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脑子里奔腾着汪洋大海》阪漆

2、一腔热血都喂狗

　　苏子吟生无可恋地坐在原地，拍死了第三只活泼而又黏人的蚊子之后，阮烟罗出乎意料地回来了。

　　阮烟罗将艾草叶交给绿檀收好，让她去附近喊小厮来，自己摸了摸袖口，刚好带了前阵子小舅寄来的跌打损伤膏，便又折了回来。

　　苏子吟成了亲之后便搬出来带着胞妹自己住，院子不大，人也不多，尤其这会儿夜也深了，绿檀去叫人也还得叫好一会儿。阮烟罗看着苏子吟落在树下可怜兮兮的样子，总能想到十年前被嫡女姐姐欺负得稀里哗啦的自己。

　　那时候是苏子吟帮了她，安慰了她，逗她开心。

　　“你怎么回……”苏子吟看到她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亮光，但当她要为他上药的时候，还是戒备地挪了挪腿。

　　摔！当年那个苗正根红的小少年呢！

　　阮烟罗气得牙痒痒，按住了他那条伤腿，狠狠地往上糊了一大块药膏，但揉的时候还是收了力道。

　　“你站起来看看，是不是好一点了。”她收起药膏。

　　苏子吟狐疑地瞟了她一眼，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会儿，发现能走两步了。

　　“……”苏子吟转过头又盯着她，“你做这些有什么目的？”

　　阮烟罗气得真想拿手里的瓷药罐砸他个脑袋开花，看看这俊俏的脑袋瓜子里是不是装下了一整条长江！

　　正当长江开掘工程蓄势待发的时候，脚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猫叫，阮烟罗低下头一看，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正蹭着她的脚踝。

　　“嗯？院子里养猫了？”阮烟罗把小猫抱在怀里，用帕子擦了擦那沾着泥的爪子，猫咪乖乖的，一点也没乱动。

　　苏子吟眉头皱了皱，“你把它还给我。”

　　“猫你都要跟我抢？”阮烟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这猫是我养的，”苏子吟眉头拧得更紧了，“我之前一直在找它。”

　　阮烟罗上下打量这衣裳沾泥、发髻散乱的落魄公子，“所以你找只猫就找断了腿？”

　　苏子吟：“……”

　　阮烟罗：“噗。”

　　苏子吟脸色一沉，甩着袖子就快步往外走，忘记了那只还肿着的脚，意料之中地一个趔趄，还是阮烟罗在旁边搀了一把才免于摔个狗啃泥。

　　真是够怪的，明明小时候功夫还练得不错，这几年都怎么回事儿？尽念书了？

　　绿檀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顶不住身高马大的苏子吟，阮烟罗只好送佛送到西，把人送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这主院平时是不让她踏足的，每当她路过，看门的嬷嬷都会以一种极其戒备的眼神盯着她，就好像守城的士兵戒备敌军来袭一样，就差拿□□戳她脸上了好嘛！

　　但今天苏子吟的院子冷冷清清，嬷嬷小厮都不见了，只剩个瘦瘦小小的丫鬟，脸上有个月牙样子的胎记，模样瞧着挺讨喜的，可笨手笨脚，不太会服侍人，苏子吟一双眉毛皱得此起彼伏。

　　阮烟罗叹了口气，只好自己亲力亲为地替他解了外袍，外裤，脱了鞋，再小心翼翼地扶他到床上去。

　　苏子吟复杂地看着她，眼神闪烁着开口，“你做这些……”

　　“对对对，我做这些都是有目的的，才不是放不下心特地折回来给你上药，也不是看你单脚跳回院子太可怜才扶你回来，更不是看你院子里也没个能服侍的才留下来。”阮烟罗没好气地打断他，“满意了吧。”

　　苏子吟张了张嘴，然后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阮烟罗懒得管他想说什么，多半也是斥责她没礼数，目无尊卑，不守规矩。她踏出屋子叫来那个月牙印姑娘，想让她去请人来，结果姑娘说近日府上的嬷嬷小厮丫鬟都探亲去了，只剩她。

　　真是巧了，一个个的探亲探得可是节骨眼儿，那去请个郎中来总行吧？苏子吟总不见得请不起半夜出诊的银子吧？月牙印说了，请得起，但赶巧蜀中的大夫这两天都被请到苏府去照看夫人了。

　　苏府，就是苏子吟成亲前待的地方，夫人，也是苏子吟明面上的娘，实际上却是续弦。估计续弦待他不是很好，否则也不必成亲就自立门户了。

　　阮烟罗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只能让绿檀去自己院子里取点跌打损伤膏来，亲自上阵了。

　　苏子吟看她的眼神仍旧很怀疑，“你怎么通医术？”

　　“我娘亲教我的，她原来是学医的。”阮烟罗翻开他的裤腿，看了看伤势，“只是轻微的扭伤，没有伤到骨头，好透还需要有些日子，但几日便能下地走了。”

　　说着，她卷起宽袖，打算再给伤处上一次药，药罐还没掏出来，腕子就被人捏住了。

　　苏子吟死死地盯着她手腕上的玉镯子，“你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阮烟罗被他捏得痛极，掰又掰不开，只能愤愤地砸他的手，“你放开我啊！”

