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蒂亚》舞者

5、第五章 医治

　　较之罗伊对父亲的不理解和怨怼，似乎蒂亚更加在乎弗恩的生死，这让罗伊很有些费解，觉着父亲与蒂亚的关系，怕是不仅仅只是主人与宠物或是画师与素材那般单纯的关系……
　　只可惜蒂亚并不会说话，他对此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既然已决定暂时住下，罗伊就不得不考虑一些民生问题，他的性格向来平和，随遇而安，过了初时的惊异与亢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换做是他，要怎么养活自己照顾好蒂亚。
　　他提着一桶活鱼和海螺再一次进入了地下室，地下室里的烛台熄了几根，光线暗淡了许多，罗伊轻声叫了一声蒂亚的名字，玻璃缸内传出一阵水声，待罗伊爬上阶梯来到喂食的台子上时，蒂亚已经悄悄的游到了他脚边，仰头望着他。
　　罗伊提着水桶朝他示意了下，“这些应该是你爱吃的。”
　　罗伊将水桶里的活鱼、海螺以及徒菲鱼肉都倒进了巨大的鱼缸中，鱼儿入水瞬间便四散开来，海螺则纷纷坠到水底。
　　这个巨大的鱼缸里除了一些海藻和蒂亚这条人鱼没有其他活物，罗伊怕蒂亚觉着孤独，想着尽管是食物，但有活物在里面蒂亚该也不会太无聊才是。
　　他料的没错，蒂亚一见那些小鱼和海螺，瞬间眼珠亮了，他灵活的一次翻滚冲刺，在水中留下一道水纹，速度快的就像一条箭鱼划过，一嘴便叼住了一条闪躲不及的小鱼，他两手握住那鱼，锋利的指甲插入鱼鳃，上口一咬，利齿合拢的瞬间一股血水弥散开来……
　　蒂亚捉鱼捉的欢畅，吃鱼吃的津津有味，罗伊在旁观察的则是赞叹不已，人鱼虽然是美丽的，但同时也是凶残的掠食者，他们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无害，如果是在水中，他们的凶猛程度大概可比鲨鱼。
　　罗伊没有打扰蒂亚的进食，而是去研究墙上的那些手柄，他拿了些工具拆开了挡板观察里面的结构，果不其然这些手柄就是控制那些对接鱼缸水管的闸门，人鱼是海中生物，他习惯于海水的温度与盐度，这鱼缸上面的管子很有可能连接着别墅后面的大海。但即便是换水，也不能一次性换太多。
　　罗伊的性格严谨，他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去买几本关于如何养热带鱼的书回来研究研究，不过蒂亚是人鱼，并非热带鱼，习性与真正的鱼怕是还有很大的区别。
　　罗伊就这样在别墅暂住了下来，他收拾了一下自己原来的房间，有些意外里面陈设变化并不太大，甚至屋子里并没有落什么灰尘，像是弗恩生前就派人定时打扫般。
　　罗伊没让自己去深思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意义，不管弗恩有再多的理由，都不是他抛妻弃子的理由，关于这一点，罗伊永远不会谅解，但是否谅解，在弗恩死后这意义也并不大了。
　　当下让罗伊比较在意的一点是，蒂亚知道了弗恩的死后似乎打击不小，进食不但减少，他还一直不肯让罗伊医治他的伤口，罗伊担心他的伤会恶化，一直努力试图劝服蒂亚配合他疗伤，但这条倔强的人鱼总是躲在那团海藻中不出来。
　　结果不出罗伊所料，没几天后蒂亚的伤口果不其然开始溃烂了。
　　“蒂亚，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医治伤口，可我想父亲……弗恩他见你这样肯定不会高兴的，他很重视你，所以才愿意让我来继续照顾你。”
　　尽管弗恩对罗伊和母亲异常绝情，可罗伊却知道这个为画疯魔的男人对蒂亚是真的爱护有加，他从父亲留下的日记本中能够清楚的得知他对蒂亚的重视程度，其实罗伊对此也有些意外，他总觉得父亲的精神状况不太正常，他重病许久，临走前没有选择带走蒂亚而是将他留下，然后派律师来找他让他继承别墅继续照顾蒂亚……
　　其实罗伊不知道的是，他父亲弗恩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时，确实动过杀死蒂亚的念头，但当他告知蒂亚自己得了绝症想取他的肉试一试到底“长生不老”的传说是真是假，天真的蒂亚毫不犹豫的就向他伸出手让他割肉时，沉浸于创作孤独疯魔了一生的男人当时便落泪了，他搂着蒂亚哭了出来，因为看着蒂亚，他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抛弃的儿子，当年的儿子也曾经是那般依恋他深爱着他啊……他却辜负了他。
　　蒂亚从水草中慢慢探出了个头，他见罗伊站在玻璃前凝望着他，那身形和相貌……与弗恩是那般的相似，蒂亚漂亮的眼睛又有些黯然了，这几日他的耳边总是会响起那人叫他“蒂亚小宝贝”的声音，蒂亚对死亡的理解并不是很深，但他知道，“死”就是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了，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笑着喂他食物，拿着画板专心致志的画他的样子了。
