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橘五六

15、有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梨生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沈延元。

　　沈延元蹲在地上捡起破碎了的珠钗，又回答她：“和你一样，被狐狸吸引来的。”

　　梨生看着他手里的珠钗，玛瑙已是碎尽了，只余下金灿灿光秃秃的钗身。

　　“这珠钗不是在元清公子手里吗？”

　　“我走前让他给我的，这院子有古怪。”

　　沈延元说罢收起珠钗，点点梨生的额头让她去看花架。

　　“这花是苏瑞禾用灵力养的，但还掺了点别的东西。”

　　他又让她去看水缸里的月亮，“这也不对，月亮缺的角不是同一边。”

　　梨生看定了，这院子确实有些怪，和昨晚比起来有些变化，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的。

　　“阿弥陀佛，苏瑞禾这是要杀我们？”梨生扬起头，询问着他。

　　沈延元摩挲着装了珠钗的袋子，摇摇头说：“不一定。”

　　他刚和梨生分开，到了新的住处，就闻到一阵诡异的香味。他掀开屋内的香炉，又发现熏的就是寻常的龙涎香，没添别的。

　　他再仔细一闻，那香味像是从院子里飘出来的。

　　紫藤萝花在月色下发出紫粉的幽光，在沈延元眼中如同蒙上一层雾障。

　　味道是从花上来的。

　　沈延元做出戒备后退的动作，一手扶着腰间的珠钗。紫藤萝花的香味哪会有这么浓烈，也不至于使人昏昏欲睡。

　　这中间大有问题。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女声，轻轻柔柔带点哀怨，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

　　沈延元行到院子中央，天空中悬着一轮弯月，四下并无人影。

　　他嗤笑一声，对着空院子发问：“是哪家姑娘无聊了，在这院里吟诗啊？”

　　花架上端聚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一位妙龄少女在那细细的木条上踱步，淡色的衣衫月白无暇，衬得她宛如随时要消散的露珠。

　　少女口中吟诵着诗篇，回身抑扬顿挫地拔高音量望着月亮。

　　“我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如泣如诉，每一字都要刻上她不甘的心事。诗句断续地传来，沈延元留意听了，都是表达女子的哀怨。

　　他又再留心去看少女的脸，逆着光不太清晰，隐约是个熟悉的轮廓。

　　“苏瑞禾？”

　　沈延元抛出他心底的那个答案，少女正踱回至中央，琥珀眼儿往他这边瞧了瞧，又开口道：“他回来了吗？”

　　“谁？”

　　“我的夫君。”

　　不对劲。

　　虽然面容相似极了，上挑的狐狸眼，薄唇小脸，甚至于鼻尖的小痣也如出一辙，但苏瑞禾的气质和眼前的少女却大相径庭。

　　沈延元又接着问：“他去哪儿了？”

　　少女咽了咽泪：“他说他有心愿未了，要去寻人。可是多少年了，也没有再回来。”

　　“我打听到他去了南柯求那梨树，赶过去又不见了人，只有一个舞女身上还残留他的味道。”

　　她像是气极了，眼中要渗出毒液来：“哪里来的不知名的野狐狸，迷了他的眼。他是我的夫君，我从初见就盼着嫁给他，你懂吗？”

　　少女跳下花架，发了疯似地窜到沈延元面前，尖牙呲着，吃人的姿态。

　　“相思苦，世人皆知。”沈延元一动不动，不被她所唬，夜风绕在他的周围，带动一地的落花，书一页画卷。

　　一双杏眼像他的母亲，黑夜里仍是不灭光芒，春波一般，随时要融了人去的柔情。

　　薄唇动了动，露出几颗皓齿，沈延元看着少女，一字一句：“只是，他并不爱你。”

　　少女忍着怒气，面容变得狰狞，牙齿碰撞发出“咯咯”声，一副要吞没他的样子。

　　霎时间她又笑了，恢复成他见过的苏瑞禾那副狐狸样。

　　“您的心意，又能得到回应吗？”她伸出尖尖的爪子，将要勾住沈延元的衣袖，“仙使会怕八月十五吗？”

　　九尾狐，兽中灵长，修炼深者，通古知今，善读人心。

　　沈延元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倒也不在乎。

　　他伸出手来，碰到她半透明躯体的瞬间，少女变成水的透色，化到地上，成为潮润的一滩。

　　“我辜负的心意太多了，哪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满不在乎地看着地上的积水。

　　“你好像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沈延元歪头笑了，“我不喜欢。”

　　///

　　梨生把自己遇到的事大致告诉了沈延元，他点点头：“我们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苏瑞禾？”

　　“是。”沈延元看着紫藤萝，“只是是不同时段的。这花怕是承了苏瑞禾的灵力和记忆，在特定时候会给人幻象。”

　　“幻象也会伤人？”

　　“会。你心里恐惧越深，秘密越多，幻象的影响越大。”

　　沈延元把珠钗对着月色，钗子折射出金光，像狐狸的眼睛。

　　情是恐惧的缘由，十七岁的沈延元心里一片冰原，不惧怕敲打。梨生不一样，她有畏惧。

　　她怕黑暗中没等亮起，怕春日梨花不开，怕少年不传来墨迹未干的字条。

　　她怕未来的沈延元爱的不是她，她也怕死在中秋月圆。

　　她怕月圆，她怕未知，她怕沈延元永远无畏。

　　她秘密很多，担忧很多，要护一人周全，却好像没有能力，想知道真相，但还在黑暗里摸索。

　　偏偏她还要装得无忧又无惧，在小将军面前，是一株亭亭的小松，如同他们初见。

　　她怕，她怎能不怕。

　　“这珠钗碎了，临仙那里怎么交代？”梨生开口问沈延元。

　　他转了转珠钗，风轻云淡：“找到人了，信物就没那么重要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元清想起临仙的过去，和她心意相通。”

　　“不过我没想到，苏瑞禾竟处处阻挠。”沈延元看着梨生，要不是他听到她的声音，从幻境中脱身救她，不知她该如何应对。

　　“真相如何，我本不在乎，但她要伤人，那我也不会放过她。”

　　“那我们该怎么办？”梨生摸着下巴，好奇地看向他。

　　沈延元重新收起珠钗，看着她的眼睛：“天亮再说，现在——”

　　他眨眨眼睛，语调轻轻：“是睡觉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