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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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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阁下,他情绪不稳定,我去配一针镇定剂!”陈若缇说着就要去拿注射器。
“不必”,卫刻抬手制止了她,下巴抵在洛阵的肩膀上:
“他刚刚失去父亲,见到年长的男人,有些依赖的情绪,这很正常。”
年长的男人......
医疗室的大哥大叔们品了品卫刻这句话,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也不知道是他们不够年长,还是不够男人,他们抬头看了看卫刻,再低头看看自己。
嗯,肯定是因为后者。
再说了,你把这叫做依赖?
卫刻艰难的抬手,跟哄小孩儿一样,僵硬的拍了两下洛阵的后背。
洛阵现在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惦记着卫刻身上那点湿气儿呢,不然他肯定会对着卫刻大喊:我没把你当爸爸。
他在卫刻的脖根上深深的吸了一下,又到卫刻耳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发现卫刻底层的头发完全没干透,直接用鼻尖把他外层的头发拱开一条缝隙,深深的把鼻孔埋了进去,暖烘烘的湿气,独属于卫刻的气味,一股脑儿冲进肺部。
卫刻都感觉到他整个胸腔都吸气吸到鼓了起来,跟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注意力都集中在洛阵胸前的伤,他也没注意小腹前有个东西硌得慌。
这一口可一点都没浪费,吸进去的是气,流出来的是血——
洛阵满足的一声喟叹。
卫刻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头皮淌了下来,然后流过鬓角、耳朵,“吧嗒”滴到旁边的地面,
他闻到一股血腥味。
“洛阵!”
知道洛阵刚刚做过胸腔手术,卫刻没敢推他,只能从两侧把他的手臂慢慢往外掰开,翻身将他扶了起来。
洛阵刚站直,医生们就惊呆了,哪有人流鼻血这么流的,这明明是开闸泄洪啊!
卫刻扶着洛阵带到病床边让他坐下,对旁边的护士说道:“赶紧给他处理!”
“好!”护士赶紧拿了托盘过来,看着卫刻的脸色有点害怕:
“请您帮我,把他的双手举起来吧,有利于止血。”
卫刻眼神带刀子:“他刚刚做过胸腔手术,你让他把手臂举起来?”
这种平时训兵用的语气实在是重了点,把小护士吓一哆嗦: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给他做填塞!”
给洛阵止住血后,护士正在给卫刻清理侧脸上的血渍。
卫刻快速瞥了一眼洛阵下身的位置,那双从未离开自己的蓝色的眸子,盯得他有些发毛,他转头问靳华根:“他......为什么会这样?”
靳华根心想我哪儿知道啊,你没进来的时候也没这样啊,他摸了摸鼻子:
“身体状态没什么不正常啊,可能是抢救的时候药用多了,比较......咳......兴奋。”
见卫刻脸色不太好,又补充道:“哎呀,你放心,绝对不是手术的问题。”
指了指洛阵的胸前,“你没看到啊,刚做完胸腔手术都能站起来到处跑,抱你那么紧都没事哎,愈合能力惊人,明天这个时候就全好啦!”
卫刻审视的看了靳华根一会儿:“你们看好他。”
说完便走出医疗室继续去做刚刚还没完成的事了。
不一会儿,洛阵从医疗室追了出来,已经把之前脱下来的衣服穿好。
见卫刻上了楼,他也一路跟了上去。
“你......”
因为年龄比对方小很多,自己从来没有直呼过卫刻的名字,追上卫刻之后,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称呼他什么。
卫刻刚要开门进屋,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洛阵有些不悦:
“不在医疗室好好待着,出来干什么?”
洛阵:“我......你刚刚说我爸.....”
卫刻听他问的是这个,有些艰难的把自己脸上严厉的表情往里收了收,这辈子没安慰过什么人,于是说了很官方的俩字:
“节哀。”
洛阵内心不是滋味——
刚刚追出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但是路过了那么多幸存者之后,再听到卫刻口中的肯定,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
大概悲剧这种东西,人们更倾向于关注盛大且华丽的那个,全人类灾难,和失去父亲一起发生,就像老房子倒塌,顺便砸碎了门口的土块。
卫刻见洛阵好一会儿没出声,一时没想出该怎么安慰。
洛阵突然开口:“谢谢你。”
卫刻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洛阵:“谢谢你救了我,没有你,我现在根本不会在这里,.....”
