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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腔热血都喂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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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吟默默看了许久,才认出那是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娘亲还未离世,幼妹还常伴身侧,自己也是苏府里最得宠、最聪明的嫡长子,过得好不意气风发,快意洒脱。
他知道自己曾去拜访过阮府,但……
“我们以前见过?”苏子吟上下打量着阮烟罗。
“没有,我瞎画的。”阮烟罗耳根都红透了,伸手要夺下他手上那副画。
苏子吟却把她拉近了,仔仔细细盯着她眉眼。
阮烟罗哪里受得了他靠得那么近,皱了皱眉,低声吐了声疼,苏子吟低头看看,发现前几日扯下镯子的那只手背已经还红肿着,心里说不上哪里不舒服,松开了手。
但看她那副眼里泛着泪光,两颊粉红,我见犹怜的模样,他倒是想起来了。
“你是当年树下那个小哭包?”
阮烟罗整个人一颤。
他还记得?
看来脑子里的江河湖海没把什么都冲干净嘛!
苏子吟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了然地问,“你喜欢我?”
阮烟罗浑身都僵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却听那人又说,“但我不会喜欢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苏子吟松开画纸,皱皱巴巴的少年飘落到地上,无声无息,仿若春末从枝头落下的一簇花团,沾了地上的泥沼,再也没了光彩。
“娶你只不过是为了生意场上的事情,加上你们阮府家大业大,不得不从。”苏子吟似乎还嫌刚刚那句话不够似的,“看在幼时情分上,你若是安分守己,少生些事儿,我倒是也能赏你个大些的院子……”
“谁给你脸上贴的金哪?谁稀罕你了?”阮烟罗突然打断了他,脸上的红潮褪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没出现过一眼,“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一纸离书,放我离开,其它我不求。”
苏子吟皱皱眉,“你想和离?”
阮烟罗弯腰拾起地上的画,“不情不愿的,弄得像是我强迫你一样,何必呢。”
苏子吟看着她,哼了一声,“随你,但你作为妻子的本分必须得做好,母亲来拜访了,你收拾得妥当一些。”
阮烟罗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画,没回答他,直到他离开也没抬起头。
地上的少年皱皱巴巴的,墨色被不知哪来的水珠晕开了,又脏又落魄。
日子一天天过去,暑意也渐渐消退,小摊贩多了起来,阮烟罗差绿檀去街上买了个算盘之后便终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日没夜地算小舅给她的账目。
这么过了小半个月,苏子吟又来了趟她的院子,让她准备准备,明天他母亲要来。
他母亲自然就是苏府当今的女主人张氏,是他父亲的续弦,在他们婚后也不过来了三次,这次是第四次。苏子吟对她十分冷淡,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于是张氏只能拿出十足的劲儿逗苏子吟的胞妹。
胞妹名叫苏子茗,被苏子吟藏得很深,即使住在一个府上,她之前没怎么见过,据说苏子吟的生母生了这小姑娘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去了,苏子吟很是宠爱她,估计也是怕她一人在苏府上呆的不好,便将她一块儿带来了。
苏子茗其实也不怎么待见张氏,七八岁的小孩儿在那边一个劲儿地皱着眉头,面对张氏热络的套近乎,就在那儿嗯啊嗯啊的回答,就差脑门上写着敷衍二字了。
其实张氏每次来都这副模样,但她就是要来,阮烟罗也不知道这位四十多岁看着挺精明的女人想干什么,大概他们苏府的人脑袋里都有着一片汪洋大海?
聊了半天,张氏才总算进入了正题。
“听闻前几日子吟扭了脚?”张氏满脸担忧,“母亲今日来瞧,子吟府上的人也太少了,这怎么能伺候的好?”
“人少是为何,母亲清楚得很。”苏子吟冷静地戳穿她。
阮烟罗在旁边听着,大概有些明白了,前些日子捉襟见肘是因为张氏在悄悄使绊子,多半是张氏派来的人苏子吟不乐意用,全都以探亲为由遣散了。跟姐姐斗智斗勇斗了十多年,她也明白张氏这一举动无非就是为了控制和监视这个儿子。
苏子吟现在还是明面上的嫡长子,苏氏未来的继承人,但张氏在妾位时生的苏氏二少爷却不服输,他们母子二人非得要争上一争,自然视苏子吟为眼中钉。
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苏子吟不可能允许她插手的。
“烟罗啊,你也是,夫君腿都伤了,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正走神的阮烟罗被提了名字,浑身打了个激灵,对上张氏幽幽的眼神,她确认了,这女人就是要给苏子吟找不痛快,谁最让她不痛快,她就越要把这个人放在苏子吟身边。
果不其然,苏子吟整个人一顿。
“母亲,这番不妥,她是妻,怎的能做这种丫鬟做的事情。”
撒谎不打草稿,平时待她的态度真是连丫鬟都不如。
阮烟罗心里横生一股气,按着他的手,眨了眨眼,“夫君怎的如此见外?”
苏子吟被他按住的手连着半边身子都僵了,“并非……”
“不过是侍奉夫君罢了,这是妾身的分内职责啊。”阮烟罗咬着唇,泫然欲泣,“夫君是信不过我……”
苏子吟头疼至极。
“夫君就是信不过我,不喜欢我!”阮烟罗眼圈一红,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苏子吟:“……”
这人嫁过来之前学的变脸吗?!说哭就哭!
