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栖梧》Kiraffey

4、（四）

　　红袖招来了个冷面俏琴师，琴技非凡，汴京坊间的贵妇小姐都传开了。

　　“红拂姑娘的舞，梧桐公子的琴，真是妙极。”赵公子拖了几副桌椅拼成一张长席，两边俱是名家公子小姐。

　　“天人之姿，仙音渺渺，张某真是一睹无憾啊！”临街聚芳阁的张公子也混了进来，在台下吃着油茶。

　　“公子所言极是。”应和者众。

　　小姐们看的可不单单是这些，三两凑首笑得娇憨。

　　“也不知红拂姑娘今儿个的胭脂是哪家出的，涂着娇俏又自然。”

　　“花钿纹饰也好看，不如咱们等会儿问问去？”

　　“好呀好呀。”

　　……

　　寻常酒楼常为男子闲散消遣地，可近日来红袖招的女客骤增，看上去乍有阴盛阳衰之势。

　　红袖招是个世俗又文雅的宝地，风进雨住，达官显贵可进，布衣百姓也欢迎。男女错综，相视也淡然，心知肚明彼此不过皆为坐上客罢了。

　　梧桐抚琴，清越振弦声如流水倾斜；红拂起舞，飞旋裙摆似血色花绽。

　　胡璇舞极考验腰腿之力，红拂旋转蹬踏有力，身如飞雪飘摇。梧桐特意改了曲子，就是为了配合红拂的身体。

　　他知道，红拂身上有伤，每次完成暗杀回来时都有。红拂赤着脚，踩在软毯上也难掩伤重虚浮的步伐。

　　梧桐几次都提心吊胆地做好了接住她的准备，可舞演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红拂见客时总是那副取次花丛懒回顾的闲适姿态，好一朵明艳动人又不禁风的朱槿花。

　　“红拂姑娘，你这胭脂是哪家香粉铺子制的，看着真可人。”小姐们簇拥着女子下台。

　　“哎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寻常的红蓝花磨的。”红拂单手反贴着下颌，大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藕臂，更衬得面色红润可人，“不过也可能是喝了这金竹叶的功效，自从囤了这几坛后，每天早晚我都要喝上一口，上妆都特别熨帖……”

　　又在忽悠人了。梧桐无奈摇头，看着那些公子小姐包下所谓的神酒仙酿，同时擦拭着琴身。

　　与红拂相处不过月余，梧桐倒是发现了她不少的小秘密。

　　比如正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件事。

　　“承蒙各位公子小姐厚爱，为小店捧场。”红拂举杯，与匆忙拨算珠的账房先生互通一个眼神，“今日我就再送这桌两壶玉雪烧，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瓷杯贴唇，掩于两袖之后，红拂只是抿了抿嘴，其余的酒水全被极快地吸入袖侧开口的棉巾里。仰头动作不停，明眼人都难察觉她偷龙转凤的小心思。

　　小骗子。

　　梧桐默念，嘴角上扬。

　　红袖招每日舞演三场，但红拂只趁兴而舞。近日常出台也只不过是为了梧桐这个琴师，旁人只当这是老板对他的提携。

　　送走最后一拨客，店外早早挂起闭户灯笼。

　　“今天生意不错，加工钱。”红拂拍手，招来所有伙计。

　　“真的？”

　　“那是自然。”

　　“红拂姑娘，您可别再像上回那样说话不算话了。”

　　“那回是开玩笑，这次可不一样了。”

　　“难道又是一文钱？”

　　“当然不会那么抠门了……”

　　“那是！”众人激动起来。

　　“十文。”红拂比了个十字，走向后院，留下一堆伙计掰手指茫然。

　　红袖招后院有一方天空，时常抬头就能望见月亮。后院围檐的屋顶是梧桐最爱去的地方，也是红袖招离天最近的地方。

　　红拂爬上屋顶，梧桐果真在那儿。

　　脚下的琉璃瓦被踩得咯吱作响，红拂心痛不已：每一块都是钱啊！

　　“今晚可没有月亮。”红拂与梧桐比肩躺下，望着墨色浓夜。

　　“有的。”梧桐看了她一眼。

　　“道长也学坏了？这种情话也能张口就来。”

　　“不是情话。”

　　“你究竟为何找我？”

　　“降你。”

　　“哪种降？”

　　“感化你，让你不再滥杀。”

　　红拂嗤笑：“真是慈悲啊。”

　　梧桐想起那张金诛令上的“杀立决”，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