儿带着贾环在自家的耳田地里转了一圈儿，详细的介绍了木耳种植前期所需要做的准备，还有成长期怎么伺候。

　　“三叔叔，你家去只管买房准备木段子，来年春天我去给你送菌种，再把需要注意的地儿，写下来，省得你忘记。”板儿最后说道。

　　贾环没想到人家把这步都思虑到了，他满脸感激，只点了点头。如此照拂，说什么都还是虚的，空的。

　　贾环历经家变，底层浸身多年，世间冷暖，人心复杂，见识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自然知道，为人者，最虚伪的是那一张嘴，最恶毒的是那嘴里的话，最恶的是那贪得无厌的心。

　　所以他不愿用那些世俗的轻飘飘的言语，来应对板儿这种发自真心，满腔诚意的帮扶。

　　他只伸手拍了拍板儿的背，一个动作，爷们间自可意会，万般皆在不言中了。板儿在前面点了点头，贾环就明白了，板儿明白他的谢意。

　　巧姐儿精心整治饭菜，小刘氏给巧姐儿烧火。

　　板儿陪着贾环和平儿叙旧，听着平儿和贾环说着那些旧时候的人和事儿，就觉得这些人，似乎都远离了那昨日的旧梦里。

　　贾环和平儿一脸平静，没有哀伤。就是说到各自的遭遇，一样平淡如水。板儿心说这就是放下了。

　　人生路上，走过一程，放下一程，相聚和分离，皆随缘走。一路同行，彼此真诚不欺。分别两宽，相忘江湖。

　　何必纠结于那些旧日里不重要的人和事？人在现在，心却囚在旧日的岁月里。回看往事，最有价值之处，就是要看明白那时候的自己，那么那些伤与痛，是与非，就换做一个结果，‘不虚此行。’

　　当生命以一种自然状态，临近终结的时候，那个清静自明，心喜常乐，不受外力左右，我们活成了那个骨子里的自己，我们的灵魂。我们和它对话，依然是这四个字。这样的我们，才真的是不虚此行。

　　没有遗憾，没有悔恨，没有阴暗，没有对生命的放弃和对死亡的恐惧。这人生一课，才真的圆满了。

　　人们只强调我，我是什么？一个人会呈现出多个我，多种状态的我，不同阶段这个我却又是不同。

　　千万个我，只有一个是真正的我。最本心本源本位的我。人生就是一场找寻，所谓轮回的意义，就是找不到，那就接着找。找到了，何其有幸？

　　我字，找字多一笔，那一笔，就是代表我们生命来始之处，也是我们人生终结所归之处。

　　王狗儿家来的时候，午饭已好。

　　巧姐儿做了酸菜鱼，红烧肉，溜肉段儿，水煮肉片儿，又做了两道素菜。

　　贾环倒底也是大家族出生的公子，虽有些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意味，然言行并不拘谨。

　　他如此做派，王狗儿父子俩才放松起来。不然总怕怠慢了亲戚。三个爷们喝的高兴，一顿饭倒吃了一个时辰。

　　饭后不过是略喝了两杯茶，贾环就要家去。王狗儿也不强留他，叮嘱板儿一路赶车稳当些。

　　巧姐儿知道板儿喝了酒，虽不知多少，倒是这是个不胜酒力的主儿，心里放心不下。早就收拾了平儿和小刘氏做给金花银花的衣服还有鞋子，说是和板儿一起去送贾环。

　　板儿自然是高兴的，哪里有不答应的？小刘氏看巧姐儿心里有成算，知道心疼板儿，乐见于此。巧姐儿就这么陪着夫君去送自己的娘家叔叔。

　　路上巧姐儿忍不住，又提起不让赵姨娘打孩子媳妇的事情。

　　更是对贾环诚恳说道，“三叔叔，我知道你心疼母亲，只家里是人最后的港湾了。你说家都不安全，这世上可还有安全的地儿？”

　　贾环被巧姐儿问得哑口无言，沉思一会儿，点点头，“妞说得对，我以后管着我娘些。”

　　巧姐儿叹息，“人生啊，想不开，就是放不过自己。走不出来，就永远困在那里，那痛苦如影随形，说来就来，尽难去除。”

　　贾环点点头，巧姐儿所说的一点不差。

　　到了贾环家，巧姐儿和板儿进屋里略坐了一会儿，金花银花不在家，显然又是去干活了。巧姐儿把包袱放在炕上，说了家里长辈做给两个妹妹的礼物。

　　贾环媳妇嘴里说着谢谢，眼里全是感激。赵姨娘却是有些沉默，不过说了几句话。每一句却都诚心，巧姐儿觉得赵姨娘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儿，当真是极好的事情。

　　巧姐儿两个也不耽搁，坐了一会儿就往家去。巧姐儿坐在车上就想，贾环不把板儿给他那二百两亮出来，多半也是怕赵姨娘再动了回京城的心思。左右银钱花完，房子置办完，也不怕她闹腾。心说这人倒也是个心里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