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之物》水甚君

9、09

　　云盏觉得今天的颜意枝很奇怪，而且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太超过了……
　　她不好推开颜意枝，对方正像某种小动物一样在她肩窝里蹭着，痒痒的，让云盏不敢有任何动作。

　　颜意枝感受到了云盏身体的僵硬，伸出手慢慢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抚之意明显。
　　“每次在你身边待着我都会觉得特别平静，你好像我的镇定剂，我好喜欢你，也不想离开你。”

　　云盏不是很能适应除了成玉蔻以外的人与她进行亲密接触，特别是这种身体贴着身体，毫无缝隙的拥抱。
　　她有些害怕，但想到面前的人是颜意枝，还是强忍着那股怪异的感觉拍了拍颜意枝的肩膀。
　　“外面雪下得太大了，雪天路滑，要不你今晚在我家住一夜吧？”

　　虽然这就是颜意枝撒娇的目的，但云盏没有回应她的告白而是直接满足她的愿望还是让她有些失落。
　　颜意枝脱离云盏的怀抱，很是刻意地矜持了一下，“真的可以吗？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云盏轻笑着，“不会，家里有客房，还有从来没用过的被子，你住一晚而已哪会有什么困扰。”
　　颜意枝娇俏一笑，“那好哦。”

　　云盏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早上祭拜完云萍之后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散了，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颜意枝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水递给云盏，让云盏稍微有了些精神。
　　她拆开包装盒看见里面复古优雅的香水瓶，惊喜溢于言表，“这款香水已经停产很多年了，你是怎么得到的？”
　　见云盏如此震惊，颜意枝难免得意，“去国外某个演员的生日Party时认识了另一位和你一样喜欢收集香水的珠宝商，我和她提了一嘴，又在她那里定制了一套珠宝，她就把她珍藏的所有香水都送了我一瓶。”

　　云盏目瞪口呆，“所有？！”
　　颜意枝点头，“她有一个超级大的仓库专门放这些香水，专门拿来送人的，她送给我的那些现在也在我家仓库里摆着，姐姐如果哪天好奇的话，来我家把它们都带走吧？”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要真算起来还真是没有去对方家里做过客。
　　颜意枝这次都还是借了天气的势才来到云盏家里，还被云盏好心留宿，否则颜意枝还真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继续赖在云盏身边。

　　云盏好像总是没发现颜意枝在话语中悄无声息给她挖的那些坑，见颜意枝这么热情，她心里对那些香水又十分好奇，所以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那就看你哪天有时间。”
　　得到云盏承诺的颜意枝喜笑颜开，问云盏现在要不要试试这款香水。
　　但云盏却拒绝了，“我现在有点儿困，想去睡个午觉，等醒了再试香吧。”
　　颜意枝也突然捂着额头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哎呀这么说感觉我也好困，我能和你一起睡觉吗？姐姐。”
　　“……”

　　颜意枝总是能问出令云盏不知所措的问题。
　　云盏稍微纠结了一会儿，虽然她不觉得和颜意枝睡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可她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和另一位女性同床共枕难免有些过分。
　　所以云盏抿着唇满是歉意的说，“枝枝，我……对不起，我可能不太习惯。”
　　“这样啊，那我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就行。”

　　颜意枝的通情达理让云盏愧疚更深，“要不你去客房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我想看会儿电视，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的。”
　　云盏还是去找了一床蚕丝被放在沙发上，叮嘱颜意枝说，“虽然家里有地暖，但睡觉如果不盖被子的话很有可能会感冒，而且外面雪那么大，气温就更低了。”
　　颜意枝笑眯眯的，“好，我知道啦。”

　　云盏见颜意枝这么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上楼的时候她弯腰搭着扶手，显然是快支撑不住的样子。
　　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云盏就醒来了，为了能及时前往墓园，她睡眠时间仅有三四个小时。
　　之后又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回到家之后都没歇一会儿就开始做饭。
　　此时云盏已经撑到极限了，她简单梳洗之后就倒在床上昏沉睡去。
　　放在另一边小桌上充电的手机不知从何时开始频频震动，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压根儿就没能吵醒云盏。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雪好像还没有停，外面一片白影，附近的房顶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今年的雪居然这么大吗？”
　　云盏眼里有担忧。
　　她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手机，点开后发现成玉蔻居然给她打了二十多个电话。

　　颜意枝带来的轻松氛围瞬间被这些未接来电瓦解，云盏握紧了手机不知道成玉蔻给她打那么多电话是要做什么。
　　如果放在前几年，初四这天成玉蔻一整日都不会理睬云盏。
　　成玉蔻知道今天是云萍的忌日，自然不会选择在这天去看云盏的哭丧脸。

　　正是因为知道成玉蔻的习惯，云盏今天才敢让颜意枝来家里，做饭给她吃，还让她留宿在家。
　　成玉蔻看起来在意她，其实也没那么关心。
　　只有在想起云盏的时候，成玉蔻才会稍微流露一点儿体贴。

　　重新坐在床上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云盏给成玉蔻回拨了电话。
　　对方立马接通，一如既往地沉默。

　　云盏尽量稳住声线，问成玉蔻怎么了。
　　成玉蔻语气含笑，丝毫听不出在生气的样子，“今天上海下雪了，你应该已经祭拜过阿姨了吧，天气这么冷，衣服穿够了吗？”
　　这样的成玉蔻让云盏感到陌生，她不知道成玉蔻怎么会突然变得这般和颜悦色，对方的温柔让她愈发紧张。
　　云盏揪着手指畏缩地说，“上午还没下雪，已经去祭拜过了，衣服穿够了的，你不用担心，这几天你应该很忙吧，香港那边天气似乎还不错。”
　　“是很不错，让我更想你了。”
　　“……我也想你。”

