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之物》水甚君

4、04

　　云盏没发觉颜意枝语气中那点儿藏不住的凉意。
　　她勉强维持住笑容，轻声回答说，“学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学不好，像锯木头似的难听得不行，所以怕说出来丢人现眼。”
　　颜意枝嘴一抿，显得有些委屈，“阿盏，我总觉得你有好多事情瞒着我又不愿意对我说，我不是你最可爱的小宝贝了吗？”

　　颜意枝的话让云盏瞬间紧张起来。
　　云盏想起多年前两人在同一个剧组，颜意枝的身份不是秘密，旁人对颜意枝都是无比殷勤巴结，但刚入行对圈内事情了解甚少的云盏看见颜意枝之后却是亲切地向她问好，把颜意枝当成平常人来看待。
　　对云盏来说颜意枝就像她妹妹一样，她对颜意枝的关心是那种自然流露，而非刻意讨好。
　　颜意枝顺杆就爬，整天和云盏贴在一起，一声声“阿盏阿盏”地叫。

　　云盏有问过颜意枝为什么不叫她姐姐，“我明明比你大五岁。”
　　颜意枝眼睛滴溜溜地转，不是很在意的模样，“你喜欢我叫你姐姐？那我就叫咯，姐姐～！”
　　云盏拿颜意枝没办法，脸颊也因为颜意枝那声姐姐泛起了羞涩的粉。

　　从这之后颜意枝只有在特别郑重其事的时候才会叫阿盏，其余时间都是甜腻腻地喊她姐姐，然后娇里娇气地黏着她。
　　云盏好像很喜欢颜意枝的依赖，对颜意枝有求必应。
　　虽然她们因为工作和学业关系没办法总是见面，但现在通讯科技那么发达，两人时常打电话互通视频。

　　有一次颜意枝在剧组给正在参加商务活动的云盏打电话，剧组位于西北荒漠一带，颜意枝脸上的妆也很符合那边的风格，看起来灰扑扑的。
　　她撅着嘴和云盏说这里待着好难受，温差大就算了，导演的日程安排也令人疑惑无比。
　　“我好难受，好想吃你做的饭菜和小饼干，这里的盒饭也油腻，我胃不舒服好几天了。”

　　那天结束了活动的云盏立马赶回家做好饭菜以及小饼干抽了真空，叫了最好的快递还专门托了人送到颜意枝剧组。
　　第二天收到快递的颜意枝感动无比，特意拍了照片暗戳戳地发了微博，只说是爱心午餐，后面还加了三颗红色桃心。
　　那段时间甚至有人以为颜意枝恋爱了，但颜意枝对此事闭口不谈。
　　有些小秘密只属于她和云盏，她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然而云盏当时没能接到颜意枝的感谢电话。
　　成玉蔻从香港回来，云盏得陪她。
　　这期间云盏的手机都不在身边，因为成玉蔻需要她的一心一意。

　　那天颜意枝打了十几个电话，她的心情从最开始的激动兴奋，到后来面无表情地吃完云盏专门给她做的饭菜。
　　旁边的助理看见颜意枝这幅阴沉模样自觉闭上嘴，像是怕惹到颜意枝不高兴，整个剧组遭殃。

　　颜意枝吃完之后长长打了个饱嗝，继续往嘴里塞着小饼干看向天空。
　　云盏多好啊，性格温柔还总是记挂着她。
　　颜意枝心里怄着气，也是从这时开始，她更想弄清楚那个总是要和云盏见面还每周要霸占她两天的人究竟是谁了。

　　云盏不知道颜意枝脑袋里藏着多少千回百转，但是看颜意枝的表情她知道对方不太高兴。
　　在云盏面前的颜意枝就是这样喜形于色。
　　所以云盏会根据颜意枝表达出来的情绪给予应对方法，她上前抱了抱颜意枝，“怎么会，你最可爱了，我才下课，正好还有些时间，以前也没有在这边多逛逛，今天陪陪你好吗？”

　　对于云盏的“补偿”，颜意枝还算满意，“那你先把大提琴放车上去吧，正好我也想找机会把剧本给你。”
　　“好。”

　　一直在车上等着的司机以为云盏要回去了，但她见云盏并没有上车，脸上露出疑惑神色。
　　云盏把颜意枝助理匆忙递过来的剧本顺手和琴谱放在一起，对司机说，“遇见了朋友，陪她在这边逛一会儿，大概半小时后你给我打电话。”
　　司机点头表示明白。

　　颜意枝过来挽着云盏的手臂，两人重新进入场馆。
　　工作室一共有七层楼，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她们来到售卖古典乐器的楼层。
　　“你以前学过琵琶吗？”云盏问颜意枝。
　　“没有，我是个乐器白痴，小时候连钢琴都学得费劲，我奶奶看我实在没有这个天赋就没让我学了。”
　　云盏忍俊不禁，“如果拍戏的话学些指法应该能用了吧？”
　　颜意枝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姐姐，你大概学了多久才学会大提琴基础的？”

