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林》灯笼逐火

2、第 2 章

　　一个班60个人，一个人一分钟，全部讲完差不多一个小时，凌杉刚好卡在中间，到他这儿可能要半个小时。他默默坐在位子上隔着两颗脑袋看窗外，刚刚涌现出的烦躁才一点一点压下去。
　　他最近的状态总是不稳定，前一秒还春风化雨，后一秒立马能原地爆炸。
　　谁叫他的生活太操蛋，整得他整个人都有点神经质。
　　除了自我介绍的声音，凌杉还能听见旁边林灿和他左边坐着的那个人偶尔讲话。
　　好像是个挺话痨的人。
　　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先轮到了林灿，林灿站起来落落大方：“同学们好，我叫林灿，双木林，火山灿。死火山，不爆发。”
　　这是讲了个冷笑话，有笑点低的开始吭哧哧憋笑，还有女生发现了林灿的帅开始小声议论。
　　真心实意评价，这个班的整体颜值肯定在学校平均颜值以上，还超了好大一截。
　　凌杉等关于林灿的声音都没了以后才站起来，不小心带了一下凳子，制造出了意料以外的噪音。
　　凌杉没在意，一手撑在桌面儿上一手插在裤兜儿里，摆了个特别酷炫的造型，淡定道：“我叫凌杉，凌空的凌，杉树的杉。”
　　他本来想继续和林灿接对联，但又突然觉得没意思。
　　“别的以后再说吧。”凌杉随口补了一句结尾以支撑看起来有点单调的自我介绍，然后非常自然的坐了下来。
　　丝毫没去理睬由于后面补上的那句话造成的小小骚动。
　　接下来的介绍就顺着三组最后一排往前走，凌杉听了一耳朵，知道林灿旁边那人叫何明明，旁边的旁边那人叫沈盈。
　　再就没听了，因为他终于困了，开始趴桌上小寐。
　　小寐没控制住变成了大寐，凌杉一睁眼发现教室都空了，只剩自己和不会爆发的火山。
　　林灿正坐旁边看书，看得挺认真，没注意到凌杉醒了并且抬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把书翻了一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你在看什么啊？”凌杉问，带着点儿刚睡醒的鼻音。
　　“嗯？”林灿微微惊了一下，扭头看凌杉，“你醒了啊。”
　　“不然我在梦游？”凌杉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趴桌子上睡久了以后的感觉并不美好，让他有些烦躁。
　　“怎么没人了？”凌杉问。
　　林灿把手里的书阖上，说：“领完书就放学了，临时通知下午不用来，明天正式上课。我给你领了书。”他用手指了指两人之间的地面，凌杉这才发现那有一摞书。
　　“你给我领的？”凌杉用脚碰了碰，实打实的书跟码砖头一样规规矩矩。
　　林灿“嗯”了一声：“你在睡觉，不好给你放桌斗里。”
　　凌杉的视线从书挪到林灿脸上：“那你放学没走是因为？”
　　“怕你醒了不知道情况，所以在这等了会儿。”林灿说，语气非常自然，一点儿让人觉得想邀功求夸奖或者别有用心的感觉也没有。
　　“行吧......”凌杉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三十六了，如果十二点放学，那么林灿已经等了三十六分钟。
　　对于刚认识两个小时的人来说，林灿这样的行为也许会有些冒犯，但是凌杉却没这个感觉，只是有一点无语：“你就不能叫醒我？非在这等半个多小时？”
　　“啊。”林灿愣了会，带着点歉意笑了：“我以为你一会就醒，结果看书忘记时间了，抱歉，耽误你事儿了吗？”
　　这会轮到凌杉愣了。
　　人家帮他领了书，还在这默默等他睡醒等了半个多小时，没准儿早就饿得不行了也没说直接走人回家吃饭，虽然看书看忘时间了没叫醒他这个事儿有点傻，但怎么样也不应该和自己道歉。
　　凌杉有些不自在的把手机放回兜里：“没有，那什么，谢谢啊。”
　　要不礼节性问一下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还没等凌杉客气，林灿已经收了书站起来：“小事儿。我先走了，明天见。”附带一个正儿八经的挥手。
　　“……好吧。”凌杉也随意挥了挥手。
　　其实仔细一想，林灿要是真在凌杉问要不要一起吃饭后答应了，那俩人才是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还知道什么？坐一块端着碗比赛对对联儿吗？
　　凌杉呆了一会，踢了一脚地上的书回出租屋去了。
　　陆钦转学走了，没人和他一块在出租屋边打游戏边等外卖了，凌杉这会儿没有吃饭的心情，买了两瓶冰水就回去了。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一个人住其实还挺寂寞。
　　老爸的电话非常不合时宜打了过来，凌杉猛灌了几口冰水才把开口就要吵架的火气压下去，接起电话不耐烦“喂”了一声儿。
　　凌爸已经习以为常，和儿子对比起来说话那语气温和了七十二个档次：“放学了呢？”
　　凌杉皱了皱眉头：“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个点谁上课。”
　　“好好说话。”凌爸端了会儿家长的架子，又问：“分班了是吧？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上个学有什么好感觉的。”
　　“行行。”凌爸也许没话了，“该给你转生活费了，要不你回家吃个饭我给你现钱？”
