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制》一尺九两

6、CHAPTER 6

　　狱医看着一身是血的卫刻，浑身打了个冷战：看来多杀我一个不多......

　　靳华根正在501室跟时序打牌呢——

　　“正在，计算。”
　　“对方，所剩，的牌，是，大王，2，2，2，J，J，J，4。”
　　“我，出牌，7，7，7，9。”
　　小机器人说完，从胸前的卡槽里“嗖嗖嗖嗖”吐出四张牌，落在桌面上。

　　靳华根坐在它对面，胖乎乎的娃娃脸上两只眼睛滴溜儿乱转——
　　嗯？破机器人果然不如我，这下分析错了吧？我明明没有大王，有4个2啊。
　　桌上没出过王，它说我有一个大王，说明它自己有一个小王，那大王在时序手里。
　　哼，你们没有王炸。
　　还故意出个三带一迷惑我，给我顺牌。
　　这么明显，你以为我傻啊？我偏不出三带一！

　　他啪的一声把四个2甩到桌上，喊牌声音那叫一个亮堂：
　　“炸弹！”

　　“嗤......”，时序嗤笑一声之后，直笑的直不起腰，金丝眼镜都快掉下来了，他用手推了推鼻托：“王炸，我们又赢了。”
　　说完他把手上的牌往桌上一扔：
　　“怎么样，服不服？头脑简单的基因学家。”

　　......
　　靳华根鼻子皱得发抖：“服个鬼啊！我又不是输给你！你个衣冠禽兽的政客！”
　　时序一手托脸，眼神往小机器人身上一撩：“就是输给我啊，是我让他模仿了我的行为。”

　　“输了也不可耻，你说你跟它有什么区别，除了你身体里那些整天忙着复制复制复制的基因？”
　　“当......当然有！我......”，靳华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拍了拍胸脯：“人可是活的，没有基因能活吗？”
　　时序一挑眉：“他又不会死。”
　　靳华根：竟然无言以对......

　　“基因会死的，但行为习惯不会，这么说吧”，时序拿起一张扑克牌举到靳华根面前晃了晃：
　　“你看这扑克牌，我现在告诉所有活着的人，这个叫银行卡，谁不叫它银行卡呢，我就把谁给杀了。”

　　“那么等我们死了，我们下一代，下下代，都会称这项活动为：玩银行卡。”
　　“一言以蔽之，你注定输给我。”

　　靳华根啪的一声拍桌子：
　　“时序！你......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脑袋缝到你屁股上，然后把你做成标本，给你的儿子、孙子以及下下下代送去，让你再本末倒置！满嘴喷粪！”
　　“说的好像你能活好几辈子似的”，时序说着，把刚刚那话里面的各种位置一一对应之后，立马一脸嫌弃：“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粗鄙？”
　　靳华根：“我就这样！你能把我怎么着？”
　　......

　　一众狱警和狱友扶额——
　　这俩人又开始了。

　　架还没吵完，有人来叫靳华根去看病，他有点纳闷儿：医生死光啦？曼兹星爆炸啦？不怕我把人给剖了做人体实验啦？

　　可当他下楼看了一眼床上的洛阵，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双手举到胸前一下下搓着，朝洛阵走了过去，声音里透着兴奋：
　　“硅基生物？哇哦~硅基生物，赶紧哒！赶紧让我看看！”
　　陈若缇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皱眉，将洛阵送入扫描器。

　　靳华根的视线一直粘在洛阵身上，直到洛阵整个人都移动进了扫描器，他还趴在扫描器的透明罩上盯着里面的人体，两眼放绿光：
　　“哇，这就是硅基元，你们看，大脑和全身的骨髓都变成深灰色啦~”
　　那表情和口气好像说的是：看！这个玩具真好玩~

　　“你们看你们看！看到没？是动的！”

　　陈若缇听他这样说，将自己面前显像屏幕上洛阵腿骨处的影像放大。

　　“硅基元在和骨髓结合，真美......活动越来越缓慢了......看身体状态的话，这人早就已经死啦，死透啦！”靳华根满脸期待的从透明罩上站直了，看着陈若缇：“嘻嘻，我可以把他切开了吗？”