　　蒂亚又一次哭了出来，只不过他此时在水中，泪水也都溶解在了海水里……
　　…………
　　蒂亚终于同意了治疗伤口，罗伊紧张的拎着药箱登上平台，他虽然行医已有数年，但从来都是给“人”看病，这给人鱼治病却是头一遭，人鱼的身体能否适应人类的药品，罗伊心里其实也没底，但他总要一试，因为蒂亚的伤口扩大了不少，再不救治怕是会更严重。
　　罗伊先是观察了好一会，他仔细的观察着蒂亚的皮肤，发现除了少许粘液和坚硬的鳞片，下面柔软的皮肤其实与人类真的相差不多，相较而言要更紧实一些。
　　罗伊先给伤口消了毒，期间蒂亚疼的直想缩回手，但罗伊温柔的安抚了他让他不用怕，看着蒂亚咬着嘴强忍疼痛泪眼汪汪的样子，罗伊都有些不忍心下手了，他试着给蒂亚胳膊上打了局部麻药，待得药效发挥才开始以小剪刀清理腐肉，缝合那极深的伤口。
　　这样的小手术对于罗伊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但他并不知道人类的药品对蒂亚的效果如何，过程中总是会问他痛不痛，被他反复问着问着，蒂亚都忘了疼了，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弗恩还要温柔。
　　罗伊帮蒂亚包扎好伤口后告诉他最好现在先不要碰水，让药效被吸收一下，这样好防止伤口再次浸水发炎。
　　“蒂亚，你可以暂时离开水一个小时吗？或者半个小时也可以。”
　　蒂亚点点头，他只要不是长期离开水，在陆地上活动几个小时完全没有问题，以前弗恩就经常带他出来到他的画室里，就让他坐在某处摆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有时他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然后醒来就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各种各样的画布或本子上，神态各异，非常神奇。
　　蒂鱼尾巴用力摆动，将自己上身送至平台之上，他坐到了罗伊身边，正在收拾医疗器具的罗伊闻声转头，瞧见蒂亚瞪着好奇懵懂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手上的东西。
　　“没见过？”
　　罗伊突然起了话头，他很想了解蒂亚，不仅仅是因为他想了解人鱼，他只是单纯的，想将蒂亚照顾的更好。
　　“……”蒂亚点头，冲着罗伊叫了两声。
　　尽管听不懂，但罗伊似乎明白了蒂亚眼神中传递出来的信息，“呵呵，我是一名医师，你知道医师是什么吗？就像刚才那样，如果有人受了伤或是生病，我就会治好他，而这些，是我的工具。”罗伊将收回去的东西又拿了一样出来，蒂亚看到后却揪住了罗伊的袖子缩了缩肩膀，似是有些紧张。
　　罗伊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针管，刚刚他就是用这根针给蒂亚注射了麻药，显然蒂亚记住了“扎针”时的疼痛，对这个针筒并没有什么好感。
　　罗伊瞧着蒂亚怕怕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将针管收起后又拿起其他的东西一一给蒂亚解说起来，他连说带比划，虽然在蒂亚看来依然一头雾水，但这样与罗伊沟通的感觉很有趣。
　　蒂亚是一条尚未成年的人鱼，他遇见弗恩时还是条小人鱼，当年的事大多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是在一个雷雨交加海浪翻滚的夜里被打上了岸，搁浅在了一弯礁石群中，然后被夜里呆立海边，对着黑色浪潮几次都想要跳下去结束自己生命的弗恩所救。
　　如果不是弗恩，蒂亚隔天可能会被晒死在海滩上，或是被什么人发现而被拍卖成为别人的宠物；而如果不是遇到蒂亚，弗恩怕是也会因重度抑郁而潦草结束自己的生命，艺术创作之于他逾越生命，不能画出有灵魂的画作的他，活着也没了意思。
　　他们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彼此，成为了彼此的救赎。
　　蒂亚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大海了，每日生活在这个大鱼缸中，有些孤寂无聊，但被囚禁的久了他也几乎忘却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甚至也记不起族人的样子，只是有一段镌刻在脑中的旋律，想起海与族人，他就会自然而然哼唱起那段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