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蒂亚》舞者

4、第四章 养鱼

　　罗伊离开地下室，面对着画室中满墙的人鱼蒂亚又看了好一会，然后他在一旁的一个画架上找到了一本日记，罗伊翻开日记，里面大多数还是画的蒂亚，以铅笔稿记录下蒂亚的各种表情，然后旁边会有一些短文记录，或是记录心情，或是记录当天发生了什么，或是记录下突然发现了蒂亚喜欢什么。
　　可以看出，弗恩对蒂亚的迷恋非常之深，但这种感情到底该归结成什么，是对稀世绘画素材的狂热？还是对新奇生物的崇拜？罗伊判断不准。
　　这样的绘画日记本旁边还放着好几本，罗伊索性靠着书架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慢慢看了起来。
　　隔日一早，窗外的暖光透过窗帘缝隙射入进来，落在了罗伊的脸上，倚着书架不知何时睡着的罗伊被阳光晒醒，别开头躲开那束光揉了揉酸涩的眼。
　　他昨晚看了一晚上的日记，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他就感觉饥肠辘辘饿的不行。
　　罗伊将日记本放回到书架上，站起身，然后发现半条腿和左侧的肩膀酸麻的厉害，好在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要是冬季不燃壁炉就这样在地板上睡一晚，他今日怕是就得直接被送去医馆了。
　　罗伊虽然肚子饿的厉害，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给自己弄吃的，而是转身下了地下室。
　　他故意放轻了脚步再次进入地下室，但来到硕大的鱼缸前却依旧看不到蒂亚的身影，只能隐约看到那埋在水草里随着水纹轻缓波荡的银色发丝。
　　他觉得这家伙不会没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但他明显是还在为昨晚他说的那句话而“伤心”。罗伊并不能理解他究竟为何要这样，放他自由不好吗？
　　难道他愿意就这样一辈子被人圈养在一个鱼缸中？他已经——被驯化成宠物了吗？
　　罗伊从冷柜中取出几条鱼放入水中，然后对着水中那抹影子说：“我出去买些东西，你……如果暂时不愿意回到海里，那昨天的话，我先收回。”
　　他说完这些话后，那团埋在水草里的身影终于动了动，蒂亚悄悄的从里面钻出，缓缓浮出水面，然后看到了罗伊无奈的表情，蒂亚张开嘴发出一串细幼的叫声，像是在向罗伊解释什么，只可惜，罗伊并不能听懂他说了什么。
　　罗伊看着懵懂单纯的蒂亚，蹲下了身，一人一鱼对视半晌后，罗伊叹了口气，向着蒂亚缓缓伸出了手。
　　蒂亚见他伸手下意识的往水中躲了躲，但见罗伊伸手却并没有刻意强行接近他，只是就那样伸着，他蓝色的眼瞳里映着男人蹲身的身姿，仿佛与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重叠了，他悄悄地，缓缓地，也跟着伸出了手。
　　蒂亚的手，不像罗伊的手那般，手指修长，手掌厚实。蒂亚的手白皙的近乎透明，手指纤细的宛若孩童的指掌，指间还有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那是他的指蹼，明显区别于人类的手掌。
　　罗伊也不着急，他就那样面色平静的伸着手，他的表情看上去虽然带着一丝无奈却又非常的温柔。
　　蒂亚伸出手指戳了戳罗伊的手，然后飞快的收回，罗伊嘴角微弯，觉着这条人鱼的反应非常有趣。
　　他耐心很足，毕竟他是曼提拉小镇唯一的一名医师，平日里面对的最多的不是老人就是孩童，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没有改变姿势，而是安静的等待着蒂亚第二次伸手。
　　人鱼少年好奇的自水下仔细的观察着罗伊的手，终于又再伸出爪蹼，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罗伊的手，罗伊趁势握住了蒂亚的手解释说道：“我之前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是走是留，都要看你的意愿，但我个人比较相信，你会更愿意回到海中，毕竟，那里才是属于你的世界。”
　　罗伊认真的看着水中的人鱼少年，眼神中有着似水的温柔，透过掌心的温度，他的善意传递给了人鱼蒂亚，蒂亚似懂非懂的歪头看着罗伊，发出好似咕哝一般的细小叫声。
　　罗伊欲放开蒂亚的手，但他却在放手的一瞬间看到了蒂亚手臂上的一道伤口，那伤口被水泡的微微有些泛白，罗伊皱了皱眉，执起蒂亚的手仔细的看了看。
　　这伤口创口不大，但却很深，像是被什么利器剜掉了一块肉般，伤口周围的鳞片也剥落了一些。蒂亚的头发很长，在水中时常会遮挡住前胸与臂膀，也因此罗伊一直没能留意到他的伤。
