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32、真情

　　陛下有召，宣沈延元入宫商量边塞布防之事，他确有才干，劳心于此。

　　此次商讨布防之事，是防御边境蠢蠢欲动的外族，提前做好准备。北境接壤之国裕岸与仁国之间的氛围向来微妙，开战是早晚之事，现如今两国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寻求借口，安插手段。

　　陛下忧心内外，分身乏术，才请来诸臣共议。

　　沈延元是沈恪沈大将军之子，是仁国青年中的翘楚，又是陛下血亲德亲王中意的郡主夫婿人选，在朝堂上算是红人。

　　他脑子也灵光，提出的策略见解独到，陛下很是欣赏。

　　一连几天的商议，众多权臣相聚，实属沈延元不喜欢的场面。

　　更何况在今天，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沈恪。说起来，他与沈恪已有大约一年未见，大将军事多繁杂，严厉认真，他小娘秦昭然的作派他又实在不喜欢。

　　在沈府会面，追溯起来是上个冬日新年时刻了。

　　这次见面，他恭敬地叫了声“父亲”，也再没有然后了。纵使同在都城居住，同在朝堂为国忧劳，他与父亲还是隔着鸿沟。

　　自沈延元生母离世后，他本就寡言的父亲和他的交谈就越少。他有时觉得，戏本子里的“仁国大将军”形象都要比“父亲”鲜明一些。

　　沈延元不喜和人关系过近也许也和这种奇异的父子关系有关，没尝过亲近，习惯了距离，也就讨厌温情与热闹。

　　商议终了，各臣作鸟兽散，他坐在马车中思索了一番，对着小厮说：“去蓝玉楼。”

　　小厮习以为常地听了令，驱车前往蓝玉楼。

　　沈延元在一个人的时刻，不由地想起梨生来，想的也很怪，不是回想他们一起去哪里的片段，而是在想，她都城的亲属找到没有？

　　本来只是做样子，好毁了和郡主的婚约，他却莫名其妙放在心上了，三不五时地想起来，也许是和她接触多了。

　　几天前他例行问侍女梨生的状况，桃华回“睡了”，过了不久又来禀报，说是她梦靥醒了。他衣裳也没顾得上添，进到她的房内问起情况来。

　　沈延元也搞不太懂自己，戏演得也太投入了些，好像真成了个真心郎君。可他哪有什么真心，又为什么要给一个认识不久的人？

　　梨生看起来在梁平昔面前更快乐，他又想起她那些小把戏，那些对梁平昔的笑脸，还有看自己时，有种要哭出来的悲楚。

　　她也是，阮苓也是，怎么尽喜欢着梁平昔？

　　马车停了，车夫说是蓝玉楼到了，沈延元手悬在空中停了一下，又放了下来。他坐在马车里也能听见鼎沸人声。

　　蓝玉楼美人如云，他初见阮苓时她在台子上演了个寻梦中人的女子，一旋转回身，眼里流动的情绪脆弱美丽，像他曾在母亲眼里看见的。

　　阮苓在他心中和任何人都不同，也是因为这一个眼神。

　　她是他天亮后也会记得的美人，是他心间的一只蝶，流转在台上，一回身，就是绝色。

　　若他此时进了蓝玉楼，说不定还会看见梁平昔和阮苓在一起的场面。多可笑，她根本不在乎他。

　　就像梨生一样，她们在别人面前更快活。

　　“回府吧。”

　　小厮听见马车里的声音很是诧异，一时没有动，沈延元又重复一遍：“太吵闹了，回府吧。”

　　小厮正要往回，有出来送客的蓝玉楼姑娘认出了沈延元的马车，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迎了上来。

　　“沈小将军，真是有段时间没来蓝玉楼了，是不是喜欢上别家姑娘了？”声音娇媚，酥软到骨子里。

　　沈延元掀开帘子，满面春风地笑着：“哪家的姑娘，也比不上蓝玉楼的。”

　　姑娘看着那张脸对自己这么笑着，风月中混迹久了也经不住脸红。

　　沈延元语气轻佻，像在和姑娘调笑：“只是府中有事，不能听姑娘歌乐。”