　　“这不是你的东西！”苏子吟不为所动，拽着那只镯子用力地将它从她的手腕上扯下来。

　　要知道，一般穿脱这种镯子是要抹润手膏的，方便玉质的镯子从手背上滑下，这般生拉硬扯，阮烟罗手背红了一片不说，泪花都差点给扯出来。

　　苏子吟翻着那只镯子，也不知在上面找到了什么，捧着镯子不动了。

　　阮烟罗摸着自己的手背，气得翻了个白眼，“好好的发什么神经。”

　　苏子吟抬起脸，阴沉的眸子里酝酿着惊涛骇浪，阮烟罗心里咯噔一声，此刻他的神情与洞房花烛那夜一模一样。

　　“滚。”苏子吟指着门口，手指还在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打到她身上。

　　虽然看得出来他很生气很愤怒，但阮烟罗只能做出一如既往的回答。

　　“？？？”

　　阮烟罗回程的路上撞上了急急赶来的绿檀，同她讲了前因后果，自己好心好意想给他治病，结果这人脑袋坏了让她滚，气得她一连在路边踢了好几脚石子儿。

　　绿檀倒是望着天在想什么，“少夫人，那镯子是不是有人送您的？”

　　阮烟罗一愣，“送我的？”

　　“少夫人不记得了？”绿檀道，“就是那阵子苏氏来拜访老爷，还带少爷和小姐来玩的那次。”

　　阮烟罗眨了眨眼，十年前的事情了，苏子吟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她都忘了那阵子苏子吟还有个妹妹跟他一起来的。

　　那姑娘是苏氏大小姐，跟她同岁。这么细细一向来，她跟这位小姐还有点交情。似乎这小姐与她那嫡长女的姐姐起了些冲突，她看不过去，帮忙解了围，小姐便送了她点东西。

　　——对了！就是这镯子！

　　阮烟罗是不想要的，这镯子对那时候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儿来说太大了，看上去也挺贵重的，但那苏姑娘盛情难却，还说这是她哥哥帮她打的生日礼物，却是照着成年女性的尺寸打的，她不喜欢这些叮呤咣啷的东西，送便也送了罢。

　　对，她当时就是听见苏姑娘说这是苏子吟打的，才别有用意地接下的。然而现在的阮烟罗只想狠狠打当时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现在这碰上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那苏姑娘现在在哪儿呢？”阮烟罗惆怅地问绿檀，“快来管管她哥啊，简直脑子有病。”

　　绿檀也摇头，“不如去信回去问问吧？”

　　阮烟罗虽也不指望自己那缩头乌龟的娘亲知道什么，但姑且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连夜寄出了信。

　　寄了信，夜也很深了，被勾起了往事的阮烟罗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掀了被子，点了灯，坐在了桌前，铺了纸，研磨作画。

　　苏子吟待她不好，她那些爱慕的心思早就消失了个干净，但幼时那种初见倾心的感觉却怎么也忘不了。忘不了便算了，她要把这些画下来，就当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事实上，阮烟罗不止一次地试图描摹过心中的那个少年，但没有一次成功。

　　一连画了好些日子，阮烟罗仍旧画不出心里所想的。越画不出越要死磕，阮烟罗几个晚上都只睡了几个时辰。这天夜里画得狠了，她最后是趴在桌上睡着的，醒来以后还被绿檀取笑了好久脸上的墨印。

　　阮烟罗拿画废的纸砸她，笑骂她没大没小，正砸着呢，屋门突然被推开了。

　　虽然府里的下人不拿她当一回事儿，但进屋还是会报一声的，若是进屋没声没息的，那只有一个答案——

　　“少、少爷！”

　　“苏子吟！”

　　苏子吟就觉得眼前白影一晃，迎面被一个纸团砸了个正着。

　　“别看！”阮烟罗脸一红，扑到他身上就要挡住他的眼睛。

　　看玩笑！本来过得就够惨了！还被发现自己暗戳戳喜欢他，那苏子吟这个脑袋有病的尾巴不都翘上天了？！

　　奈何苏子吟一个八尺男儿，阮烟罗这个举动无异于螳臂当车，不，可能比螳臂挡车要暧昧一点。毕竟是一个软绵绵的姑娘直冲冲往怀里扑，鼻息就落在脖颈边上，又痒又麻。

　　苏子吟扯开她的手，扫了一眼满屋的狼藉。漫天的宣纸上都在画一个少年，俊朗温柔，意气风发。

　　苏子吟看着她心虚的模样，冷哼一声，“嫁了人还不收心，浪荡！”

　　阮烟罗眨巴眨巴眼看他，愣得都忘了还嘴了。

　　没认出来？是她的画功太差了？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逃过了一劫啊！

　　但她庆幸的太早了。

　　“少爷误会了！”绿檀看不得自家主子被骂，一急什么都说得出来，“这其实是少爷……”

　　“绿檀！！！！”阮烟罗想冲过去捂住她的嘴，手还被苏子吟拽着，她是有心而无力。

　　“啊不是不是，”绿檀反应过来，赶紧摆手，“这不是，奴婢什么都没说！”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阮烟罗愤愤地磨着牙，转眼见苏子吟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画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阮烟罗：“……”

　　她想借个龟壳，蜗牛壳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