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林》灯笼逐火

4、第 4 章

　　总的来说，高二这个学开得并不糟心，虽然还是在电话里和老爸那一家子不愉快了，但也许是陆钦更糟心，又也许是因为同桌挺舒心，还也许是因为这天没什么人戳到他的点，总之就是感觉之前一直咆哮的心灵平静了那么一星半点儿。
　　然而这份平静没能在第二天继续坚持。
　　凌杉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抄作业的吃早餐的瞎聊的睡觉的都把声儿控制在讲小话的音量范围里。
　　凌杉和林灿打了声招呼，问了第一节课是英语，然后在被搬上桌的那撂书里找。
　　上手摸第一下凌杉就发现不对。
　　整撂看不出来，但要抽出来一本书来翻开，里页儿全是湿的。
　　浇书的手艺相当好，一滴水也不淌，但页与页之间黏在一起，已经完全没法儿看了。
　　凌杉随便抽了两本书都这样，看来这撂书无一幸免。
　　谁他妈非得触你凌哥霉头。
　　凌杉“啪”一下把两本书甩在桌上，背朝后边儿桌子靠着用力踢了一下桌子腿，“砰”的一声破坏了全体窃窃私语的氛围。
　　所有人都转头看凌杉。
　　凌杉抱着胳膊扫了他们一眼，把所有书全部扒拉下了桌子，稀里哗啦掉进了桌前后的空地里。
　　林灿抬头看了凌杉一眼，又低头看见那些被水泡透了的书。
　　“干什么啊？”有人小声嘟囔了两句。
　　凌杉没再理会那些目光，开始低头玩手机。正好英语老师进来，脑袋们又都转回去了。
　　英语老师开始激情澎湃的“Good morning everyone my name is balabala”，林灿侧头低声问：“怎么了？”
　　凌杉没说话，也没抬头，漫无目的翻着微信好友列表。
　　不想说话，不想理会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不然稍微一点点火星，他就会爆炸。
　　这样儿的开学礼物真是让凌杉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儿平静瞬间熄火，取而代之的是怼天怼地的烦躁。
　　心情就像热乎乎的豆腐脑，搅完就烂，谁来泼谁，泼一送一，恕不打包。
　　凌杉正在心里泼豆腐脑的时候，眼角扫到林灿弯腰把被他丢的书捞起来在地上码好，然后起身把自己的英语书翻开放了一半在他桌上。
　　英语老师已经开始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画洋符，林灿看来是个认认真真听讲的，稍微别了上半身，右胳膊悬空在凌杉这边抄笔记。
　　即使凌杉没有和他共看一本书的意思，他也没打算把书收回去。
　　要在平时凌杉可能客气说句谢谢，说不定还能小小的感动一下，但这会儿他只觉得烦。
　　看见书就烦，看见这个莫名其妙把书放过来的同桌就烦。
　　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然而然不想说话，就这么摆着他，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凌杉开始望着黑板上贴的“勤学好问笃实明学”那几个大字思考。
　　目测是班里人或者班里人带了别人，赶早来了教室泼了水。这种类似的缺德事儿他以前也搞过，围观当事人时候的反应和别人不一样。他踢桌子的时候大概扫了一眼，大概揪出来几个人。他坐在倒数第二排，一般只有坐在后面一半的人才会在下课的时候走后门出去，如果特地从前面绕路来了后面，要么是吃饱了撑的，要么就是来看他的。
　　凌杉猛的跳起来，拎了从面前路过还故意停下来瞟了几眼的那个男生的衣领从后门走出去，把手里的人狠狠往墙壁上一掼。
　　不知道是墙硬还是骨头硬，反正声儿挺响，那男生脸立马就皱了。
　　“你他妈干什么！”那男生争不过，苦着脸瞪凌杉。
　　凌杉要在有人来拉架之前把事情解决，声音不大但是透着一股子狠劲，贴近他问：“谁他妈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我不知道你......”
