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35、错觉

　　“帮……”

　　“帮帮我……”

　　仙鹤盘旋得近了，风刮得大，河灯被掀翻了一半，落在河水里熄了。梨生眯着眼站在回廊边，仍岿然不动。

　　仙鹤背上的人传来几声请求，裹挟在风里，传到四人的耳朵里。

　　梁平昔不屑地冷哼一声，移出半个身子替梨生挡风，看了乱七八糟的河灯又斥鹤背上的人：“凭什么要帮你这种糟践他人心意的？”

　　鹤背上的人八九不离十便是梅鹤子了。靠他人崇敬才存在至今的人竟这么对待请愿的河灯，梁平昔多看一眼都嫌恶。

　　“在严府旧宅引人看仙鹤，让他们把你的陈年往事拿出来讨论一番，怕也是想积攒些人世的向往，存自己的灵力。”梨生冷下脸来，“辜负他人的憧憬，可积不了功德。”

　　仙鹤尖唳了两声，乘着更大的风来了，梨生这才看清楚，鹤背上的人是幻象中的苏瑞禾那般半透明的，不具实体。

　　她低声问梁平昔：“幻象？”

　　“不，是虚灵。她那个身子是虚的，鹤才是凝了她的实际灵力。”梁平昔回她。

　　梅鹤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毕竟碍于在南柯，浮出一个虚假的灵体来对着梨生：“你懂什么？你可曾有过眷侣？我要天下人的憧憬有何用，我要功德有何用，我只想再见到他！”

　　她的情绪愈激动，仙鹤的盘旋弧度便愈大，刮上回廊一盏未燃尽的河灯，堪堪落到梨生的脚边，差点把她的裙角引燃。

　　“有愿你便去求梨仙。”沈延元毫不留情地踩上那盏河灯，微弱的火苗不再跳动了。

　　“到南柯，也不看是谁在。”他没有情绪地说着诫语，伸手到河面半空中，再覆转手背，三股河水自河面如锁链冲出来，将那只仙鹤牢牢困在半空中。

　　他收回手，瞥了梨生一眼，只是不再问她有没有事。

　　“仙使，我不是想在南柯闹事。”那个浮空的灵体开了口，哭丧着脸好不可怜，“我求过多少次梨仙，可她始终拒绝帮我。我不能确定相公的转世，又怎么与他再相见？”

　　“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半个字不说，远远看着也好。梨仙不帮我，我就只能带着信物来找您，在南柯第一次递信物被梨仙盯上了，将我驱逐，信物也收回了，我只好到马场施些小伎再给您荷包。”

　　“今日我冒着风险再来，赌上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灵力，只求您……求您让我见他。”

　　沈延元侧头去看梨生，她抬脸看着她，一张憔悴了些的脸，双目仍不减光彩，眼睑边发红，是眼泪留下的痕迹。

　　梨生轻声笑了：“我说过我梦到了，只是你不信我罢了。”

　　故作轻松的脸，带着面具般把话轻巧地说出来。沈延元的话哽在喉咙里，梨生淡淡转过脸去，她现在什么话也不想听了。

　　阮苓在后面把一切看在眼里，翻开手上的锦帕，叹一口气。

　　沈延元正目看梅鹤子，问她：“梨仙都不帮，你觉得我会帮？”

　　“不是说有了信物，您自可帮忙寻找想见之人吗？不管是转世，还是妖界，您都能找到。”

　　沈延元掏出黑色的鸳鸯荷包：“这个？”

　　“是。这是我未嫁时就赠予相公的，他一直带着，直到整理遗物时又被我收起来了。”

　　梁平昔听了这话觉得奇怪，质问她：“荷包一类该是随身携带，我可是听说，严大人的尸首至今未寻到。”

　　“这是在他的卧房里找到的，兴许是出门匆忙，忘带了。”梅鹤子回忆起往事伤心欲绝的样子，连带着仙鹤也不住挣扎起来。

　　“真的吗？”梨生摸上自己的镯子，心上人送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忘了带？

　　“相公对我一片真心，都城谁人不知，怎会有假？也许是那歹毒的白氏记恨我，将荷包藏起来了。”

　　“白罗敷？”阮苓忍不住开口，“她不是早被逐出严府了吗？且我听说她性情温婉，不像是会忌妒之人。”

　　梅鹤子转过来幽幽看阮苓：“女人心思，怎么会全写在脸上。她若是不争不抢，没有心思，那又怎会在相公去了一年不到，就被人目睹带着个孩子在街市？”

　　“那孩子年龄不小，会走路了，恐怕是她还在严府为妾时，心便飘到别处去了。”

　　梅鹤子一席话听得四人沉默，她趁机又求沈延元：“仙使，我时间不多了，梨仙快察觉到我了，求您了，帮帮我。”

　　“我会留意，尽力去找。”沈延元答应了她，“在这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听到什么仙鹤惹出的乱子。”

　　梅鹤子感激地叩拜：“多谢仙使，多谢沈公子！”

　　沈延元面无表情地摆摆手，解开仙鹤的禁锢，看着她说：“去吧。”

　　梅鹤子又叩拜了几下，那灵体消散不见了，仙鹤盘旋鸣叫几声，又扎到河中，起了几层波澜，不一会儿又平静下来，没了踪影。

　　“她躲在河下，还不是在南柯？”梁平昔觉得梅鹤子傻，怕梨仙还缩在她地盘上。

　　“梨仙不喜河、湖一类，很少去洞察水下的动静。她躲在这里，无常也进不来，再聪明不过。”

　　沈延元回他原因，又犹豫几下，把荷包递到梨生面前，问她：“看得出什么吗？”

　　梨生眼波动一下，伸手摸了，镯子没有动静。

　　“没看出来。”

　　沈延元又把荷包抛给梁平昔，板着脸问他：“闻得出严曙在哪儿吗？”

　　梁平昔被他的脾气砸得猝不及防，又把荷包给他抛回去：“不知道。我只能闻见梅鹤子的气息。”

　　沈延元又看向阮苓，她也是缓缓地摇头。

　　“那今日到此为止，先回都城休息。”沈延元收回荷包，又去看梨生，“我回去让桃华给你上药。”

　　梨生听了话直视着他，还没回些什么，刚才回廊上一群散开看热闹的妖鬼又围了上来，其中一个脖子长得要顶出廊檐，是她初进南柯见过的。

　　“我刚才就觉得眼熟，原来真是沈公子和沈小姐！”长脖子鬼热络地上前招呼。梨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小姐”是在称呼她，她垂下眼睛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沈小姐？”梁平昔低笑一声，凑近梨生的耳朵，“沈梨生不好念，下次要不要考虑当梁梨生？”

　　梨生轻轻踢他这个没正形的，忘了脚还有伤，龇牙咧嘴吸了几口凉气，梁平昔又去扶她。

　　沈延元没再听到长脖子鬼说了些什么，眼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笑闹的场面。他只会使梨生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和哭泣，梁平昔却可以和她嬉笑。

　　他和别人的差距好像生来如此，他无法和人亲近，也厌恶任何关系在自己真心交付后断裂的瞬间。

　　不会有什么关系是长久的，建立在欲/望上的最浅显简单，也不会有疼痛。

　　可他和梨生不是欲/望，她的眼睛清透极了，根本没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这又是什么，这又算什么？

　　沈延元阖上眼又睁开。

　　算了，他再一次对自己说，都是错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