　　罗伊脑中突然闪过与老律师古顿交谈时，对方跟他说的话，古顿告诉他，弗恩是突发的心肌梗死救治不及才过世的，但其实他生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重病的状态，也早就立好了遗嘱。
　　罗伊看着蒂亚手臂上的伤，手指轻轻抚上伤口周围的鳞片，沉默片刻方才问道：“是弗恩……是我父亲伤了你吗？”
　　关于人鱼的种种传说里，其实最让人垂涎的并非完全是人鱼的美色，更多的人想要找寻到人鱼的目的其实都只是为了——长生不老，拥有永恒的生命，是件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事。
　　传闻的真假没有人知道，也没办法去印证，但弗恩不同……
　　蒂亚突然抽回了手，他将伤口掩住，以有些哀伤的眼神看着罗伊。
　　他的脑中此刻回响起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
　　【蒂亚小宝贝，对不起，很痛吧，我知道你最怕疼了，对不起啊……可是我就要死了，如果我死了，恐怕就没人能照顾你了，你不知道人类的世界有多可怕，一旦被人知道了你的存在，你跟你的族人恐怕都要遭遇灭顶之灾，你不知道人类会用多可怕多残忍的方式对待你们。
　　——我并不是想长生，我只是想保护你，蒂亚，我的小人鱼，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人鱼少年突然又毫无预兆的开始落泪，罗伊想要治疗他的手，可是蒂亚却护着那受伤的手臂再次潜入了水底钻入了那团海草。
　　蒂亚的行为令罗伊沉默，罗伊对父亲残忍囚禁蒂亚的行为其实心底非常不赞同，但他此刻突然发现，也许，并非是父亲强行囚禁了蒂亚？
　　…………
　　罗伊坐在去往码头集市的马车上，安静的思考着，他从地下室中发现了人鱼少年蒂亚，他显然不能尽快的卖掉别墅离开约华科镇，蒂亚又不愿回到海中，他当下就只能暂时在别墅里住下。
　　“提勒先生，您今天真的不准备返回曼提拉小镇了吗？”
　　“是的，我……想在这边住一段日子，母亲她一直都很想回到这里。”
　　“啊哈，这个季节的约华科海边确实非常美，您继承了那么一座别墅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车夫哈德鲁是曼提拉小镇的居民，罗伊昨天就是坐的他的车来到约华科，本来说好了今天早上返回曼提拉，结果他临时改了主意，便让哈德鲁顺便将他送到码头鱼市进行采购。
　　虽然地下室的冷柜中有不少冻鱼，但罗伊觉着总是让蒂亚吃生冷的冻鱼不太好，他从父亲的日记本中得知蒂亚十分喜欢一种叫做徒菲的沙丁鱼和曼纽特海螺，就想着赶早来看看收购一些。
　　但结果等到罗伊真的找到售卖这两样海产的店家后，他发现，那价格他有点消受不起……
　　徒菲鱼是一种极为稀有的生鲜鱼，旁人买都是论片的，十几二十片便要上百索普，他一上来就询问多少钱一条，给店家笑的打趣他先生不是本地人吧，一条成年徒菲鱼的售价大概是150西金左右，那几乎快赶上罗伊看诊一个月的收入了……
　　这次临时到约华科来，他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虽然继承了父亲的一座别墅，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钱，不然古顿律师也不会善意的建议他将别墅拍卖了。
　　罗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医师，根本负担不起住别墅的费用，至于徒菲鱼，他偶尔消费一顿两顿不成问题，却是没办法整条供应给蒂亚享受。
　　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询问曼纽特海螺的价格，较之徒菲鱼，曼纽特海螺的价格要便宜许多，罗伊松了口气，他买了二十片徒菲鱼肉，然后又花了200索普买了一箱海螺和两桶活鱼，店家出车将他买的东西和罗伊一块送回了海边别墅。
　　罗伊自己吃顿早餐也只是花了7索普而已，但买这些海产却几乎花光了他手头上这点钱，他在集市口的雷鸟站写了封信给助手梅丽，将这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下，隐去了人鱼蒂亚的事只说自己有点恋乡想在这边待一段时间，让她辛苦一下照看医馆，这个月的工钱翻倍，顺便抽空给他寄一些衣物和钱过来。
　　罗伊让送货工人将货物卸到画室门口，给对方了一点小费便将人送走了。
　　他翻看着水箱里的鲜活海螺，心下琢磨着，不知道蒂亚看到这些海螺，心情会不会好一些。
　　虽然蒂亚关在地下室中，但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大概也是猜到了父亲弗恩已经过世了才会有今天早晨那种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