　　云盏似乎没发觉颜意枝在给她挖坑，还认真思索了片刻说，“那得有个大半年呢，不过你聪明，肯定学很快的。”
　　“姐姐也很聪明，不要总是妄自菲薄啊。”颜意枝捏了捏云盏的手掌，唇角勾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
　　云盏的手很瘦，总是泛着凉意，颜意枝一路握着，工作人员把她两人带到一位身着玉白色旗袍的选琴师面前。

　　选琴师露出礼貌的笑容，在那里介绍关于琵琶的选购建议。
　　“不同材质的琵琶价格不同，音色也会受材质影响，除此之外，弹奏的环境也会造成细微的音色区别，在我们这边买琵琶是有终身售后服务的，不仅会有老师手把手教授，如果琴有质量问题还会无条件返修，不知道您这边的需求是怎样的呢？”

　　颜意枝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粗略看着墙面上展示的那些各式各样的琵琶，手却揉捏着云盏的指尖，慢悠悠地说着她的要求，“最主要的还是好看，有质感，音色不要太脆，价格大概在一万上下吧。”

　　选琴师上下打量着颜意枝和云盏。
　　这两人穿着简单，都带着口罩，看不出具体样貌，但气质上佳，眼尖的一看就知道是贵客。
　　可颜意枝的理想价格是一万上下，倒是让选琴师有些踌躇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出口宰人。

　　云盏在旁边一直很安静。
　　她知道颜意枝的做事风格，所以从始至终沉默不语，只顾着欣赏墙面上那些漂亮的琵琶，眼睛更是亮晶晶的，没把心思放在这儿。

　　颜意枝不喜欢别人对她阿谀奉承，她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所以很喜欢做一些无伤大雅的人性小实验。
　　按照颜意枝的财力，她会选一把价值高昂的古董琵琶，再带到剧组去拍摄电影，不仅能营造出噱头，还能顺势把电影进行简单宣传，何乐而不为。
　　这次来上海无非是为了制造云盏永远都不会搞明白的偶遇，再看看她学大提琴的地方究竟有多厉害罢了。

　　选琴师没能按捺住她下意识的职业判断，引着颜意枝和云盏往十几万上下的琵琶面前介绍。
　　颜意枝一边看着一边点头，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凑到云盏耳侧悄声说，“既然今天这么巧能遇到，不如姐姐陪我吃个晚餐吧？”
　　“啊？我……”云盏还在脑子里想应该怎么拒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满含歉意地看着颜意枝，颜意枝理解地点点头，“你先去接电话吧。”

　　云盏来到窗边，她以为是司机打来的电话，却不想是成玉蔻。
　　她心口一凛，赶紧摁下接通键。
　　电话接通后成玉蔻没有主动开口，云盏立刻解释说，“下课后我遇上了个朋友，陪她逛了一会儿，马上回去了。”
　　“颜意枝是吗？我知道你和她关系好，但你是不是太把她当回事了？”
　　“……”

　　云盏抿了抿唇，她脸上浮现出委屈神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成玉蔻的话。
　　这些年来圈子里有很多人嫉恨云盏，就算云盏有心想和她们交好，她们却会在背地里喋喋不休地讨论云盏的金主究竟是谁，更有甚者直接向云盏开口询问，还希望云盏能帮忙介绍业务。
　　成玉蔻那时还搂着她轻笑，“娱乐圈里能有什么朋友，不过是利益驱使，你不用把她们放在眼里，真有敢招惹你的，我处理了就行。”
　　到现在为止云盏只有颜意枝这一个真心朋友了，她怎么能不把颜意枝当回事呢？

　　云盏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白，“我知道了，我马上坐车回去，你放心，时间来得及的。”
　　“你确定来得及么？我可是为了你这顿饭提前结束了会议，云盏，你这几年好似成日喺让我失望。”

　　一旦成玉蔻用粤语和云盏说话就代表她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云盏眨眼间泪意就涌了上来，她忍住哽咽说了声“对不起”。
　　“好了，快回来吧，别让我等太久。”
　　成玉蔻挂断了电话。

　　云盏深吸一口气，等情绪平稳些才来到颜意枝面前说她得赶紧回去了。
　　颜意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
　　不过她没有让云盏为难，只是在送她上车的时候莫名其妙开口说，“阿盏，事不过三。”
　　“什么？”
　　颜意枝抬手轻抚云盏有些杂乱的发尾，笑着摇了摇头，“快回去吧，剧本看完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云盏点头，“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