　　凌杉“啧”了一声：“谁现在兜里揣个千八百的现金？学校饭卡都是电子充值了。”
　　“那你回不回来？我带你买衣服去。”
　　“不回，回去了吃不下饭也不想买衣服。”凌杉说完，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女人抱怨：“打钱了知道联系你爸了啊？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非要搬出去，每个月多花小一千，真是少爷不知人间疾苦。”
　　凌爸把手机拿远：“你少说几句，每次都插话，凌杉都烦了。”
　　“你现在嫌我烦了？那好啦，把我和小未赶出去，叫你儿子回来住。”
　　……
　　凌杉很想把手机吧唧碎了拉倒，但这手机新买的，碎了心疼。
　　每次都这样，和老爸电话打着打着那女人就要来插几句话，好像不说话就有人要给她贴个标签标明“这是哑巴”一样。插话就算了，每次的内容还特招人嫌，绕来绕去要么骂凌杉要么骂凌爸。
　　凌杉老觉得他爸眼耳口鼻是不是有障碍了，黑灯瞎火的再婚找了这么个玩意儿。
　　凌爸过了会才回头和凌杉说：“别介意，你冯阿姨就是这么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那我一会给你转账，你注意查收。”
　　凌杉“嗯”了一声，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会儿他该直接挂了，但今天他没动，反而静了一会说：“你把电话给她，或者开免提也行，让她来跟我说话。”
　　突然想吵架。
　　凌杉莫名为自己这个想法乐了。
　　老爸脾气好，平时肯定不和那女人吵架，今天算是撞上了，凌杉特别想吵架。
　　想大声嚷嚷，想破口大骂，想对全世界比中指然后吼一句去他妈爱谁谁吧。
　　凌爸犹豫道：“你要和她说什么啊？”
　　凌杉冷哼：“她不是挺多话和我说么？我听听。”
　　“不用，她就随口一说。”凌爸说。
　　“我也就随耳一听。”
　　凌杉坚持，凌爸沉默了一会，还是开了免提，喊了一声“凌杉找你”。
　　那女人拖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吊着嗓子问：“干什么啊？”
　　语气特别像清宫戏里得宠的小主身边那要上天的大丫鬟。
　　凌杉憋了一口气，假装随和问：“冯阿姨刚又数落我爸呢？”
　　冯阿姨静了一秒：“怎么就数落了？我在讲道理。”
　　“噗。”凌杉没忍住笑场了，“您还会讲道理呢？”
　　“你什么意思啊？”冯阿姨语气不太妙。
　　“没什么意思。”凌杉躺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就想问问您，我爸给我花他自己的钱，跟您有零点三四五九七毛钱的关系吗？”
　　冯阿姨瞬间就被惹毛了：“怎么没关系？他自己的钱？他的钱不是家里的钱吗？再说他这钱本来就是多余花的，你住哪不能住你非要自己出去租个房子，摆什么谱呢你？”
　　“小静。”凌爸在旁边低声喊了一句，显然是镇不住自家老婆的。
　　凌杉觉得可乐：“哟，我住哪不能住？您倒是说说我能住哪？”
　　“你住家里不行吗？你那房间你爸一直给你留着，每周大扫除还让我给你收拾，是谁赶你出去了？是你自己要往外跑的！”
　　“您确实是没明着赶我啊，您只是不给我好脸色嘛。”凌杉挑衅道。
　　冯阿姨不让步：“我为什么不给你好脸色？你在家住了两个月惹了多少麻烦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不是讨论我去哪住的问题吗？”凌杉劫了冯阿姨的话，“怎么又给我翻旧账了。”
　　冯阿姨被噎了一下：“好，你不愿意回家住，那你奶奶的房子还空着呢，也没见你回去，是嫌弃房子老了旧了不愿意住呢？”
　　还敢提奶奶。
　　凌杉被点着了，原先语气里的玩笑意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的怒气：“您还好意思跟我提奶奶家的房子，您不是一直撺掇我爸把那套老房子卖了给您儿子买新房吗？”
　　“你瞎说什么？”冯阿姨气焰弱了一点，“没听你爸说那房子是你奶奶留给你的吗？他能让我动吗？”
　　凌杉冷冷哼了一声：“他让你动了试试。”
　　冯阿姨说：“留给你的你又不回去住，还倒打一耙说我要卖。”
　　凌杉问：“我为什么不回去住你心里不清楚吗？”
　　冯阿姨顿了一下：“我清楚什么？”
　　“你不清楚我告诉你。”凌杉冷漠得近乎狠厉，“我怕，我在夜晚醒过来，看见我奶奶，看见她老人家泪眼巴巴坐在床头，问为什么不救她。”
　　凌爸出声阻止：“凌杉！”
　　“那时候我应该让她去找谁？找你，还是找我爸。”凌杉突然笑了一声，“还是我跟她走了算了，你们一家人和和乐乐，还能昧着良心卖房......”
　　“你说什么——”女人的声音尖锐起来，旋即被阻隔，凌爸独占了听筒，呼吸有着不稳，沉着声音对凌杉说：“凌杉，你奶奶的死是意外，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关冯阿姨的事。你要怪只能怪我，没有及时发现......”
　　“你那天说了中午要去的，为什么没去？”凌杉问，“因为那个女人说，晚一点去没关系，所以你们先去了那女人家里，再到奶奶家已经晚上了......”
　　“凌杉！”
　　“本来你们可以把奶奶送去医院的。”凌杉下了结论，眼睛红着，他自己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