　　挂断电话后，云盏心里有种微妙的诡异感。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成玉蔻才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成玉蔻看见了自己转发了颜意枝的微博之后不高兴了吗？
　　可成玉蔻一直都知道颜意枝和她关系非常要好，不至于看见她和颜意枝发了张合照就性情大变吧？
　　抱着许多疑惑，云盏去洗了个热水澡。
　　她把头发吹干已经是半小时后。
　　也不知道颜意枝饿了没有，今晚做什么菜好呢……

　　就在云盏认真思索的时候，客厅沙发坐着的那两个人让她瞬间停下了脚步。
　　那两人听见脚步声一同朝她看来，云盏只觉得如芒在背，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成玉蔻和颜意枝分别坐在沙发两侧，客气氛沉默而诡异，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颜意枝表情平淡，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成玉蔻倒是优雅随和，脸上的笑容令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只是熟悉成玉蔻的云盏却知道一旦成玉蔻露出这副人畜无害的假面，遭殃的就是她。
　　她动作僵硬地走下楼问成玉蔻怎么回上海了，成玉蔻起身来到云盏面前，搂着她的腰身浅笑着在她唇角落下轻吻，“担心你啊，我早点儿回来难道你不高兴吗？”
　　“……高兴。”

　　颜意枝就看着这两人在她眼前大秀恩爱。
　　痛苦、愤怒、自责在脑海轮番交织，原来亲眼瞧见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是这种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露出了营业专属的客气微笑，“姐姐，你还没向我介绍呢，这位是？”

　　成玉蔻转头盯着云盏，像是好奇她会怎样介绍自己。
　　云盏心中有股无法言语的难堪，特别是方才成玉蔻还在颜意枝面前那么刻意地亲吻她。
　　她从来没有在颜意枝面前说过成玉蔻的存在，因为她和成玉蔻之间的地位就没有平等过，她们的关系参杂着利益和霸占，半点儿都不健康。
　　可如果云盏刻意在颜意枝面前隐瞒，成玉蔻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云盏只能实话实说，“成玉蔻，我爱人。”

　　爱人这个词似乎比女朋友还要亲昵，成玉蔻满意了，向颜意枝投去一个示威般的笑容。
　　颜意枝面色不变。
　　云盏向成玉蔻介绍说，“这是颜意枝，我最好的朋友。”

　　两三句话就分了亲疏内外，颜意枝倒没有多难过，而是轻笑着举起手机说，“既然姐姐的爱人都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奶奶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些东西回北京，我先走啦。”
　　云盏赶紧叫住颜意枝，“外面雪下那么大，你要怎么走？”
　　颜意枝唇角弯起，很是体贴的模样，“既然这位成姐姐可以在下大雪的时候过来，我当然也可以下大雪的时候走啊，姐姐不用担心我，到家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不等云盏再说什么，颜意枝来到玄关从衣架上把自己的大衣和围巾拿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匆忙地离开了云盏家。
　　云盏看着颜意枝“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有些怅然。
　　这最后一个朋友，她可能也要失去了。

　　成玉蔻一直在观察云盏，见云盏对颜意枝那么恋恋不舍，她怒极反笑，“怎么，她走了你很难过？我不在上海的时候你和她很甜蜜啊，刚刚还洗了澡，是做了吗？”
　　云盏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抽痛，像被雷电击中般，她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对成玉蔻说，“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而已，你想多了，更何况当年我妈下葬也是她……”
　　“云盏，你是谁对你好你就犯贱一样贴上去吗？她看你的眼神是普通朋友该有的吗？还是你这些年一直在背着我和她暗通款曲？！你真能装啊！去年拍《无光》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颜意枝是那部电影的出品方之一，要不是题材太好没必要拒绝，我才不会让你去演！你是觉得在内地找到了更好的靠山就能踹掉我了是不是？！”
　　“……”

　　云盏脸色煞白。
　　她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成玉蔻是这样想的。
　　在成玉蔻眼里她就是个可以为了资源和利益随时把自己交换出去的玩意儿。
　　不对，她在成玉蔻身边本来就是个玩意儿……

　　成玉蔻还在诉说她的辛苦，“我从香港匆匆忙忙赶回来，看见的就是你的小情人躺在沙发上抱着你的毛衣睡觉的模样，你知道她的表情有多恶心吗？你在我面前就是那副性冷淡的模样，在她面前是不是要多骚有多骚！？”
　　“成玉蔻，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云盏声音已经嘶哑，她双眸含泪，眼里盛满了失望，“当年，是你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的，我傻，我贱，我抵不住你给的诱惑，我们在一起七年了，七年了！你还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吗？”
　　在成玉蔻面前，云盏从来都是乖乖的。
　　她很少这样情绪激动。

　　成玉蔻顿住，云盏依然在崩溃，“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颜意枝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相处而已能被你误解成这样，我已经很听话了，你说不行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人我就不和他们接触，为什么我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云盏痛苦神情让成玉蔻皱紧眉头，她深吸一口气，这会儿倒是没有方才那么歇斯底里了，“你好好冷静下来和我解释，难道我不会听吗？”
　　“哈，你现在让我冷静……”

　　云盏腿一软倒在地上，她单手撑着地板，仰头看向成玉蔻的时候眼里已有决绝，“成玉蔻，我累了，我们……”
　　分手吧。

　　第一步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