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制》一尺九两

54、CHAPTER 54

　　小U觉得洛阵所谓“忘了”，大概就是随口一说：
　　“哼……好吧，那我很伤心，少将受伤了，我一直没顾得上你，而且你还把我给电晕了，把自己电失忆了，这个账待会儿再算，你先把我放出来，我有话跟你讲。”

　　洛阵把小U放了出来，继续往山上走，问问题的语气显得并没有那么在意：“他现在怎么样了？”
　　荒山野岭，四周全都黑黢黢的，洛阵手里还拿着两颗脑袋，小U吓得缩了缩，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他小跑着跟上洛阵，拽着洛阵后背的衣服，语气听起来跟见了鬼一样：“没怎么样啊，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太大区别。”
　　安静了一会儿，小U才想起来：“对啦，我都忘啦，你可打过他，这个账待会儿再……”
　　他跑上前，走在洛阵身边，和事佬似的急得直拍手：“不行，现在就得算！你这是家暴！俗话说的好，再苦不能扔孩子，再生气也不能打老婆！”

　　小U吸了吸鼻子，听起来都快要哭了：“现在你媳妇儿身负重伤，卧床不起，我呢，在少将那儿像个没爸的孩子，在你这儿像个没妈的孩子，综合起来，就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唉～太苦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跑了，他刚醒，我不念经谁念经！”
　　小U这一通顺口溜倒是没什么，但是配上当下的景色，人一旦触景伤情，真是满心的萧瑟凄冷。
　　“嗯。”
　　洛阵本来心里就不是滋味，现在更不知道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U说教完毕，又跑到洛阵身后跟着：“现在少将已经醒了，我要不要告诉他你在哪儿啊，让他来找你。”
　　“当然不要！”洛阵停下脚步转过头警告的看着他：
　　“你告诉他干什么，来了可就回不去了，你没看到外面那些硅基生物吗？你能接受让你家少将变成那个样子？”

　　小U心想，我看见了啊，我觉得还好啊。
　　“为什么不能，有什么区别吗？少将跟他们一样，会走会跳会拿枪，面无表情只会打仗，沉默是金不爱说话，要说哪里不一样嘛……“。
　　“就是皮肤黑了点，那你也不至于这么肤浅吧，只喜欢他长得好看啊？”小U一脸鄙视的看着洛阵。

　　“……”
　　洛阵没法反驳，不光是前面那一句又一句的道理。
　　他还感觉，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计之下而水涨船高的记忆，像是开了闸被泄了出去，一腔爱意即将搁浅在河床上，马上就要无处安放，一瞬间怅然若失起来。
　　“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吗？”
　　小U有些八卦的问：“喂，你第一次见到他，没有怀疑过他是个哑巴吗？反正我小时候刚见到他，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跟那些硅基生物一样。”
　　洛阵：“不一样，他会死，而它们，生死的权利像是被垄断了，连死都死不了。”
　　“垄断……”，小U大概是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搜了搜这词儿是个什么含义。

　　“那还是一样啊，少将也是想死都死不了，还不是被你垄断了，你又不让他死咯，他要是变成硅基生物就死不了了，不是正好合你的意？”
　　洛阵被他说得心头一梗，哑口无言，继续往上攀爬。

　　看来，人们自己平时讨厌的事情，都会在爱情里做个遍，而且还乐此不疲。
　　“洛阵主，不爬了吧，我好累啊……”，小U跟着爬了半天的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都没累，你一个机甲累什么？”洛阵回头看了一眼小U还连在自己衣服上的胳膊。

　　小U几乎整个人都拖在洛阵后面：“你走的太快了，我现在是人型啊，身体反应跟人是一样的……”
　　洛阵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了山顶，有些心不在焉：“那你不能变个别的不会累的。”
　　“不是说了只有这个嘛，已经改不了了”，小U说着，灵机一动：“要不我给你看看我的超级无敌原始形态！”
　　洛阵被他这一套形容词说得好奇起来：“好。”
　　“你闭上眼睛，我怕吓着你”，小U好心提醒了一句。

　　“不用，我背对着你，看不到”，洛阵没当回事儿，还能有多吓人？最多比机甲形态再庞大几倍？
　　感觉到自己身后的拉力消失，洛阵转过头，看了一圈，人呢？
　　“这儿呢！”一种稚嫩又有些尖锐的声音从自己脚下传了上来。
　　小U戳了戳洛阵的小腿：“有没有被吓到！”
　　洛阵低头看着那个还没自己小腿高的白色小机器人：“……嗯，挺吓人的。”
　　脚尖轻推了一下它的小短腿：“你这腿，跑十步能赶上我一步吗？岂不是更累？”
　　小U向上张开双臂：“你抱着我呗！”
　　“你倒是不客气”，洛阵把他拎起来放到自己肩上坐着。
　　小U什么顺手抓什么，刚要抓住旁边头顶上的耳朵——
　　“不准抓我耳朵！”洛阵制止道。
　　被制止了之后，小U又把手放下来抓着后面的领口。

　　洛阵一口气登上山顶，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海水，劲风掀起海上的月亮砸在山脚，碎成一片咸腥月光。
　　远处几艘战舰像是从未开启过一样，静静搁浅在那些曾经是海水，现在是岩石的地面上。

　　明明是灾难，眼前的场景却安详的像是经历了一场不痛不痒的闹剧。
　　“小U，你说，在现在的曼兹星上，也能看见月亮吗？”
　　小U感觉这超出了自己的知识范围：“啊？现在的曼兹星？在哪儿？曼兹星不是没了吗？”

　　在哪儿……
　　他怎么会觉得曼兹星还在？
　　又为什么绕了半个岩球跑到这儿来？
　　不对……

　　洛阵觉得自己大脑里好像填进去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越来越多。
　　而自己以往的那些记忆像是被挤到了一边，一点一点被排挤出大脑……
　　“小U，你记住这个位置！”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洛阵转身就往山下狂奔。
　　小U差点被甩出去，抓着领口在洛阵身后飘了两下之后，手脚并用的抱在洛阵脑袋上：
　　“好啊！记住啦！这可是原来曼兹星上最高的地方，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回实验室！”
　　“为什么不用飞的！我们可以飞啊！快飞啊！”
　　“飞什么飞！我跟你连接精神力，卫刻会知道！”
　　小U在洛阵耳边大喊：“没关系没关系！不影响的！”
　　你准备好挨揍就行了，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你完蛋啦。
　　......

