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白》Doffly

26、第二十五章

　　两人在近海区域游了许久，苏彻先坐回了沙滩上，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堆着沙城堡，一个小男孩的母亲笑呵呵地在边上看着，时不时理一理小男孩的头发。

　　孩子们发出一阵阵的欢笑声，苏彻看着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了笑容。

　　“傻笑什么呢。”白洛寻走上岸，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一些较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他的脖子一路从躯干流下。阳光从他背后照射下来，将他略显消瘦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深，映在沙滩上，拉成一条有些变形的影子。

　　“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孩子的快乐真是纯粹。”苏彻带着笑意看着他。

　　“小孩子的恶意也很纯粹。”白洛寻带着笑意一击打碎了对方的童话幻想。

　　“行了，说不过你，吃点东西去吧。”苏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跟白洛寻并肩朝着海滩外围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洛寻，突然注意到他腰侧有一个很深的烫伤，便伸手摸了摸，疑惑地看着对方，“这怎么搞的？”

　　“我……喝多了抽烟烫的。”白洛寻下意识偏开了头。

　　“自己烫自己还按上去转几圈？”苏彻用质疑的目光看着他。

　　“那喝多了感觉不到痛呗。”白洛寻打了个哈哈，“先看看吃啥行么，爸爸快饿死了？”

　　“你是谁爸爸？”苏彻伸手想拍他一把，对方却早就做好了躲避的准备，快速闪开了他的手，还对他做了个鬼脸。

　　一直自我标榜少年老成的白洛寻在这种时候，才终于体现出他和年龄相符的气息。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海滩边的露天摊子。

　　“吃海鲜面嘛？两位帅哥。”拿着漏勺的老板乐乐呵呵地招呼着。

　　“阿彻，吃面吧。”白洛寻不等对方回答，便将他拉近了摊位，随便找了个位置，回头朝老板喊了一声，“老板，两碗面。”

　　“我记得你不爱吃海鲜？”苏彻觉得白洛寻最近是真的变了。

　　“没啊，我爱吃啊，海鲜面好东西啊。”白洛寻双手分别拿一只筷子，互相刮擦起来。

　　“你以前可是爱吃肉的。是不是换了个工作环境口味都变了？”苏彻不依不饶地问着。也许直白坦诚的人都是这样，喜欢刨根问底。

　　“工作，也有影响吧，我老板一家都是沿海的……不对，家里都习惯吃蔬菜。”白洛寻仔细回忆了一下黄瑾铭家的饮食习惯，摇了摇头，“我这几个月在家里反正是没怎么见过海鲜，都是出门的时候才会吃。我老板好像挺爱吃海鲜的，出去应酬也是海鲜酒楼，说起来上次和他们一起去的一个渔村，叫什么忘记了，那边的海鲜面真的特别棒，简直改写了我对海鲜面的看法，真的，有机会带你去尝尝。很小的店子，哎，特别好吃……”

　　白洛寻说着说着还舔了舔嘴，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仿佛灵魂已经从这个海鲜面的摊位飞到了那边的店里。

　　“你不觉得你提起你老板的时候格外话多？”苏彻被他劈头盖脸的一串话砸得有些懵圈，想了一下以前白洛寻说话的风格，总觉得变化很大。

　　“你不觉得律师应该讲理智讲证据？”白洛寻不留情面地反击着。

　　“行，那我问你个问题，你不准思考，下意识回答。”苏彻拿一根筷子竖在两人中间。

　　白洛寻看着筷子，点了点头：“你说呗。”

　　“你接受同性恋么？”苏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洛寻的脸。

　　“不接受啊。”白洛寻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头迎上对方严肃的目光，“不是，醒醒，你别告诉我你……？”

　　“我呸，你醒醒吧，我喜欢女的。”苏彻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那就行，吓死我了。”白洛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被吓到灵魂出窍需要安慰的样子。

　　老板端上两碗海鲜面，跟渔村的不同，这次是干面，白洛寻觉得有些不太符合想象，稍微怔了一下，微笑着道了谢。

　　两人吃完面后，又在海里游了几圈，直到黄昏的鸡蛋黄出现在地平线上，才恋恋不舍地开车回了市区。

　　白洛寻送苏彻到了他家楼下，看着这许久没来过的熟悉的小巷子，觉得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年那个义无反顾保护朋友的杀马特少年身影仿佛被风吹散了。

　　白洛寻目送苏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灯光昏暗的转角，一些近期生活的片段莫名其妙地从他脑子里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黄瑾铭家干净明亮的小区街道、暖色系的宽敞房子、铺满几面墙的书柜、质朴忠心的保姆、慈祥善良的母亲还有风头无两的公司。

　　白洛寻觉得对方似乎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拥有一切的之后就会变成对方那样么，他想不出答案。

