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64、照顾

　　将军府大，汀兰夫人院子偏，此时夜深，只有风声。

　　父子二人对立着谁也没动，两人的气场都足，于无声中剑拔弩张试探，更能将把脸埋起来的梨生衬托地有些滑稽。

　　她一进来就后悔了，但现在也不好自然地把头钻出来说些什么，她困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躲在沈延元的袖子里觉得呼吸也是错的。

　　沈恪指着沈延元鼓起的袖子，问：“怎么回事儿？”

　　沈延元把袖子一抬，梨生涨红的脸露出来，分外尴尬地行着礼说：“沈将军。”

　　沈恪脸色更沉了：“你带她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沈延元直视着他：“那父亲来，又是为什么呢？”

　　沈恪被问到问题，堂堂正正地抬头：“我是将军府的主人，整个宅子，我想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

　　“原来如此。”沈延元笑，“是啊，我怎么给忘了。这座宅子姓沈，沈恪大将军的‘沈’。”

　　又来了。梨生心口被气堵得闷，怎么这两个人一遇见就必须这么别扭的。

　　她出声打破这个局面：“沈大将军，是我要延元带我来的。”

　　沈恪转头看她，她又有些露了怯，往沈延元方向缩了缩。沈恪问她：“为何要来？”

　　“就是想来看看……”

　　“看什么？”他咄咄逼人。

　　梨生横了心把自己的手放在肚子上，吃得饱饱的肚子有些圆，刚巧挺出一个暧昧的弧度。她发挥自己女儿家的优势，放低了声音说：“没什么，真的只是顺道来看看。”

　　沈恪显然不信，只是碍于她的装腔作势也没再说什么，又去看沈延元，眼睛直盯着，好像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个真相来。

　　沈延元坦坦荡荡揽着梨生的肩：“我带她来看看母亲，有何不可？”

　　梨生背上寒毛倒立，只觉得这嚣张的话一出口，恐怕沈恪想把她撕碎的心都有了。但好歹沈恪也是沉得住气的人，他缓步下来，瞥了一眼汀兰夫人的碑无异象，便又对二人说：“那既然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沈延元没动，反而去问他：“我还有问题想问您，还不能走。”

　　沈恪疑惑：“什么问题？”

　　“我想问，为什么笃定母亲不会给你留信？”

　　沈恪嗤笑一声：“你不像会问这种问题的人。”

　　沈延元也笑：“您也不像会说那种话的人。”

　　神色那么遗憾又哀伤，看上去很不真实，有一瞬间沈延元差点就要放下这些年的执着，去相信他对汀兰夫人的情意。

　　可秦昭然始终是隔在他与“谅解”之间的一条线。既然沈恪痴情，又为何会去娶秦昭然？他不由地觉得“不留信”是不是代表母亲伤了心，而依她善良的本性，的确还可能在给沈延元留的信中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给沈恪。

　　逝者已逝，无论是遗憾还是平和，逝者已逝。

　　那么沈延元就要从尚生者嘴里听到究竟是一个什么故事。

　　沈恪看着沈延元，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他又一次觉得眼前人陌生。不是哭哭啼啼畏畏缩缩的小孩儿了，还学会来戳他的痛处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肯定不是他教的，他没有这种爱好。也不是汀兰，汀兰整日里虽然玩闹，但她还教导沈延元要有君子的品行。因此虽然沈延元日日去歌楼，他人叫他纨绔，偏生还能有好评价，说小将军只是多情，不是滥情，和他相处，真真能体会到被尊重和欣赏。

　　也难怪美人们对他念念不忘。

　　那还能有谁，秦昭然么……

　　沈恪的思考像被尖刀割到了一般断开，他回过神来回答沈延元：“我这么说，是因为你母亲的确这么做了。她给我留过一张字条，不过八个字——仅此而已。”

　　沈恪苦涩地笑了。

　　他不怨她，说真的，该是她怨他才对。这么多年来，他也很愧疚，没能多陪她一点。没能陪她过沈延元的生辰，没能看她第一根白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没能多关心她一些，告诉她，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虽然她也有可能不听。

　　汀兰嘛，总有自己的想法。

　　梨生没忍住小声发出“哦”的一声，想起来自己在梦境里看见的那个字条：照顾昭然，别逼福儿。

　　她又小心翼翼去看沈恪：“沈大将军，也许还有信是您没看见的呢，就算是白纸也可以多多留心嘛。”

　　沈恪摇头：“她要说的，那张字条就够了。”

　　汀兰受过秦家人照料，秦昭然早就和她家人一般。在遭遇意外后秦昭然性情变了不少，她还是尽心去照顾她。

　　想来汀兰也知道，秦昭然在她死后会无依无靠，就想让沈家帮忙照顾着。沈恪料理完汀兰的后事，也没赶秦昭然走。寻了都城里一户不错的人家，想由将军府出面把秦昭然嫁过去，结果秦昭然不同意，这事儿也就搁在一边了。

　　既然是汀兰的愿望，那将军府养秦昭然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结果不出一月，秦昭然又惹上了麻烦。她好出去结识权贵，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认识了城北王家，一户都城里家底颇实的大家。

　　王家人多，不管为官为商，总可挑出几个能看的身份。这些身份加一起，还是能压一压人的。

　　秦昭然结识王家也罢，那几个青年才俊不挑，偏偏惹上当家的王老爷子。王老爷子说见她有如沐春风感，恍惚回到年轻时候，非要纳了她。

　　等礼送到将军府门口了，秦昭然嚎啕大哭扑到沈恪面前，连连说道，将军，王老爷已逾六十，我只二十，您怎忍心？

　　男人总爱年轻姑娘，年纪大了，还变得倔。沈恪记着汀兰的话，亲自出面劝王老爷子。王老爷子倒好，搬出长辈的架子，用年龄压他一头，吃了哑巴亏。

　　到最后，由王老爷子的侄儿送沈恪出了门。王公子在朝堂上和沈恪有过照面，也没什么矛盾，出于好心也劝他一句，沈将军，还是别为了个外人惹麻烦。

　　王公子又说：“您也看见了，老爷子脾气就那么倔。除非您续了秦昭然，不然她就必然是我王家的人了。”

　　沈恪疑惑地看他，王公子把眼睛眯成一条线：“老爷子这不就看重秦姑娘是个孤女嘛，要是真成了沈家人，他也就算了。”

　　沈恪娶秦昭然，就是这么个荒唐缘由。

　　大婚前一日他在这院子里跪了一夜，看着汀兰的墓碑不说话。

　　这世道总给他出难题，他也只能用笨方法去解。婚后他从未和秦昭然有过夫妻之实，只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

　　也是许多次再回汀兰夫人碑前，他也很想问问，我做到你说的“照顾”了吗？

　　可惜她不会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