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许》隐墨初

1、倒霉的一天

　　“您好，请问哪位是顾先生，这是他的物品，需要他本人签收。”林墨站在前台小声询问着，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紧张。
　　“是哪里送来的？”前台李姐看着这个穿着白衬衣，站得笔直的男孩，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地问道。
　　“是，是原先生的展厅送来的。”林墨小声回答着，“说是顾先生之前拍到的物品。”
　　“哦～你送进去吧，直走左拐最里面那间屋子。”李姐给林墨指了指路。
　　“好，谢谢……”
　　林墨抱着箱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今天感觉格外的冷，展厅老板说这个送到了，回去就可以拿到500元的报酬，想到这里，他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十年前，妈妈在持续两年的病痛折磨中......离开了，直到葬礼结束，他才迟钝的察觉到，自己从此，便没有家了。
　　十年间他在亲戚们的身边辗转，像个烫手山芋一样，受尽了冷眼和委屈。
　　这场病，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借了很多外债，亲戚们想要卖掉妈妈的房子抵债，他大吵大闹很多次才勉勉强强的护下了，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爸爸很早就离婚组建了新的家庭，对他不闻不问的，知道这件事后更是远远的躲开了，生怕沾染上麻烦。
　　他一个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长大了，这两年，一些人开始上门，讨要欠款，亲戚们能供他念书他已经很感谢了，丝毫不敢提零用钱。
　　他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又被当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一直以来他都犹如惊弓之鸟一样苟活着，身心疲惫。
　　刚刚高考完，亲戚们商量着让他去找工作，不会供他念大学了，也不会给他提供生活费了。
　　这几年间因为年龄小，只能零零散散打些小零工赚点零花钱，所以一直过的很拮据，现在为了继续上学，也为了还上之前的欠款，不得不隐瞒年龄出去工作，尽快赚到钱生活下去。
　　穿过办公室长廊的林墨，扭头看到办公室低声交谈的同事，窗外高楼林立的场景，心生羡慕，内心更加坚定继续上学的想法，希望自己在毕业后也可以顺利进入到这样的公司工作，过得稍微体面一些，让妈妈放心。
　　到了门口，收起了心思，把手中的箱子放在旁边，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进。”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林墨拉了拉衣角，向前一步，轻轻推开了门，站在门口向里望去，办公室很宽敞，办公桌后面的人一身深色西装，领带规整，手中握着钢笔，一动不动的低头看着资料，十分安静，气氛有些严肃。
　　顾放没有听到动静，便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生被风吹起来的头发，毛茸茸的炸了一头，看起来长得不错，还有点可爱，干干净净的，十分乖巧，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男生依旧愣在那里，轻轻的咳了一声，又重复了一次“进”。
　　林墨突然惊起，眼睛受了惊吓的忽闪忽闪，看上去还有点委屈，他抱起箱子，犹豫着迈起步子走上前去。
　　“顾先生，您的物品。”林墨上前一步，“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
　　“好。”顾放低头看了一眼林墨指着的地方，签了名字指向旁边道，“帮我放在那边的桌子上，谢谢。”说罢，便继续处理文件了。
　　“好，好，不客气的……”林墨小声地回答，生怕打扰到了顾先生。
　　快速转身向桌子走去，刚走了几步，感觉到头有些晕，眼前有些泛黑。停下来缓了一下，便继续抱着箱子向前走去，突然，毫无预兆的倒下了。
　　听到声响，顾放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林墨，眉头一皱，按下电话。
　　“沈宁，你进来一下。”说着便起身往过走。
　　低头看了看林墨，嘴唇略微有些苍白，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累，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伸手在他的脸上拍了拍，拍完有一丝尴尬，又补了句，“醒醒，你还好嘛……”
　　（当然不会有反应，人都晕过去了）
　　“咚咚咚……”
　　“进。”顾放对沈宁道，“你看下他怎么了，打下120，先把人抬出去吧。”
　　“好的，顾总。”沈宁叫了安保人员将林墨抬了出去，然后拨通了120。
　　休息室。
　　“他长得还不错哎，看起来软萌可爱的。”同事A说。
　　“那有什么用，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的，饥不择食也不能老牛吃嫩草吧。”同事B说。
　　“好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介绍给我妹认识认识，当不了男朋友也可以当妹夫嘛，是吧，看着多养眼呐。”同事C说。
　　“行了行了，快回岗位工作去吧。”沈宁走过来道。
　　办公室内。
　　顾放走过去抱起了刚和林墨一起摔在地上的箱子，走到了桌边打开。
　　“叮……咚，咚，哗……”一些碎片从旁边掉落，顾放低头一看，太阳穴突突突突的跳着，双手撑着桌子，看着拍下的展品四分五裂的躺在箱子里，倾诉着刚才的悲惨遭遇，伸出手指按向通话键。