　　白洛寻摇了摇头，甩开这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点火启动开离了巷口。

　　破败的老巷子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白洛寻不禁又看了几眼，他的一半脑子告诉他，千万不要回到这样的生活，另一半脑子告诉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别人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他的脑子里仿佛在拌浆糊，一路昏昏沉沉地去还了车，见天色太晚，便打了个车。

　　的士司机打从白洛寻上车之后，就一直絮絮叨叨，说什么海城的房价越来越高，富人区的学校也是更好的，总之就是抱怨社会不平等，贫富差距大。

　　听得白洛寻一阵一阵打哈欠，却不想回答对方，司机见他一直沉默，临到他下车的时候，一边点着零钱，一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也是，你们这些住别墅区的，怎么会懂这些？”

　　白洛寻楞了一下，刚想回头，对方却已经一脚油门离开了小区门口。

　　白洛寻走进小区，在路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换回了平时那副乖巧的样子，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家。

　　时间还不到十点，客厅里空无一人，白洛寻微微讶异，转念一想，如果黄瑾铭没回来，客厅必然是开着灯的，现在这个情况，也就是老板已经回家了，而且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间。

　　白洛寻从鞋柜里拿了个小手电，摸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感觉有些疲倦，便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可白天和苏彻的对话却时不时地跳出来，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他总觉得自己和黄瑾铭的关系有了细微的变化，即使他粗暴地将自己对黄瑾铭的多一分注意理解为员工对老板的巴结行为，但为了另一个人的情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种事情，在白洛寻二十年的生涯里可以说从未出现过。

　　他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心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只是怕丢了工作而已，但他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总是在说，去亲近你真心想亲近的人。

　　白洛寻觉得脑子里像是打了一个九连环，他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给黄瑾铭发了一条短信：[老板，睡了么，我有话和你说。]

　　当屏幕上亮起已发送的时候，他仿佛觉得有些烫手地把手机丢到了床的另一边，用枕头捂住脑袋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叮……

　　短信的声音，他连滚两圈到床的另一边抓起手机。

　　[上来]

　　叮……

　　[我在卧室。]

　　“一句话分两条发，一毛钱不是钱么。”白洛寻吐槽了一句，然后坐起身来。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黄瑾铭房间门口，组织了半天的语言都觉得没法清晰地表达自己要说的内容，只好在门口来回踱步。

　　“进来。”黄瑾铭突然打开了房间门。

　　白洛寻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然后跟着他进了房间：“老板，你能听到我在门口？”

　　“不是，我本来想把门打开，结果你就在门口。”黄瑾铭坐到小沙发上拿起他抽了一半的雪茄，沙发边的小茶几上还放了一杯威士忌。

　　“你是真的很爱喝威士忌。”白洛寻看了看杯子里的球冰，通常只有爱酒的人才会在家里常备这种老冰。

　　“嗯，烈酒才有酒的味道。”黄瑾铭抿了一口酒，“你要么？”

　　“不了，我再醉就没脸见人了。”白洛寻想到上次在对方办公室的尴尬画面，连连摆手。

　　“说得好像你不醉就有脸了一样。”黄瑾铭放下杯子笑了笑，“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白洛寻临场犯了怂。

　　“如果是为了昨天的事情……”黄瑾铭的脸色严肃了一些，“那不怪你，是我想得太幼稚了。”

　　“幼稚？为什么。”白洛寻张了张嘴。

　　“呵呵，谁都有脑子短路的时候，那时候想的都是怎么让沈书记来聊一聊，忘记了一个谎言的背后需要太多谎言来支撑。”黄瑾铭把头侧过去，看向空旷的地方。

　　“那你在他心中，岂不是成了个骗子？”

　　“政客眼里的商人都是骗子，就当无事发生。”

　　“那其他人呢，那天还有很多客人。”白洛寻总觉得这个谎撒得亏到姥姥家了。

　　“很多事情就是真真假假的才有作用。”黄瑾铭倒是十分淡然，“比如那天，知道事实的就这么几个人，其他人都是看了你一眼，如果我下次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让你去带个话，他们就会琢磨很多了。”

　　白洛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黄瑾铭继续说道：“要不，教你一招虚实结合？”

　　“好啊。”白洛寻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下个月小万结婚，很多公司的人要去，你提前去订身西装，明天我会让秘书联系你。”

　　“为什么，选我？”白洛寻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特意选你来做这个事情，顺水推舟而已。”黄瑾铭顿了顿，“有些决定做错了，是无法弥补的，但是事情总有两面性，学会利用好的一面。”

　　黄瑾铭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分析了一大串，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白洛寻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白洛寻却只觉得，能这样风轻云淡地面对自己的错误，还不紧不慢地继续后手的这种心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