卫刻打断了他:“你应该感谢你父亲,我是因为接到命令才会去孤儿院,如果按照我自己的权衡,我不可能去。”
洛阵脸上透着些欣慰:“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孩子们,我替他们谢谢你,你如果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当做报答,可以尽管说,我一定......”
“你想多了”,卫刻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开心的,随后看着楼下正在互相包扎着伤口的士兵说道:
“战争和灾难中最不应该存在的就是那些弱势群体,一群拿命去保护都无法存活的废物。”
洛阵皱眉不认同的看着卫刻:“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如果没有他们,军队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卫刻握上身边围栏的横杆,视线转回来:
“领土,政权,统治,压迫,支配,主宰,意义很多,你父亲没有教过你?”
卫刻的眼神里竟透着些淡淡的怜悯,洛阵没看懂:
“统治者本来就应该爱自己的人民群众啊,军队就应该保护民众,如果没有这些民众,领土和政权也就不存在了,还要军队做什么呢?”
卫刻看了看洛阵天真到发光的眼睛:“忘了你是个未来的慈善家,博爱又人道主义。”
他转过身去,俯视着整个大厅:“知道我如果像你一样,现在楼下的场景会是什么样吗?”
洛阵顺着卫刻的视线看过去,幸存者们在中间聚集着,旁边抬着担架的士兵们正运送着自己肢体并不齐全的战友。
沿路洒下无数道鲜血,陆续的填上了大厅边缘的空当。
卫刻视线环顾一周:“像这样的大厅,我的军队可以填满很多个。”
“因为我完全可以直接使用机甲,让士兵们也全体启用机甲,让所有重武器进行无差别攻击,你也看到外面的硅基生物是什么样的了,但是我不能。”
卫刻转过身,盯着洛阵的眼睛质问:
“你以为统治只需要大爱泛滥就可以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有很长的路要铺,有深不见底的死人坑要填,谁来填?军队来填。”
下方大厅中的□□和哭嚎顺着卫刻的声音填进耳朵——
“给我个痛快吧......”
“疼......”
“你帮帮我,求你了......”
......
卫刻扫了一眼楼下的伤员,并未再转过身去,从腰间掏出枪,连续射击,枪枪爆头。
哀嚎声停止了,只剩下几处隐约的抽泣。
卫刻把枪插回腰间:“包括我的兵在内,我杀过的人比救过的人多,你那些人间大爱,在我这儿没有意义。”
洛阵看着楼下那几具安静下来的血肉模糊,眼睛涩的发疼。
转过头,他愣是被卫刻的眼神逼到往后退了半步,对方依旧面无表情,语调平淡,洛阵却透过了那双眸子,看到了硝烟败垣,血尸白骨。
“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我不够成熟......是我片面,我不该让你不开心,我只是想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还活着,就算活着,也可能不认识你了。”
卫刻实在没想明白,洛阵为什么从一开始执着于认识不认识自己这件事,他也懒得想,
“再说一遍,去孤儿院,我只是纯粹的执行命令。”
“我有自己的判断,这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才会去做,反之,不会”,卫刻补充道。
“.......”
洛阵想了想抬起头,给了卫刻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笃定:“一定要替他们谢谢你。”
“无论是被迫使然,还是举手为常,帮助就是帮助,你不能通过自己付出了多少,来判断对方感激你的程度,而且,我选择感激你,是我的自由。
“你......”,卫刻让洛阵一遍又一遍的执着,和他这个奇奇怪怪但又十分熟悉的比喻,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感觉,感觉......”洛阵挠了挠头。
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每次站到对方面前,脑袋里那些与“好”无关的词都没了容身之地,如果非要批判点什么,就只能用“不好”这个词。
“觉得很不好,但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还是会很喜欢你的”,洛阵垂下眼睛,又偷偷看了卫刻一眼。
卫刻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种状态,上下打量着洛阵:“不需要。”
开门,关门。
卫刻把洛阵留在了门外。
“是那个救我们的漂亮哥哥!”
