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乱鸯

44、44章

　　罗晴从江翎带给她的冲击里回过神来，抬起手也摘下了自己的脸上的布，与江翎不同，她的脸还是原本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江翎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罗晴兀自隐忍的情绪，她笑了一声，语气玩味道“从进入实验室范围就开始了，一个普通人跑到病毒爆发的源头，这不是必然的结果么？”
　　罗晴曾设想过太多的必然，发生任何事她都不会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们抵达这里，明明还不到一天。
　　她深吸一口气，双目死死地盯着江翎的脸，心中不断翻涌的情绪再也无法让她维持表面的平静。
　　就这样，要结束了？
　　罗晴近乎狰狞的表情取悦了江翎，即便身体正在承受不断被病毒腐蚀的痛苦，她的心情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恶意和爱意，此刻似乎都到达了极点。
　　江翎上前一步抱住她，埋首在她的颈窝温柔亲吻，暧昧的呢喃道“罗晴，来陪我吧？”
　　她张开嘴，猛地一口咬在自己留下的那枚吻痕上，如同发狂般凶狠的撕咬，直至罗晴颈侧的肌肤被撕开，血管被扯断，鲜血决堤般涌了出来。
　　此时的江翎似乎只剩下对血肉的渴望，肆无忌惮的啃噬她的肉，大口吞咽她的血，模样像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丧尸，仿佛要将罗晴整个吃进肚子里才肯罢休。
　　痛觉不断传递给大脑，罗晴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回复平静，她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开这个不再温软，甚至已经出现腐朽味道的怀抱，可手中的枪却随着逐渐松懈的力道砸落在地。
　　耳边凄厉的风声掩去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撕裂声，鲜血迅速的流逝，让罗晴大脑已经开始产生晕眩，视野也逐渐模糊了。
　　她抬起胳膊与江翎相拥，收紧双臂，紧紧的，不留余力。
　　毕竟，这是最后一次感受这个女人的温度了。
　　。。。。。。
　　十年后。
　　从十年前那次丧尸进化开始，人类迎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不断进化的丧尸，一波又一波的尸潮，巨大的物资消耗，幸存者大量的伤亡。人类与丧尸力量的不对等，一再的击垮人们面对绝境的信心，也让如今这个随时可以被攻破的安全区，再也不是那个让人心安的最后堡垒。
　　自B区沦陷后，安全区的辉煌便已经彻底消逝，夜里的霓虹灯不会再亮起，干净的街道变得肮脏，唯有那早已关闭的奢华赌场，还能看出些许曾经繁荣的影子。
　　末世中人类最后的容身之处，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人类到底是毁在了自己的手里，还是败给了时代的残酷？逼至眼前的绝望，已经让人不会再去思考这种问题。
　　在末世这个黑色的舞台上，或许只在最后一人死掉的那一刻，人类的悲剧才会彻底谢幕。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这么难呢？”
　　在今天清理A区外丧尸的时候，清剿队付出折损三分之一人数的代价完成了任务，拖着身心疲惫的身体回来，赵祈看着眼前萧条的景象，悲叹似的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听说在他出生前，这里本来是十分繁华的地方，可惜他却从未见过一眼。
　　少年稚嫩的脸上，完全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一场场的战斗给他留下的不仅是伤疤，更多的是沧桑和疲惫，让他已经被迫成为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了。
　　没有人回答赵祈的问题，每个人的脸都是沉默而麻木的。
　　个子小小的赵祈走在清剿队的中间，在一群高大的成年人中压根看不到人影，这是这些人心照不宣的行为，是他们这些大人能为这个还不满十周岁，就因为觉醒异能而被赶上战场充当战力的孩子唯一能做的事了。
　　“什么？！有、有敌袭！！呜——！！！”
　　队伍的后方出现的动乱，令所有人一瞬间警戒起来，他们回过头去，然而除了躺在地上的队友尸体，根本没有敌人的影子。
　　队长神色凝重的骂了一句，低吼道“赵祈！你飞上天看看那东西到底在哪！”
　　他们队伍里负责感知的精神系异能者在之前的清剿任务里死了，这种时候也只能退而其次依靠赵祈了。
　　“知道了！”赵祈也没废话，干脆的应了一声，催动自己的风系异能聚集在脚下，脚底的风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他飞上半空，警惕而紧张四下搜索，却一无所获。
　　赵祈咬了咬牙，喊道“不行，找不到，什么都没有！”
　　“不会是能隐身的变异种吧？！”队长脸色大变，如果是别的变异种倒还好说，但这种东西神出鬼没根本找不到影子，如果放任它在安全区横冲直撞，那可就真的出大乱子了！
　　“妈的！给老子出来！！”队长猛地向前甩出一道炙热的烈焰。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朝四面八方胡乱释放异能，原本之前经历过一次激烈的战斗，这样的消耗他们根本就承受不住，渐渐地也只能停了下来。
　　可终究还是无事发生。
　　众人屏息警惕了一会儿，周围仍旧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如果不是地上的那句尸体，他们都要以为刚才的袭击是幻觉。
　　“不会是走了吧？”有人抹了一把冷汗，这样揣测着，语气带了些许期待。
　　队长锐利的视线四处扫视着，黑着脸说“不要放松警惕，咱们抓紧速度回去，得马上把情况上报。”他仰起头，对还在天上的赵祈道“赵祈！你就在天上，别下。。。呃！”
　　飞在半空中的赵祈猛地瞪大了眼，喊道“队长！！”
　　其他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站在队长背后的人，却发现他的背后被开了拳头大的圆洞，人们顿时慌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你怎么了！！”
　　队长站在原地，僵硬的底下自己的脑袋，惊疑的看着出现在自己胸前那块血淋漓的肉。
　　鲜红的血不断的涌出，隐约勾勒出一只手的形状，而那只手抓着的那块肉，似乎是心脏。
　　大脑不知不觉间已经停止了思考，队长高大的身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鲜血争先恐后的他胸前的空洞里涌出，血泊很快蔓延了出去。
　　心脏和血手漂浮在半空中，下一刻，一个矮小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血泊中。