　　“沈宁，送来的仲夏之梦被刚才的男生摔碎了，等他醒来，找老谭和他谈一谈赔偿问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好……”
　　“还有，找个人进来把碎片收起来，送回去，看看是否能修复。”
　　“好的，顾总。”
　　挂掉电话，沈宁转头看向了沙发上躺着的林墨，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摸了摸头，很烫，低低的叹了声气，通知人去处理刚才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便走过去坐在林墨旁边等着医生的到来。
　　“医生嘛，这里这里！”沈宁招手示意，“他刚才晕过去了，摸起来有些热，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联系到家人，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医生过来查看了一下，让随行人员拿来担架，抬动过程中，林墨缓缓睁开了眼，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醒了醒了，医生，他醒了。”沈宁提醒道。
　　“我这是？”林墨恍惚问道。
　　“你刚晕过去了，我打了120，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沈宁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林墨，眼神略带担忧。
　　“不了不了，我……”林墨支支吾吾，有些羞愧，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被亲戚推拒后，就剩这300多块钱了，还要撑一段时间才能有进账，他付不起去医院的费用了。
　　“你发烧了，具体为什么晕倒还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医生说到。
　　“不了不了，不用了，我……我不想，去医院，我没事的，麻烦你们了，谢谢。”林墨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准备下地，顿时一片慌乱，沈宁仿佛从他的慌乱中看出了什么，将他扶了起来，站在一旁没有插话。
　　“你，这种情况，还是建议你去看一下，我们已经来了，已经产生了费用，你不坐120自己打车去的话，也是浪费了，不如就一起过去吧。”医生提醒道。
　　“啊，这，这……抱歉，我还是不去了，我去了也没有钱支付检查费用，抱歉了。”林墨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委屈，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已经没事了，谢谢......”林墨转头对沈宁说，生硬地挤出了一副我坚强，我已经没事了的表情，扯着嘴角笑了笑。
　　又询问医生，“您这里需要付多少钱呢？”
　　“300元，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和我们一起走嘛。”
　　“不用了，谢谢您。”林墨摸出了小钱包，数了数，连着零钱一起，凑够了300，伸出手递给了医生，“给您，麻烦您了。”
　　“好，建议您尽快去检查治疗呢，您发烧挺厉害的，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林墨小声嘀咕，目送医生离开，手指捏了捏有些空荡的钱包，感觉有些疲惫。
　　沈宁看着医生离开，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询问“您还好吗？”
　　“唔，还好……”
　　“是这样的，您刚才晕倒的时候，摔碎了顾总的仲夏之梦，就是您刚送来的那个东西，我们已经送去修复评估了，您今天状态也不太好，先回去休息吧，随后，我们会找律师约您出来详谈赔偿问题，您看？”像是了解了林墨囊中羞涩，沈宁尽量放轻了声音，怕吓到林墨。
　　“什么！！！”林墨震惊道，眼神显得有些慌乱无助，显然，还是受到了惊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好，好，我知道了，十分抱歉弄坏了顾总的物品，对不起……那，您随后联系我，我先离开了”
　　互留了电话号码后，林墨就离开了。
　　出了公司的办公楼，漫无目的得行走着，不知道该怎么向展厅老板交代，满脑子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在弹跳着，头越发的疼了。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手机在林墨兜里疯狂跳动，拿出来看到手机号的时候，心里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喂，老板……”
　　“林墨！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嘛，我是看你平常很细心又可怜，才把这东西交给你去送的，你呢，你竟然把客户东西弄坏了，你知道那东西多少钱嘛，这可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和公司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你不用再来上班了！”
　　“咔，嘟，嘟……嘟……”
　　林墨举着手机，怔怔的站在原地，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片刻后他抱住了自己，缓缓的蹲了下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背影在风中微微抖动着。
　　若有若无的传来轻微压抑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