　　“什么？”
　　卫刻推门进来，就听到靳华根在说什么“死了，可以切开了”，对方那样子，都快高兴得蹦起来了。

　　几分钟后——
　　陈若缇已经出去给其他伤员做救治了。
　　卫刻扶了下扶手，坐到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卸了劲般松了口气，身体依然坐得笔直。
　　人没切成的靳华根双手分别提着两个血袋，上面都挂着MPE字样的标签，看着卫刻那一副随时要把自己给切了的表情，咽了口唾沫：
　　“你......你那个眼神看着我干嘛，这可都是我老师当时进行实验时留下的存货，还是我费了好大劲带过来的呢！不然这种时候你可没地儿找去。”
　　“你老师？”
　　卫刻的眼神缓和了一下，程度没有刚刚那么凶神恶煞，视线上下扫了一下靳华根：“MPE实验创始人？”
　　“对啊对啊！”靳华根把血袋都挂在了床边的输液架上，拿起床头柜上的剪刀，将标签剪了下来。
　　卫刻依然探究的盯着靳华根，不带任何语气的说了两个字：“原因。”
　　“嗯？”靳华根像个机器人一样静止在了原地，一脸的懵懂。
　　旁边的狱医们看了看这俩人，典型的全障碍沟通——一个话不说全就听不明白，一个话说不全。
　　卫刻又补了一句：“解释，原因。”
　　“一是，原来因为......”
　　靳华根刚要解释，卫刻打断了他，这次倒是把整句话说全了：“为什么要给他用兽血，解释用兽血的原因。”
　　狱医心想，挤牙膏都没这俩人说话循序渐进。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卫刻这句听起来格外的有耐心，带着点哄孩子的感觉？不过也对，根博士这模样和性格，跟小孩儿也没什么区别。

　　靳华根自豪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开始做精神力实验的时候呢，士兵们一旦有被机甲反控制的迹象，就会给他们用兽血。”
　　大概是知道靳华根没有说完，卫刻只是等，没打断他。

　　靳华根抬手摸了摸血袋的温度，还有些冰，他抱起手臂继续说道：
　　“当然啦，肯定不是普通的那种输血过程，而且恰恰相反。理论上呢，要让人类接收动物血液，必须将兽血中的复杂和不稳定性，也就是‘异种蛋白’剔除掉。而我说的方法，是通过机甲上的精神力连接装置，将兽血中的‘异种蛋白’留下，并解析它的结构，最后给士兵们输送的，只是一种自由蛋白原。”
　　“要的就是兽血的复杂和不稳定性，来对抗被机甲控制时产生的统一的、固定的意识模式。”
　　靳华根说完，挑着眉问道：“我已经尽量解释的非常简单啦，你能听明白吧？”

　　靳华根看了卫刻几秒：“唉，以你现在的状况，ICU是用不了喽。”
　　卫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的问：“你跟你老师......”
　　靳华根摇了摇头：“老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跟他没什么别的关系。”
　　他又叹了口气：“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让我勉强试一下了。我可以考虑帮你，不过......一直都是看老师操作其他的机甲，我一次都没有试过，不知道行不行。”

　　“谢谢”，卫刻刚说完，脑中的响起了机甲ICU的声音：
　　“少将，您刚刚说了谢谢，据我所知，这是您第一次说谢谢，恭喜您学会了新的词汇。”

　　“你是应该感谢我啊，这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做到的事，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救他”，靳华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卫刻的面前，郑重的问道：
　　“你有多想救他？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呢？最关键的：他是个好人吗？”
　　“很美好”，卫刻脱出而出了这三个字之后，像是陷入了思索，过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就像......就像你说的自由蛋白原一样，我从来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他总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他很不一样，但又笃定的认为这世界上就应该存在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我感觉手里沾过血的刀刃都擦不干净，脚下所有走过的路也都没有尽头似的。”

　　“是啊，确实很重要，没有自由蛋白原，当时那些士兵们的自主意识会完全消失呢”，靳华根认同的点点头，虽然两人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

　　让人绝望的是，结果并不理想——
　　输液架上泛着淡红色的空血袋晃了晃，洛阵不但没有醒过来，甚至脸上血色更淡，身体也更加僵硬了。
　　靳华根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鼓鼓囊囊，头发也乱蓬蓬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肿了一圈，可见焦头烂额的程度。
　　他抬手按了按脑壳，将一处翘得格外明显的头发压了下去，丧气的说道：“都怪我荒废了那么久，技术不到位，所以才......”
　　卫刻从头到尾一直坐着，此时全身乏力的靠在椅背上，像是困了一样闭了闭眼，缓缓摇了下头，说话气力发虚：“不怪你。”

　　“哎？这是什么？”
　　靳华根手指捏起洛阵脖子上项链挂着的透明小瓶，瓶子里是一颗黑亮的子弹。
　　他拿到眼前翻转着看了看：“这个不就是，那个那个！硅基元注射器吗？跟你们之前拆下来的那个一样！不！不一样，这个是全新的！”

　　“嗯”，卫刻盯着靳华根手中的子弹出神。
　　那种命在旦夕的时候，竟然还把硅基元注射器做成项链，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样的闲情逸致，也没力气去想。

　　“你想做什么？”卫刻向上抬了抬眼皮，审视的看着靳华根。

　　“你......你干嘛又这样看着我啊”，靳华根两根手指局促的捻了捻子弹，眼珠儿转了一圈儿：
　　“说......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现在真的就是死人当活人医啦，有方法能试一试，总比没有强吧？”