　　姑娘的小脸娇嗔起来，她听说了，沈小将军府上养了个女子，很是宠爱，都城谁人不知？什么女子，能让沈小将军这么挂怀？

　　“沈小将军说得好听，只怕有了相好，再也不来蓝玉了。小女子还未和将军同饮过，可甚是遗憾。”

　　风月场上的姑娘，每句话都带了勾子，好色与意志薄弱之徒，半句就败下阵来。

　　“哪里的话。”沈延元回她，“真情总短，春月才久，日子长着，终有同饮时。”

　　姑娘听着，止不住的笑，沈延元放下帘子，在车里说道：“今日就先告辞，来日再见。”

　　姑娘应句“好”，沈延元的马车便驶回去了。

　　他的笑在帘子落下时松懈下来。什么是真情？

　　那些和他短暂美好的美人，看着他时，是真情吗？为他哭倒的名伎，也为他人哭倒过吗？他皱起眉头想到梅鹤子。眷侣——他们之间究竟羁绊多深？

　　他是不明白。

　　回府后他又先问梨生的状况，桃华回道：“梨生小姐又梦靥了，折腾了会儿，现下才又睡。”

　　“汤药没用？”

　　梨生自上次梦靥后常有梦靥，她说他好像梦见梅鹤子的事儿。他当她为此事忧心太久，让她少想一些，又请大夫开了方子助她安神。

　　沈延元环上腕上的木珠，说道：“不行就换个大夫，白日里膳食多补补，好好养着。”

　　反正明日就进南柯了，解决了梅鹤子的事情她也不必如此忧心了。沈延元说完，桃华行了礼要下去，平静夜里又传来几声惊叫，像是梨生。

　　“梨生小姐又梦靥了！”

　　桃华焦急地推开门也顾不上礼，沈延元犹疑一阵跟着出了房门。

　　步入房间，梨生跌下了床铺，单薄地趴在地上，满脸泪痕。

　　“小姐！”

　　桃华上前把她搀起来，她的腿脚失了力气，眼泪还在流着。

　　她坐在床沿上哆哆嗦嗦，目光上移看到了跟着来的沈延元，眼泪更像泉涌。

　　他屏退了桃华，食指去勾泪痕斑斑的眼下，问道：“梦见什么了，哭成这样？”

　　梨生抽噎地看着他。

　　她的梦断断续续，一会儿是沈延元和她以前的事，一会儿是梅鹤子得知严曙的死讯，交汇在一起，她体会到了切身悲痛，仿佛自己就是梅鹤子，严曙转化成了沈延元。

　　“我又梦见梅鹤子了。”

　　沈延元指腹擦去她的眼泪，说道：“别想了，明日便去了。”

　　他没想到梨生共情的能力这么强，感同梅鹤子的身受，又或许是梅鹤子又在其中用了方法，潜入梨生的梦境。

　　“我叫桃华煎副安神的药给你。”

　　沈延元收回手，梨生满是汗的手心攥住了他的衣袖。

　　“再陪我一会儿吧。”她想再多看几眼，好在现实中确认他是真切存在着的。

　　沈延元转身看着，梨生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极了，黑夜里在他心中某个角落升起炉火。

　　“待久了，戏演得才真嘛。”

　　她又添上一句，扯出一个笑，沈延元换上刚才在蓝玉楼的那副样子，把手往回一收，袖子从她手里滑落。

　　“日子还长，多的是机会。我明日还要入宫，没有功夫陪梨生姑娘。”

　　梨生的笑强撑着还是没忍住瘪下去，只看着他不说话。沈延元觉得这眼神堵心，偏过头不看她，大步向外走去。

　　“汤药比我管用，我一会儿就叫桃华进来。你要是实在难受，南柯也不必去了吧。”

　　房门一关，只剩炭火“噼剥”作响，冷风吹进来，又被屋子里的热气烘得暖了。

　　梨生心口一缩，本已止住的眼泪，又重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