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林》灯笼逐火

3、第 3 章

　　让一个少年的生活天翻地覆，就在这么一个下午的蹉跎里。
　　从此凌杉和原本关系就不好的老爸一家闹得天翻地覆，并且彻底变成了一个大人眼中的问题少年。
　　老爸解释过无数次，理智告诉他也许就是个巧合，但这个巧合让他成为了一个孤儿般的存在，所以他从来不选择原谅。
　　“我三岁你就跟我妈离了婚，我妈去国外了，你也有了新的家庭。”凌杉说，“老爸，奶奶去世的时候你什么感觉？反正我觉得，我再也没有家了。”
　　没等那边再说什么，凌杉挂了电话。
　　鼻子居然酸了，再说两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凌杉揉了揉脸，用力眨眼睛，把由内向外涌出来的心酸给憋了回去，深深吸了几口气。
　　太丢脸了。
　　这么大个人和老爸讲电话讲着讲着居然差点哭了。
　　但同时又觉得心里某个一直堵着的地方稍微通了一点气。
　　也许是这一年来凌杉用自己的强硬去表达不甘与愤怒，从来没和老爸说过这些，每次都碰得头破血流，疼了太久，也压抑了太久。
　　今天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契机，突然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做了一次小小的爆发。
　　不完全，但已经好受了一些。
　　“我现在不太好受。”陆钦在电话那头瓮声瓮气，鼻音比早上更浓，这得是感冒plus了。
　　“我听出来了。”凌杉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中午没吃，这会儿饿得惊天动地。
　　“你给我发那个分班消息干嘛？”陆钦问。
　　“给你通消息啊。”凌杉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出门觅食，“你不想知道你前男友的动态？”
　　陆钦叹气：“你都说是前男友了。”
　　这哥俩儿能成为铁子的原因之一：都喜欢同性。不过陆钦喜欢得更坚定一点，只和男孩儿搞对象，凌杉却尝试过交女朋友。
　　“他把我拉黑了，”陆钦说，“暑假的时候。”
　　“嗯？”凌杉对着镜子随便抓了抓头发，“什么时候啊，没听你说。”
　　“那会儿破事那么多，烦着呢。”陆钦这会儿听起来也挺烦的，“一直到现在也没再联系，他还不知道我转学了。”
　　凌杉笑了：“那我抽空去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有什么精彩的，你别无聊。”陆钦又想起一个话头，“哎不是，我他妈......哎我操，有个事儿......”
　　“有事儿说事儿，”凌杉原话奉还，“没事儿文明点儿。”
　　陆钦乐了，又纠结了会：“我妹刚才跟我说，我昨天喝醉酒了，在街上......”
　　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凌杉给他接话：“抱着垃圾桶唱分手快乐？”
　　“我去你的，”陆钦无情打断，“你这是人做的事儿吗？”
　　凌杉推门出去，大吸了一口九月下午的空气，继续接话：“怎么不是，你有一年喝醉了还抱着我要和我搞对象呢。”
　　“我那是醉了，”陆钦说，“不是瞎了。”
　　“啧，”凌杉等得不耐烦，“你昨天到底怎么了？”
　　陆钦在那头抽了好几口气，才说：“我昨天喝醉以后在街上晃悠，然后，亲了一个，男生。”
　　“？？？”凌杉立刻笑得找不着北，“你这是失恋了好寂寞？上街亲了个男的？人没打你吗？”
　　“好像打了吧。”陆钦说，“我醒了以后觉得脸疼，一照镜子还青了，问了我妹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
　　“操？”凌杉惊了，边吃惊边笑，都岔气了，“你亲了别人，还被人揍了，完事儿你还断片了？”
　　最后凌杉总结：“你这个渣男。”
　　又掰扯了一会儿，俩人最后敲定凌杉国庆去小四线城市慰问失恋儿童的出行计划，挂了电话。
　　凌杉本来想吃火锅，但是又觉得一个人去太惨了，没准儿还有火锅店学着海底捞给单人顾客配个熊，想想都寂寥得风里飘。
　　所以凌杉最后飘去了沙县小吃，吞了一碗炒河粉和一份炸馄饨。
　　吃完后凌杉不想马上回去躺尸，破天荒进行了一下饭后散步活动，绕来了商业街旁的夜市。
　　说是夜市，这会儿摊摊贩贩已经开始营业了，一水儿的手机膜长筒袜耳环美瞳换季大清仓的衣服裤子鞋。
　　多是女生或者女生带着男朋友逛。
　　凌杉实在迈不开这个脚进去，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想逛夜市的诉求。正准备走得时候瞥见夜市入口搭了个义卖棚，卖的居然是冰粉。
　　众所周知，义卖是卖自己不要了的东西给贫困人口捐钱。
　　那这么个戳在夜市门口的卖冰粉的义卖棚子......