“还有洛洛老师!”
“洛洛老师!”
“洛洛老师!”
......
刚从监狱门口排着队进来的孩子们看到楼上的洛阵,马上喊了起来。
“小彩虹?”惊喜把洛阵的失落一扫而空,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路从楼梯上跑下来。
其中的两个孩子年龄太小,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正在赛丝·普琳怀里大哭。
她狙击技能点满,哄孩子经验匮乏的像是基因缺陷,头发被四只小手扒拉得像团乱草,脸上的血污这会儿也被抹匀了,每一笔都写满了生无可恋。
“谢谢你,麻烦你了,把他们给我吧!”洛阵欠身将将两个孩子抱到自己怀里。
赛丝·普琳破罐子破摔似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两个孩子一看是洛阵,两双小胳膊使劲搂着洛阵的脖子不松手,小脑袋埋进洛阵的颈间,不哭叫,也不说话。
洛阵揉了揉两个毛茸茸的脑瓜顶儿,他能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湿意。
其他孩子们也一个接一个的扑了过来,在洛阵的身上摞了一圈。
“洛洛老师,我们没害怕!”
......
“洛洛老师那次借给我们很多胆子,我们都没害怕~”
“嗯,我们胆子很大的!”
......
这是还记得上次讲的睡前故事呢。
洛阵掩饰的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颤抖:“嗯,小彩虹们都好棒,都好棒!”
“但是胆子都借给你们了,洛洛老师会害怕怎么办啊?”洛阵故作委屈的问。
“我可以把胆子借给洛洛老师!”
“借很多!”
“我们可以把胆子都借给洛洛老师!”
......
“也可以把胆子借给漂亮哥哥!”
“对!”
......
“漂亮哥哥?”洛阵也坐在了台阶上:“漂亮哥哥是谁啊?”
孩子们伸出小手指指着楼上:“就是刚刚跟你说话的漂亮哥哥呀,是他救了我们哦。”
赛丝·普琳大剌剌往楼梯扶手上一靠,一副跟自己长相十分不符的气质,自愧不如的观赏着洛阵哄孩子,感觉自己实在对不起女人这个身份,“还能有谁?军区第一大漂亮,少将呗,额不对,这下可算是全星统一了,现在是世界第一大漂亮了。”
洛阵看了看楼上卫刻刚刚关上的门,转过头来无奈的笑,擦了擦怀中孩子脸上的泪痕:“就知道他不只是去救我的,还是那么嘴硬心软。”
赛丝·普琳整理着头发,奇怪的看着洛阵,嘴里咬着头绳说话有些模糊:“什么叫不只是去救你啊?我们本来也不是去救你的。”
洛阵手上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你爸下的命令里本来就没顾上你,你才是搭上的好不好?”
赛丝·普琳将一头红发重新扎起来,扯了两下发酸的肩膀:
“我还以为少将当时火急火燎的干嘛去呢,原来是为了救你啊。”
“......”
洛阵像座石像一样静止了。
“怎么了,受打击啦?”赛丝·普琳瘪了瘪嘴,有些怜悯的看着洛阵:“很好理解嘛,你爸是一国之首好不好,肯定不能动辄这么大兵力去救你啊,不好听也不好看吧?”
