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33、观水

　　梨生翌日醒来，沈延元早已走了。

　　她没多大情绪地梳妆着，一旁桃华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出声说道：“梨生小姐，公子让奴婢们问您，今日去不去观水寺？”

　　梨生想起沈延元的话来，嗓子有些沙哑地回答：“去，梳妆好就去。”

　　人极度难过时，呼吸也伴着折磨。她说话时气像是从她的心腔涌上来的，而那里空无一物，只是个灌风的洞穴，回响着她的可笑。

　　前世他们有情，却无经历；现在有了经历，他却无情，连利用也是干脆利落，不给她多余。

　　梨生梳洗后朝食也不想用，径直上了小厮备好的马车，往观水寺去。

　　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沈延元好好活下去，自己也好好活下去，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不管是时间的错还是她自己出了问题，结果都摆在这里了。

　　她是个“特别”的人，说的故事也不一定有人信，只好说给自己听：成大事者总要背负一些东西，舍弃一些东西。

　　现在沈延元不爱她，保不齐以后？毕竟上辈子也要再等等才会遇到，她就先看好眼前的事好了，传信物，找凶手。

　　舒出一口气来，车也行到了观水寺前。梨生步下马车，就听到爽朗的一声：“梨生姑娘。”

　　她向里望去，梁平昔正站在观水寺院子里，腰间别着那块沈延元“借”过的狐狸玉牌，墨发半束，就算时节寒冷，还是只着几件单衣，飘逸十分，轩轩韶举。

　　一边的阮苓打扮得比在蓝玉楼时更清雅几分，还是爱着青绿的色彩，突显得她这个人如茶如植。

　　她也向她行礼：“梨生姑娘。”

　　梨生弯身回二人，然后走进院内问：“二位怎么来得这么早？”

　　梁平昔笑她：“来寺庙进香火当然得白天来。晚上来，旁人看了岂不要生疑，参我一本私下勾结？”

　　梨生懂了他避嫌的意思，没再多问又要向内走寻个歇脚的地方。梁平昔看着她却变了个脸色，拉住她的手腕说：“等等。”

　　梨生奇怪地看着他，他把脸贴近了，看她的眼睛：“怎么像个兔子？”

　　前不久还是活蹦乱跳的兔子，今天又是红眼睛的兔子了。梨生昨夜哭过，休息不好，恹恹的情绪全写在布了血丝的眼睛里了。

　　她本来就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哭过后更显得楚楚可怜，飘摇易碎的脆弱集中在她的身上，他不得不伸出手拉住，否则她就会如烟一般消失了。

　　“没事……就是近来梦靥多。”

　　梨生的嗓子也疼，说话声音小了不少，倒符合沈延元的“切勿大声语”了。

　　阮苓看这场面，出来说话：“梨生姑娘睡得不好，我这里倒有些偏方，回头吩咐姑娘身边人照着煎几副。”

　　她又轻拍梁平昔拉住梨生的手，对他说：“天寒，梁公子还有想问的，不如到了室内再问。”

　　阮苓大方得体，几句话听得梨生小姑娘心思泛滥。这么好的人，又生得这么美，谁会不爱她呢？

　　梁平昔松开了手，让梨生接着走，看她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又说：“你要是受了谁的委屈，一定告诉我。”

　　梦靥不假，但哪里能哭得这么凶，他一眼看出梨生是不想说，兴许是真的太难过了。

　　“我们狐狸，向来会捉弄人。你和我讲了，我替你教训惹你伤心的人。”

　　梨生浅浅笑了：“多谢梁公子。”

　　梁平昔是和沈延元一样的人，分不清真心和谎言，一眼就能喜欢上人，一天就能忘记一个人。他现在对她好，也就看她有趣，他们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哪里来深厚情谊。

　　梨生背后一激灵，从心腔吹过来的风退到鼻腔后，一阵发酸。

　　她对于沈延元，也不过只是相识不久。

　　带着这些情绪，梨生呆呆坐了一个白昼，食物吃得也很少，没什么味道，咽不下去。

　　她痛恨自己变得像怨妇一般，又控制不好情绪，她怎么就不能也是一只狐狸呢，这样就可以揪住沈延元的耳朵狠狠骂一顿他的阴晴不定。

　　天色黑了，沈延元墨黑暗团纹的马车驶进了观水，此时梁平昔已经带着两位姑娘在梨树下等了一会儿。

　　沈延元一来到梨树下，阮苓得体地行礼，梨生垂下眼默不作声，梁平昔倒是不忘损他：“小将军真是忙人，我还以为得等到院边看门狗都困了才能见到您。”

　　“梁侍郎不愧才子，说话甚是浮夸。”沈延元眼一转看到梨生，“身体可好？”

　　梨生听到他问，粗略行了个礼：“回将军，好。”

　　梁平昔又笑，沈延元走到梨树前头冷脸推他一把：“你先带阮苓姑娘进去。”

　　阮苓应声到了树道前，梁平昔问他：“那梨生姑娘和你一道？”

　　沈延元正要说“是”，梨生上前拉住阮苓的手说：“我和阮姑娘一起。”

　　沈延元抬头看着缺角弯月，说话时不看她：“圆月南柯的门向有缘人开，非圆月时只能等梨仙应允者入。譬如仙使，和灵力强大者。”

　　“你是有什么自信，梁平昔能带进去两个人？”

　　梨生抿紧了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阮苓看她为难开口道：“不如我同沈公子一道，梁公子就先带梨生姑娘进去吧。”

　　梨生感激地看着阮苓。黑夜里她的神采依旧，黯淡的火光也够她闪耀，梨生觉得她怕不是个下凡感化民众的神仙。

　　沈延元听了这话却不回，只又看着。梁平昔狐狸鼻子灵得很，嗅出些与众不同的味道，伸手到梨生面前问：“梨生，跟我走吗？”

　　琥珀眼睛亮着光泽，如同日光下的一坛上佳黄酒。

　　梨生不看沈延元，想也不想就把手放在梁平昔手里，任由他牵着消失在梨树前。

　　沈延元待在树前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等了好一会儿，静到可以听见后山湖水被风吹皱。

　　阮苓出声提醒他：“沈公子？”

　　沈延元自嘲地笑了一下，温热的手牵起阮苓，轻声说道：“走吧。”

　　风也在笑他，谁也留不住。干脆谁也别想留，不羡鸳鸯眷侣，做天地逍遥客。

　　沈延元不能明白这种心情，看着梨生在自己眼前和梁平昔走了和平时见他和阮苓在一起完全不同。

　　他没有嫉妒，也不是气愤。

　　只有一股奇异的，空荡荡的感觉，好像幼时一个人坐在观水后山。现在身边的阮苓似乎也不存在，天地间只留下他一个。

　　也许是他入了戏，差点把情绪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