　　卫刻：“继续说。”

　　靳华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要被这人给闷死了。
　　他伸手到床头柜上想拿旁边的剪刀，结果只是在床头柜的桌面上摸了一把，床头柜上空无一物，连刚刚剪下来的标签都没了。
　　“嗯？见鬼了，我刚刚明明放这儿的......”，他皱眉看着其他的狱医。
　　狱医们一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干。
　　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剪刀在墙边的那个工具台上，于是赶紧跑过去拿了过来。
　　把洛阵颈间的绳子剪断，兴奋的把子弹举到面前：
　　“就是把这个，重新钉进他的手腕，让他完全转化，然后醒过来！”

　　卫刻：“作为什么东西醒过来？”

　　“这个嘛！都有可能”，靳华根掩饰的咳了一声：“当然是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吧。”

　　最后几个字还没完全说完，靳华根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卫刻从腰上掏枪的动作：“......”

　　卫刻低头把手中的枪上膛：“都出去。”
　　身边的几个狱医的护士们看了看两人，一个推着一个，迈着急促的小碎步，逃出了急救室。

　　“开始吧。”
　　卫刻拿枪的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洛阵的脸，眸子上像是结了一层薄冰，让人看不出水面之下是什么样的暗涌。

　　靳华根这才看明白，卫刻这不是打算把自己给崩了，而是随时准备把变成硅基生物的洛阵给当场处理了。

　　毕竟是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人，靳华根看着卫刻这种状态有些不忍心。
　　“那个，你也不用这么......”，他迈着小短腿来回走了几步：
　　“希望也没有那么渺茫哒，在基因的研究领域，包括对硅基生物的研究，没人比得上我，这件事其他人不行，换了我可真不一定哦！你没看到皮兹他们俩吗！”

　　靳华根拍了拍胸脯：“那就是我的杰作，当年可是晨之国一大杀器吧？那些机甲上的精神力连接技术也是出自我之手！”
　　他越说越起劲儿：“虽然咩，五大国成立联盟之后呢，很多武器都被雪藏啦，特别是机甲和核武器，你的ICU也是刚刚被放出来！但还是很厉害的对不对？”

　　随后又满腹委屈，“不过嘛，当时参与过武器研究的科学家、生物学家等等的，都被卸磨杀驴啦！包括我喽~”
　　“磨没了，不需要驴”，卫刻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洛阵：“别浪费时间。”

　　“......”
　　这位可真会安慰人......
　　靳华根瘪了瘪嘴：“好吧，我马上给他充电！”
　　卫刻朝他看了过去，那眼神好像在问：你在做决定之前，能不能把床上那位当个人？

　　“据我所知，硅基生物生存和转化所必需的能量是电能，他们自身也带有自供电能的电解质”，靳华根转身指着洛阵：
　　“而现在！他没有，所以无法靠自己完成转化。”
　　又用大拇指向自己：“而我！将会利用充电的方式帮他完成！懂了吗？”

　　靳华根说完就小跑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不知道从哪儿推来一个多少年前的老式发电机。
　　看来是备用的，上面覆盖了一层经年的老灰。

　　他看了一眼卫刻，双手叉腰不满道：“你别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好不好？我那实验室里倒是有专门给人充电的装置，但是现在去不了啊。”
　　卫刻没说什么，看着靳华根围着发电机，拿着一堆细电线，跟绣花儿似的穿来绕去一通忙活。
　　这位基因学家要是失业了，去做个女红、电工之类的应该绰绰有余。

　　靳华根手里抓着一大把钢针走到床边，将空无一物的输液架推到一边。
　　转过身抬起手背擦了擦头上的汗，朝着卫刻示意道：
　　“你帮我把他衣服脱掉吧！记得留下小裤裤哦，不过你要是全脱，我也不介意，嘿嘿......”

　　估计只要是人体，在靳华根眼里是热的还是凉的基本没啥区别。
　　卫刻没在意他说的话，上前解开洛阵的扣子。
　　！
　　他动作顿住，随即像是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扯开！扣子朝四周崩溅了出去！
　　“哎呀妈呀！”靳华根赶紧往边上躲了一下，“你这么粗暴干嘛！”

　　怎么会这样？
　　卫刻视线在面前布满弹孔的皮肉上来回扫过。
　　他深知自己当时精神力严重不足，但是已经尽全力将战甲覆盖在洛阵身上了，在隔着战甲的情况下，洛阵还是中了这么多枪。

　　“哎呀别看啦别看啦”，靳华根催促道：“一看你就没有密集恐惧症。”

　　卫刻挪开视线，把洛阵的衣服全部扒下来，扔到一边。
　　最后还是留下了小裤裤。

　　“再把这个给他弄上”，靳华根把手里的黑色子弹递给卫刻。
　　卫刻拿过子弹，拿起洛阵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腕，毫不犹豫，一下将黑色的子弹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