　　“你要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从明天开始，我书是什么样儿，你的书就是什么样儿，一天一本，书没了还有别的，你等着看。”
　　有人从教室里出来围上来问：“你们干什么呢？有事儿好好说别动手啊？”
　　那男生捏着凌杉的胳膊，脸已经憋成了酱瓜色：“我他妈不知道什么书！你发什么神经！你他妈的松手！”
　　凌杉松了手，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不知道就算了，等着你的书糊得稀巴烂，或者去问问你的好朋友要不要告诉我。”
　　凌杉转身回教室，那一刻觉得自己特别像纵火烧黑巢的独行侠。
　　酷炫，且中二，且爽。
　　林灿的英语书还没拿回去，他自己却已经坐正了，低头写东西。
　　凌杉出了一口气，这会儿觉得向日葵没那么烦，坐下来把书推回去：“我用不着。”
　　林灿抬头看他：“你书不是不能看了？”
　　“无所谓，”凌杉往后桌一靠，“我又不听讲。”
　　林灿把书推回来：“下节还是英语课。”
　　凌杉有点儿烦了：“听不懂话呢？说了我不用。”
　　林灿看着他坚持：“你不想看可以不看，我把书分你一半，一是为了你想看的时候随时能看，二是免得老师过来问你。”
　　“问我什么？”
　　“问你的同桌是不是瞎，连你没书用也看不到。”
　　凌杉又有点乐了，他还以为向日葵虽然爱讲冷笑话但总的来说是软乎乎的，没想到还有强硬且贫嘴的一面。
　　林灿又问：“你的书是魏博文弄的？”
　　凌杉反问：“魏博文是谁？”
　　“你拎出去的那个人。”
　　“听了一遍自我介绍就记下来了，”凌杉的手指无意间在后桌背敲了敲，“看来没瞎也没聋。”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瞎也没聋，林灿在接下来的三节课都坚持把书分给凌杉一半，并且认真听了讲然后别着抄笔记，估计把肾都给别酸了。
　　乖乖，这可对不起同款护腕的吴筱楠。
　　凌杉快放学的时候突然想看看林灿写的字什么样儿，终于从低头玩手机或者盯着黑板发呆的状态中回到现实，坐直瞄了两眼林灿的字。
　　像是练过的，很工整，类似楷体，却又透着大气。
　　不知道林灿是怎么把字写得这么多元化的，反正比自己那狗爬字是好看得多。
　　凌杉多瞟了两眼，发现林灿正做笔记的那页最上面的空隙处写了一句和课堂无关的话。
　　虽然我们已经闷倦，但别处仍有爱意等待。
　　想不到向日葵还是个诗人。
　　有点儿逗。
　　凌杉没逗多久，放学的时候魏博文在后门口等着他，后背掼墙上那一下估计还没好，龇牙咧嘴的。
　　“张济让我整你的，”魏博文看着凌杉，往门框边缩了缩，“他让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凌杉笑了：“这事儿当然没完，惹了我就想跑吗？”
　　魏博文脑袋耷拉下来：“这事儿跟我没多大关系啊，你别找我。”
　　“泼我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呢？”凌杉抱着胳膊站魏博文对面，把后门基本堵死了。
　　魏博文很苦：“我他妈哪知道你这么狠？再说是张济非逼着我来的！”
　　凌杉有点无语，还有点惊讶，还有点鄙夷：“这么怂还出来混？”
　　魏博文满脸憋屈和一言难尽：“谁他妈想出来混啊，做个普通高中生不好吗......”
　　凌杉突然有点看不懂魏博文的人设，一个听了老大的话来糟蹋人家书的满口你他妈我他妈天下大同妈的想做普通高中生的，混子。
　　？
　　林灿收拾好东西要从后门出去，凌杉侧身给他让了让，他却没马上走，看了一眼凌杉，转头问魏博文：“你走不走？不是要回去给你妈帮忙吗？”
　　魏博文立马捣蒜点头，躲在林灿后头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冲凌杉喊：“反正你这几天小心点儿，这里头真没我事儿啊！”
　　凌杉看着这俩人非常不搭的背影走远了，原地呆了一会儿，拿了手机出来扒走廊边的围栏上打电话。
　　他大概知道是谁在找麻烦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那边很吵，但少女尖细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那可不，你哥都来找我麻烦了。”凌杉悬空的手无意识用两根手指夹了夹，想抽烟。
　　“哼，那还不是你该。”女孩儿的语气像在撒娇，“你连句话都没有就把我拉黑宣布分手了，我多委屈。”
　　凌杉觉得很好笑：“姐姐，你挽着那个男的上街的照片都被我朋友拍到了，还想让我说什么？”
　　“你可以问我，我会给你解释。”女孩儿说，“但是你居然直接说分手，连次机会都不给我。”
　　“有必要吗张诗蕊，”凌杉不是很能理解前女友的脑回路，“解释什么那你也是挽了别的男的。”
　　“他哪有你重要啊，我和他就是玩玩儿，谁让你那段时间不理我？”张诗蕊说着还有点儿难过。
　　凌杉的火气突然窜起来了，这是在他得知自己被绿了的时候都没有的火气。那会儿他只觉得散就散了，还有点儿松口气的感觉，恋爱太累。
　　但这会儿他却觉得愤怒，电话那头的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就像在菜市场买菜，筐里有根白萝卜，又想再咬一咬红萝卜，完事儿回来还是决定买白萝卜，美其名曰红萝卜只是尝尝鲜。
　　“你耍脾气不理我的时候更多，”凌杉说，“你见我跟谁玩儿了吗？”
　　张诗蕊娇娇笑了：“这就证明你很喜欢我啊，我其实也很喜欢你......”
　　“我没有多喜欢你，我只是对感情忠诚。”凌杉打断她，“而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否则你不会去找别人玩儿。”
　　“杉子......”
　　“别他妈这么叫我。”凌杉烦了，“你说我一句话不说就分手不甘心是不是？那我现在跟你说，我们，分手了，再也没可能了。”
　　“凌杉！”张诗蕊带点哭腔。
　　“张济要来找麻烦就随他，打死他我也不会再搭理你。”凌杉真心实意放掉狠话，挂了电话。
　　以前有部电视剧教人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朗诵“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反复进行三次，可以随机性平息怒火。
　　凌杉在脑袋里把那个画面播放了三次，然后选择随机失败，扒拉出“高富帅同城交友群”，发了条消息给狐朋狗友们。
　　-朋友们，出来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