　　它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连帽长风衣外套，整张脸被遮在宽大的帽子阴影下，满身的血污，左侧脖子直至左胸口整块肉都被撕去了，惨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清晰可见，纤瘦干枯的躯体，看起来脆弱的好像一折就会断，可那只染了血的手里，此刻正抓着那颗刚从人身体里掏出来的滚烫的心脏！
　　更诡异的是，它的另一只手还稳稳的托着一颗血迹斑驳的人类头骨。
　　“呃——”
　　一声犹如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低吟，令人脊背发凉。
　　它现身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汗毛都炸开了，可它接下来却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大开杀戒，只见它摇摇晃晃的举起染血的手，将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塞进了嘴里，下一秒，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然而那令人战栗不已的危机感却仍然没有消失。
　　赵祈停留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将这场屠杀完整的尽收眼底，那就像是残暴的死神，每一次的出现，必然会收割一条生命，十七个高阶异能者，竟然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赵祈的身体在发抖，已经恐惧到极致的他，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强？安全区。。。
　　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少年的呼吸一滞，下一秒脖子被无形的力量钳住，死死地阻断了它的呼吸，让他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涨红。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赵祈被掐着脖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抓着那只看不见的手，双腿本能的蹬着地面不断挣扎，渐渐地，他连挣扎的力气也失去了。
　　赵祈睁着眼，视线模糊的望着那刺目的太阳，忽然，那看不见的死神现出了真身，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
　　连最后一丝光亮也挡住了。
　　。。。。。。
　　赵祈睁开眼，神色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为什么。。他还活着？
　　“小祈。。。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女人激动的声音，赵祈转过头去，见到的是一张被彻底毁容的脸。
　　赵祈神色木然的看着女人，张了张嘴，不顾喉咙的剧痛，声音嘶哑的叫了一声“妈妈。。”
　　莫名出现的眼泪悄然滑落，十岁的少年觉得有些丢脸，将头蒙进被子里，想要抹去脸上的泪痕，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让妈妈看看。”女人掀开被子，却发现少年蜷缩在床上，偷偷的擦着眼泪，顿时心如刀绞。她伸出手，将赵祈揽进怀里。
　　“呜。。呜。。。”
　　你在哭什么！不是发誓要做一个男子汉吗？不是发誓要保护妈妈吗？这么软弱，要怎么。。要怎么。。。
　　赵祈在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可即便死死地咬着牙，却始终阻止不了口中发出呜咽。
　　“妈妈。。妈妈。。。”母亲的怀抱是多么的温柔，少年再也无法勉强自己故作成熟，扯着受伤的声带，哭道“差一点。。我差一点就死了。。。”
　　“妈妈。。呜呜呜。。。。”
　　女人满脸悲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轻柔拍着少年的背无声安抚，她早就不再奢求什么理想，如今只希望赵祈能够平安长大。
　　可是，如今即便是这样的小小的愿望，也成了奢望。
　　自从出现了隐身变异种，近几年数量本就在不断减少的幸存者们，在这几天死亡数量大幅度增加，整个安全区已经进入了人人自危的一级警戒状态。
　　可即便再警惕，每天仍然会出现新的尸体。
　　郁艾站在病房里已经好一会儿了，从她来到这里，就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看着。
　　舒然将赵祈哄睡，给他掖了掖被子，做完这一切，她才回过头开口道“郁家主今天是得了空吗？竟然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连你也找不到它吗？”郁艾轻声说，语气中透着难掩的疲惫。
　　“如果我找得到，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舒然的声音染上了寒意，她儿子差点因此丧命，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它？
　　可正是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她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守着赵祈。
　　其实谁都明白，这几年安全区苦苦挣扎，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到如今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舒然摸了摸赵祈的头发，眉间笼罩着一层忧郁，她淡淡道“郁家主，科技做不到的事情，就只有靠异能者了。”
　　郁艾知道她指的是谁，但如果那人会出手，她又何必苦苦支撑到现在？
　　舒然明白郁艾在犹豫什么，那人当年做出的事情，她也看在眼里，可是如今的情况，受到影响的已经不是一两个人，再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安全区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现在变异种在安全区里为非作歹，那个人如果选择继续袖手旁观下去，那我看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了，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开门，把丧尸迎进来吧。”
　　郁艾沉默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