“唉......习惯就好,都是命”,她拍了拍洛阵的肩膀,扶了下膝盖站起身:“小家伙们就交给你了啊。”
办公室里,米姆·道金斯坐在长桌的尽头,从卫刻迈进屋内的第一步开始,视线就像X光一样粘在卫刻的腿上,恨不得把对方的军靴、军裤,再到肌肉和骨骼都刺穿。
时序正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光屏,光屏上的字正匀速的增加着。
听到卫刻进来,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了看卫刻肩上的鼻血:“你这是干嘛去了,消耗有点大啊。”
皮兹二人动作整齐划一,将面前的椅子拽出来,卫刻冷冷的看了时序一眼,坐在了椅子上,也就是道金斯对面,长桌的另一头。
这位实在不是个可以开玩笑的主儿,时序无奈却也友好的笑了笑,严肃道。
“你好,卫少将,我是时序。”
卫刻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卫少将,看到你的腿能恢复得如此完好,我就放心了,当年的事,我依然深怀歉意。”
米姆·道金斯看着对面的卫刻,脸上悲愧交集,外加头上那几根若隐若现的白发,看起来悲凉有些过多了。
卫刻在听到“腿”这个字眼的时候,不可察觉的浑身一怔。
而后像是有些刻意的抬腿搭在了膝盖上,看着对方那张跟海格·道金斯几分相像的脸,没做回应。
皮兹二人站在卫刻身后,冲锋枪抱在胸前,愤恨的眼神同步看向米姆·道金斯,齐声说道:
“与少将的腿伤相比,你弟弟的死亡更让人遗憾,我们才应该深怀歉意。”
双方的对话一出,空气变得胶着起来,像是压下来一块酝酿已久的积雨云。
旁边时序抬头看着两人,光屏上的正在增加的文字也停了下来,只剩下光标自顾自的闪着。
这事还要从多年前的一场军事竞赛说起——
海格·道金斯,也就是米姆·道金斯的弟弟,名副其实的战斗天才,具备顶尖的力量和技巧,如果再给这样的人配置上无尽的、更强的体力呢?
卫刻在一场单兵越野战中遭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海格·道金斯。
与其战斗的结果就是,卫刻双腿重伤受损,足足有一整年没能站起来。
海格·道金斯最后则是暴走而亡。
至于他到底注射了什么样的违禁药物,还是对身体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改造,没有参与尸体检查的他们也无从得知。
无视竞赛规则,违背竞赛精神,以及那些注射违禁药物的可能性,也让道金斯家族和其所属的立吾国成了理亏的一方。
即便死的是自己人,他们也不得不选择息事宁人。
米姆·道金斯也因为这件事引咎卸任,放弃了自己五大国联盟长的位置,来到了空中监狱,一晃已经快十年没有回到过地面。
对于当年的事情,卫刻显然不想多提,他缓慢的把腿放下去,稍稍调整双腿的位置,打破了沉默: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人类的光脑等一系列设备都已经被干扰失效了,战舰中的无线麦也是在开启了全体防护罩和隐蔽机制之后,才能勉强使用。”
“空中监狱有屏蔽机制,我想应该没有受到影响,道金斯狱长”,卫刻问道。
米姆·道金斯表情静止了,眼神却十分精彩——
一方面,他跟其他人一样,震惊于卫刻所描述的骇人听闻。
另一方面他把卫刻的话一句一句重新排列:这段话他之前在光脑里,在另一个人的口中听过,要说哪里不一样,就是要把“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换成“到时候”。
点开自己的光脑,不着痕迹的将屏幕上的“发送失败”和卫星成像视频划走:“对,没有影响,需要我做什么吗?”
“看一下曼兹星最后的卫星成像。”
对方那点小动作,在卫刻极佳的动态视力下,根本不够看的,卫刻盯着他的光脑界面补充道:“刚才那个就可以。”
米姆·道金斯掩饰的笑,打开卫星成像系统:“我给你们调取一下新的卫星成像吧。”
“不用,就看刚才那个”,卫刻左臂放到桌子上,食指点了一下桌面,与米姆·道金斯四目相对:“划走的那个。”
米姆·道金斯视线依次扫过卫刻的手指、复制体皮兹紧盯桌上手指动作的余光,还有两人怀里的武器。
他将刚刚的视频打开,面前的屏幕翻转成横向平铺,立体影像推到了桌子中间——
黎明时分,曼兹星连同周围一整块方形的区域,被瞬间替换为一个附着黑色晶体球所在的空间。
大概离自己较近的灾难,才能更直接的调动人的生本能,从而让人感受到恐慌。
此刻这样的情况,几人的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更多。
“这!”时序把面前的光屏挪到一边:“你确定这不是人为制作成的一段影像?”
“不是。”
“当然不是!”
卫刻和道金斯两人同时回答道。
卫刻抬眼:“道金斯狱长深居浅出,对外面的情况倒是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