　　“这得是有一家冰粉儿店倒闭了吧？”凌杉站棚子前敲了敲承重的塑料杆子。
　　咚咚咚。
　　棚子里面一个背影看着挺帅的人端着一个方形铁盆转身走到摆满了冰粉和配料的桌案前。
　　凌杉惊得差点把炸混沌给涝出来：“林火山？”
　　一不小心秃噜嘴了。
　　林灿抬头和凌杉大眼瞪大眼：“嗯？是你啊？”
　　“不是我。”凌杉一手搭上了塑料杆子，低头看了一圈儿桌上的东西。
　　一大桶的冰粉，两排配料，红豆，椰果，山楂，花生碎之类的。“你家冰粉店倒闭了啊？”
　　“什么？”林灿放下了手里的铁盆子，居然装的是龟苓膏。
　　“这个棚，”凌杉指了指顶上，“是你家冰粉店关门了捐出来的？”
　　林灿反应过来，摆摆手：“不是我家的，是一个老板资助的。”
　　“噢，那你在这帮忙卖啊？”凌杉问，“兼职？”
　　也许因为凌杉这会儿心情格外晴朗，又也许因为林灿中午给他领了书还等他醒，总之他破天荒耐着性子和刚认识半天的同桌寒暄起来了。
　　“嗯......是。”林灿隐约觉得凌杉的形容有点儿奇怪，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你还没成年呢吧？用童工不犯法啊？”
　　林灿突然通透了，有点儿没憋住笑：“不是，我是志愿者，志愿来义卖，给孤儿院捐款。”
　　凌杉意识到自己犯蠢了，点了点头又瞅了瞅，说：“那给我来一碗吧，多少钱？”
　　“八块。”林灿并不客气，拿了一个空塑料碗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牌牌，“可以扫码。”
　　“你这比那边甜品店卖得便宜多了，筹得到钱吗？”凌杉扫了码顺口问。
　　林灿熟练的配了一碗全是料的冰粉给凌杉：“成本不高，能筹不少，已经卖了好几天了。”
　　“哦。”凌杉接过来嗦了一口，“那老板怎么不直接捐钱啊？这多费事儿。”
　　“真捐钱就不止这么点东西了，人家也是小本生意。”林灿把揭开的盖子盖回去，左手手腕上一条窄窄的白色护腕露了出来。
　　棚子里没坐的地方，凌杉不想一边端着吃一边走路，跟个大傻狗似的，于是就站在棚子边问：“你这是自己找的还是有什么组织啊？”
　　林灿把短袖上的一个徽章指给他看：“志愿者协会，有时候发任务出来自己去接。”
　　“挺好。”凌杉随口评价了一句，继续喝冰粉。
　　味道是真不错，差点儿就赶上成都的了。
　　“你要不进来喝吧，有凳子。”林灿说。
　　纠结了两秒，凌杉问：“从哪进？”
　　林灿把桌案最旁边那截儿放下来，让凌杉进来，指给他一个凳子。
　　“谢了。”凌杉说，“边走路边吃这个太傻了，不在这儿吃完我估计走两步就扔垃圾桶了。”
　　沙县吃得有点多，这会儿凌杉只能放慢速度喝冰粉，看着林灿在十分钟陆续又卖出去几碗，其中还有俩姑娘找林灿要微信。
　　被林灿拒绝了。
　　不知道应该评价大家有爱心还是该感叹靠脸真的可以吃饭。
　　“你有点儿暴殄天物啊，”凌杉咬着勺子冲林灿的后脑勺说，“刚才那个妹妹多好看啊，主动加你微信都不给？”
　　林灿转头在后排架子上拿了一盒红豆，摇头笑说：“太小了。”
　　“你可以等她长大，”凌杉说，“或者把微信转给我，我来等。”
　　“你这有点儿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林灿轻轻踢了踢凌杉的凳子。
　　凌杉哽了一下：“你这么爱讲冷笑话？那前一个，不小了吧，也挺好看的。”
　　“欢迎光临。”林灿又卖出去一份冰粉，才回头说：“都是要着玩儿的，再说我也没兴趣。”
　　凌杉准确把握到了“没兴趣”三个字。
　　要是对萍水相逢的女孩儿或者对恋爱没兴趣那就没什么，可要是只对女孩儿没兴趣那就太有什么了。
　　但凌杉没追问，一来他其实对别人私生活不感兴趣，二来认识第一天就问人家你是同性恋吗恐怕会被追着打，三条街都算少了。
　　凌杉嘬完最后一口，正准备说个再见走人，一个长头发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但却特别好看的女孩儿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火山，来晚了。”女孩儿自如的把那截可移动桌板掰起来，进来后扫了凌杉一眼没问什么，抬起胳膊开始扎头发。
　　凌杉觉得这女孩儿的眼神有点儿奇怪，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她左手手腕上有一条和双木火山的同款白色护腕。
　　哟，瞧瞧机智的双水木三发现了什么。
　　怪不得不给其他女孩儿微信呢！怪不得说没兴趣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林灿没在意，和女孩儿说：“没事儿，才十分钟。”
　　“出门的时候被小石头绊住了，给它顺了顺毛。”女孩儿说，又转头对凌杉笑了笑，问林灿：“这你朋友吗？”
　　“同学，”林灿说，“来捧场的。”
　　“那谢谢帅哥了，”女孩儿扎好了马尾辫儿，冲凌杉眨了一下左眼，“我叫吴筱楠。”
　　“啊。”凌杉从顺道路过升级成了来捧场的，还要和林灿戴了同款护腕的女孩儿打招呼，有点儿懵。
　　礼尚往来他懵完以后应该自报家门，吴筱楠却不怎么在意，又和林灿说：“剩下的时间我来吧，晚上我叫我爸来帮忙收摊。”
　　敢情这个志愿活动还有轮班。
　　不过林灿应该不会让人家女孩儿一个人在这吧，毕竟同款护腕呢，毕竟拒绝了一大波微信呢。
　　果然，林灿没有走的意思：“就三个半小时，我晚上没其他事情，陪你一起吧。”
　　吴筱楠拿胳膊轻轻撞了林灿的胳膊一下：“别担心，我没事的，你同学不是来找你了吗？你们去玩儿吧。”
　　凌杉马上自觉站起来：“我就坐这吃个冰粉儿，没找他。”
　　林灿看了他一眼。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凌杉回看了林灿一眼，晃了晃吃空的塑料碗，“挺好吃的，有机会再来捧场。”
　　吴筱楠笑了：“好吧，再见。”
　　凌杉和俩人挥了挥手，掀开桌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