这一天,苏子吟咬碎了一口银牙,憋着浑身的气软言安慰这个捂着脸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女人,张氏坐在一旁笑歪了一张脸,苏子茗小姑娘在那里眨巴眨巴眼睛歪了歪头。
待到张氏满意地离开了,阮烟罗如杂耍一样收起柔情蜜意的脸孔,揉了揉坐了一整晌酸疼的脖子,刚要起身,身旁的小茶几被猛地一拍,茶水都倒了。
苏子茗吓得咦了一声。
“乖,茗儿先回去。”苏子吟收起那张要吃人的脸,软声将苏子茗送出了屋子,反身用力地合上了门。
“你什么意思?!”苏子吟厉声质问她
阮烟罗拍拍裙摆,站起身,对上他微愠的神色,“不是你说的,将妻子的本分做好。”
苏子吟:“……”
苏子吟:“那也要你我要一致对外吗?!”
“哦——”阮烟罗挑眉,“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内’?”
苏子吟:“……”
“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内’。”
苏子吟:“……”
“况且,不顺着她的意思来,指不定要谈一天,”阮烟罗抬起头,直直地与他对视,“你不喜欢这位主母,对吧?”
句句在理,苏子吟无法反驳。
“早点完事儿,早点放我走,出嫁前斗了十多年,看着这些事儿就烦,”阮烟罗走到被挡住的门边,拍拍他的胳膊,“让开。”
苏子吟往旁边慢吞吞地挪了两步,眼神闪烁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
“阮烟罗,你——”
她走了没两步,后面便传来一道人声。
“是是是,对对对,”阮烟罗没好气地打断他,“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不是因为被张氏叨叨得脑壳痛忍不了,也不因为是看不下去你妹妹尽被缠着套话,更不是……”
“你搬去临湖苑住吧。”苏子吟接着说,“最近新修的院子,再多分你几个下人。”
“更不是因为看你实在太烦想膈应你——”拉长的音尾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
“诶?”她眨了眨眼,回过头狐疑地看着苏子吟,“真的?”
“假的,”苏子吟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最后一个因为再给我说一遍?”
阮烟罗:“……”
阮烟罗拉着绿檀飞快地溜了。
绿檀这丫头别的不怎么样,耳朵倒是特别灵,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少夫人啊,少爷是不是对您好些了?”
“嗯?怎么说?”
“因为我们终于可以搬院子了啊!”
“那是因为这个脑子有水的终于明白过来现在城门不保,不能再窝里反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绿檀眼睛亮亮的,“毕竟前些日子少爷扭了腿也是您救了他呢!对他那么好,把他扶回院子,还给他上药,怎么说也该给点赏赐!”
阮烟罗沉默地看着她。
绿檀歪了歪头,“少夫人不高兴吗?”
“绿檀,”阮烟罗用力拍着她的肩,“我是正妻!正妻!不是小妾!这不是正妻本来该有的待遇吗?为什么我还要靠救他换回来啊!”
“少夫人!冷静一点!”绿檀被她拍得东倒西歪。
“我有那闲工夫我去救两条狗不好吗?还能替我咬苏子吟这个杀千刀的!”阮烟罗握着她的肩,力道不轻反重,“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怎么心里就这么憋屈呢!啊!”
绿檀被她晃得眼冒金星,人都站不稳,摇摇晃晃地指着她背后说,“少夫人,好像有人在那里……”
“啊?”阮烟罗差点以为是苏子吟这个阴魂不散的,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找了半天才发现,柳树下面藏着一个小姑娘。
“嫂、嫂嫂。”苏子茗攥着自己的裙角,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子茗?”阮烟罗一愣,“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回去了吗?”
“没有,”苏子茗摇摇头,“对不起,我一直在偷听嫂嫂和哥哥讲话。”
阮烟罗心里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那我方才说的……”
“全听见了。”
“……”阮烟罗倒抽一口冷气,迎着小姑娘闪烁着泪光的视线,觉得肩上压力很大。
“哥哥是不是对嫂嫂不好啊?”苏子茗揉着漂亮的裙边,“我听见了,哥哥对你好凶的,之前他不让我来见你,给你安排的院子也是特别偏的,好像连丫鬟都没给你……”
“没那回事儿,”阮烟罗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我自己不讨喜,惹了你哥哥生气才这样的。”
“这样子吗?”苏子茗不解地看着她。
“嗯,而且是暂时的,”阮烟罗笑笑,“你看,这两天我就搬出来了。”
苏子茗歪了歪头,“就是普通地吵架又和好?”
“嗯。”阮烟罗点头。
“那为什么哥哥不让我见你啊?”
“……”阮烟罗抽了抽嘴角,那个脑子里进了汪洋大海的家伙,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嫂嫂也不知道吗?”
“但你哥哥应该有他的道理吧。”阮烟罗无奈地说。
苏子茗有点小纠结,但小孩子心性,总是没有烦恼太久,她用力地点点头,“好吧,那嫂嫂要跟哥哥好好相处哦?我回去啦!”
阮烟罗笑着向她挥挥手,挥了两下,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件事情。
“子茗,”阮烟罗叫住了她,“你有没有一母同胎的姐姐啊?应该跟我年岁差不多大的。”
苏子茗愣了愣,“原来是有的。”
“原来?”
“很久前就过世了,大概……”苏子茗皱着眉头想了想,“是好多年前,跟我哥哥一起去京城的时候过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