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许》隐墨初

2、谈判

　　顾放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马路边窝着的小小白白的一团，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不是去医院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内心闪过要不要问问沈宁的想法，又闪过你和他熟嘛为什么要问，于是，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放弃了询问。
　　顾放坐在车里看着路边那一小团，既没有走也没有其他动作，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大约过了半个世纪之后，那一小团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迈起步子向前走着，脚底一扭，拐进了一家药店。
　　很快，便见他拎了个袋子走了出来，站在垃圾桶旁拆着，看起来像是药盒包装，手指利落的剥出来一颗药，摇头晃脑的东瞧瞧西看看，还有点可爱，随后任命似的，将药片扔进嘴里，直接吞咽，苦的五官皱起来都凑到了一起，半晌后抬起胳膊，擦了擦着眼泪，塌着肩膀向前走去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看着林墨走远了，顾放才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注意这个只见过一次的男生。
　　笑着摇了摇头，便驱车离开了。
　　林墨买到了药却没有水，抬头寻找着，周围却没有一家便利店。
　　因为从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他对医院有一些恐惧，也非常讨厌吃药，只是，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等下还有工作要继续……
　　于是艰难的抬起头，逼迫自己吞下了这个药片，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低声安慰自己“一个药片而已，不要娇气。”抬手擦了擦眼泪，“又告诉妈妈不要担心，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
　　强撑着精神，在枯燥又无趣的便利店工作到午夜，换班的时候，偷偷揣了一个快要过期的面包，顶着夜色，向家里走去。
　　一进家门，放松下来卸了劲，便摊在了沙发上，头疼无力一股脑的钻进了身体，一根指头都不想再动了，窝在了沙发里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一会儿，传来了绵绵的呼吸声。
　　又梦见妈妈陪在自己身边时，一起在厨房包饺子，脸上身上沾满了面粉，依偎在妈妈身旁笑着，妈妈偷偷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包了硬币的饺子做了记号，一会儿要找出来吃掉，把所有的幸运收集起来……
　　画面一转，就变成了妈妈躺在病床上，永远睡过去的样子，突然间惊醒，胃里一阵翻涌，冲到厕所抱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
　　坐在马桶边的地上，怔怔的望着客厅，心道：我收集了所有的幸运，是不是你就没有这些幸运去战胜疾病了，你离开，是为了惩罚我贪心嘛……
　　一番折腾，又开始发烧了，踉跄着去厨房烧了点水，就着热水小口小口的把面包吃了，又吃了颗药，滚到床上，把头埋入枕头昏睡过去了。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
　　林墨伸手在枕头边摸索着，“喂，您好……”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是沈宁，今天中午1点的时候有时间嘛，约在公司楼下咖啡厅见，谈一下昨天的赔偿问题。”
　　“好……”
　　回答完的林墨放下电话又昏睡过去了，几分钟后，突然从床上弹起，抓了抓乱成鸡窝状的头发，想了想刚才的电话，一下子就清醒了。
　　接着下了床，走去洗手台，和着凉水拍了拍脸，放空的站了一会儿。
　　手指有些嫌弃的捻起衣服，凑上去闻了闻，是不怎么美好的味道，拖着步子挪到淋浴喷头下，脱掉衣服，舒舒服服的冲着澡。
　　不一会儿，神经兮兮的眯起眼睛，手对着喷头比划着，“来呀，打一架呀，我最终还是会战胜你的，冲啊～”回应他的，是喷头喷出来啪啪打在脸上的水，洗完澡后又满血复活了，蹦跳着比了个“耶”。
　　开心的煮了包泡面填饱肚子，艰难的吃了药，又收拾了屋子，看着眼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时候，林墨舒心的笑了，心里默念道，“又是新的一天，加油！”
　　转头看了眼时间，感觉要来不及了，随便套了件干净衣服，抓起钥匙就出门了，在地铁上，回想昨天一天，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头脑依旧混乱不堪，静静地把脸埋进了手掌中，渐渐放空了。
　　“沈宁，你和老谭约的几点去和昨天的男生见面？”沈宁在电梯间遇到顾放，看着顾放面无表情的问他，摸不着情绪。
　　“约的下午一点，楼下咖啡厅见，现在正准备过去，您需要补充什么嘛，还是按流程处理？”
　　“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过去。”
　　沈宁愣在了原地，十分惊讶，心道：一起过去？这个男生有什么特别的嘛？能让顾总亲自跑一趟？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门前，林墨有些犹豫的踱起了步子，随后伸手推开了咖啡厅的门，步伐坚定的走了进去。
　　这件事是自己的错，自己需要为这件事情负责，等事情解决了，再好好考虑以后怎么生活吧。
　　坐在沙发上的沈宁目光有些涣散，想着赔偿金额巨大，不仅需要卖掉他费尽心思才留住的房子，还有极大的可能根本不够……
　　顾放推开门走进咖啡厅，看到林墨窝在沙发上，散发着哀怨忧伤的气息，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一个小孩哪来这么多哀怨。
　　他迈起步子走过去坐在了林墨对面，林墨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宁。
　　三眼相对，谁都没有开口，正在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的时候，老谭走了过来，开口道。
　　“顾总。”顾放点了点头，示意他坐。
　　接着老谭又向沈宁点头问好，沈宁冲他笑了笑。
　　坐定后掏出了公文包里的资料，看向对面的林墨，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林墨从老谭进来后就一直盯着他，心里知道这应该就是律师了，听到他问自己，大眼睛有些害怕的忽闪着，目光也有些躲闪，“17......哦，哦，不，我18了......”