　　看到此处，知道洛阵暂时没什么危险，卫刻身体明显放松了些，没再那么紧绷着，但是眼中的疑惑却浓重了许多：“还差一些......”
　　“对啊，我也发现了”，靳华根说道：“我们两个记录的信息能互补的拼接在一起，但是中间还是有一些片段，我们两个都没记录到。”
　　“会不会是......”，他想了想：
　　“他三种状态中那个硅基生物的状态，会干扰到，或者直接屏蔽掉跟机甲的连接，所以硅基生物状态下的那些记忆，我们都没有记录下来。”
　　“嗯”，卫刻的语气依旧疑惑。
　　靳华根豁然开朗的表情消失，又换上了满脸的不解：“嗯？不对啊，那其他两种状态，都是有血有肉的身体啊，为什么我们记录下来的内容会不同呢？”
　　小U开口：“可能是洛阵主身体的问题，他好像跟基因锁的连接不够稳定。”
　　卫刻垂下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少将你也感觉到了吧！你之前感知不到洛阵主的位置，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连接不稳定。我就总是觉得自己跟洛阵主的连接时有时无，比如当时我们拦截完硅基生物那颗导弹，洛阵主在空中抱着你向下坠落的时候，我一直都感觉不到跟他之间的连接，他体内的基因锁像是根本不存在，差点把我急死！”
　　小U后怕的叹了口气：“好在后来他又恢复正常，不然要是一直连接不了，你们真的会摔死的。”

　　靳华根补充道：“这么看来，他在雪狼状态和硅基生物状态下，跟ICU的连接都是不稳定的，基本上......相当于没有？ICU记录的是他在正常状态下的记忆，我是刚好记录了他在雪狼状态下的记忆，至于硅基生物那个状态，看来都没法连接。”

　　MPE实验室。
　　洛阵带着小U一路不停歇冲到自己来时的电梯里。
　　进了电梯间之后，他就里面转来转去，从这头走到那头，虽然这空间比一般电梯大了好多倍，但他没有控制自己的速度——

　　变成玩具小机器人的小U被他甩来甩去，脑仁跟坐离心机似的，都快被分离出去了，黑暗中胸前射出的照明光线都被晃的稀碎。

　　“洛阵主，我真的快吐啦！我们到底要干嘛？”
　　“你安静！”洛阵暴躁的抓着头上的帽子：“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脑袋里新涌进的信息量太大，自己原来的记忆被冲的七零八散，还剩下多少，还剩下什么，找起来就像大海捞针。
　　他恨不得把脑壳敲开扒拉扒拉，看看自己需要的记忆在哪个角落。

　　“你倒是快按楼层啊”，小U从他肩膀上跳下来，拽住洛阵的衣服悬在洛阵胸前，在电梯按键上戳了半天都没反应。
　　洛阵盯着小U的动作，一把将袖子撸了上去，看到手臂上数字之后，快速的按下一串密码。
　　小U看着运行起来的电梯：“哎？为什么我乱按没有反应，你瞎按就可以……”

　　进了实验室，洛阵也懒得浪费时间去想自己走之前待的是哪一间。
　　他穿过走廊，就近打开一个房间，看到里面有充电的位置就走了进去。

　　坐在桌前，将备忘板放在充电盘上，手急到发抖，终于在第四次按开机键位的时候，屏幕亮了。

　　小U从洛阵肩上爬下来，一屁股坐在备忘板边上，歪头跟洛阵一起看着备忘板屏幕。
　　洛阵打开其中的文件夹，先检查了一下其中的照片，小U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早的照片你都有啊，你那时候才多大啊，好早熟哦。”

　　“这个我知道，这是少将刚上大学的时候！”
　　……
　　“这是他的毕业典礼吧，你竟然偷偷拍了这么多照，我怎么不记得你去参加啊洛阵主？”
　　……
　　“表彰大会这个帅！真的好帅，这个身材绝了！”
　　……
　　“哎？这是你家吧洛阵主？我告诉你哦，这个红毛衣是金管家送给他的，少将就去你家拜年穿过这一次，他可受不了这种颜色鲜艳的衣服！”
　　……

　　“是吗，可是真的很好看……”
　　像是无意间收到了自己最爱的糖果，又或者在沙砾中捡到了漂亮的鹅卵石，他好想把关于卫刻的细碎的过往都拾到自己的心里。
　　可是小U说的话到了耳边，洛阵听完却又不敢放行，他生怕把自己脑海里仅剩的那些旧事重提给挤出去，自然不敢再往脑子里装新的。

　　当他打开文字存档，其中空白线上新添上的四个字却是第一次被人看见，连修改者都没看到过，真是新到不能再新了。
　　稚嫩又酸涩的新芽从他心底生了出来，迅速长成了枝繁叶茂，戳的他心口发疼，疼到发痒——
　　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