　　“18？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顾放的语气有些低沉，冷冷淡淡的。
　　“我，我......”林墨的屁股下像是被点了炮仗，坐立不安的挪来挪去。
　　“你还在上学吗？这个物品，赔偿金额较大，必要的话，需要请你的父母前来，商谈一下解决办法。”老谭看着林墨，严肃的说道，又顺手将资料推给了顾放，示意他查看一下。
　　沈宁看了看林墨，起身去点饮品。
　　“我17了。”林墨两手握在一起，手指来回搅动着，显得有些不安，“我刚刚参加完高考，已经毕业了......”
　　“那你的父母呢，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还是需要我联系他们谈一下。”老谭追问道。
　　“我父母......我，我的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爸爸......”说到这里林墨沉默了起来，顾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林墨手指已经搅得通红，鼻尖也开始微微泛红了。
　　沈宁端着饮料回来，打破了沉默。
　　林墨突然鼓起了勇气，加大了音量说，“我爸爸很多年前就已经不要我了，昨天摔碎了顾先生的东西，是我的错，我愿意为这件事负责，我也能自己做了主，不用再找大人了。”
　　“哦，你要知道，这个赔偿金额不是小数目，你要怎么负责？”顾放依旧淡淡的问道，内心却是有些好奇，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些玩味，手指无意识的在杯沿上滑动着。
　　“顾先生，你，我需要赔偿您多少钱呢？”林墨有些茫然的看着顾放，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昨晚展馆回复，仲夏之梦损毁严重，不能修复了，预估赔偿金额为360万。”老谭看了看顾放，开口说道。
　　“嘶。”林墨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已经知道那件物品价格不菲，但听到后，还是被这个巨大的数额吓到了，眼角挂着眼泪，有些焦急，低下了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手在桌子底下微微颤抖着。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顾放语气稍微放轻问道。
　　“啊？我叫林墨。”林墨低着头的嘟囔着，“你呢？”
　　“顾放。”看他心不在焉的，顾放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我叫顾放，记住了。”
　　林墨弱弱的点了点头。
　　沈宁和老谭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妈妈留给我的房子，我在网上查了查，大约可以卖到220万，我将房子抵给你，剩下的钱我给你写张欠款字据，以后按月慢慢还给你，”林墨抬起头看向了顾放，用没有底气的声音商量着，“可以嘛？”声音有些颤抖。
　　顾放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林墨，手指在桌子上“哒，哒，哒”的敲着，就在林墨难以直视，想要把自己埋起来的时候。
　　“好。”
　　“你先回去吧，周末我打电话给你，立字据。”
　　林墨有点懵，顾先生干脆利索的说好，这就答应了？不再考虑考虑？林墨生怕他反悔，赶紧站起来，急急地道了声谢谢，还冲着顾放鞠了一躬，因为太着急了，一头撞在桌角上，也顾不上疼，捂着脑袋，说了声再见，头也不回的跑了。
　　顾放看着他离开，嘴角微微上扬。
　　沈宁表示自己已经惊呆了，转头看了看同样惊呆了的老谭，默默的合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