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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相拥 ...

  •   萧鹤安缓了缓气,静静地望着黑无常,沉默不语。

      黑无常见他不说话,于是道:“您早些回去休息,属下告退,”他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溪藜。”

      萧鹤安突然出声,唤出了这个名字。

      黑无常一怔,却是没有应声,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朝前走。

      “我叫你你没听到吗?”萧鹤安怒喝出声,“溪藜!”

      黑无常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转过身,他静静地停在那里,一身黑衣似乎要与夜色融在一起。

      “溪藜,我知道是你,”萧鹤安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黑无常不肯转过身,却是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溪藜,转过头来看我,”萧鹤安说着,放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与防备,迈开步子缓缓向黑无常走去。

      直到萧鹤安走到了他身后,黑无常才悠悠地转过了身。

      萧鹤安颤抖的手死死拽住了黑无常的手腕,他神情有些恍惚,就连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把面具摘下来。”

      黑无常垂下头望着萧鹤安,眸中似有星斓闪烁。

      眼看萧鹤安眼中的泪就要夺眶而出,他终于颤抖着手,缓缓摘下了面具。

      眼前人,眉似远山,眸若星辰。

      萧鹤安其实早已在脑海中将面具下的这张脸想了百次、千次,可就在他看到这张脸的这一刻,心却还是作痛起来,如锥刺如刀割,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狠狠地一拳打在了眼前人的胸口,随后无力地瘫软了下去,整个人跪在了地上,无声抽泣着。

      如他所想的一样,黑无常就是溪藜,是他心头挂念着想要见到的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有寄托的人,是他流离千年日思夜想的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落泪,究竟是因为被耍的团团转而泣,还是喜极而泣。

      溪藜手中的面具从指尖掉落在地,他克制着身体的颤抖,蹲下了身,想要扶起萧鹤安:“……你别这样,别哭,好吗?”

      萧鹤安抬起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凑到他脸前,用颤抖嘶哑的声音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你别哭,”见他落泪,溪藜心如刀绞:“别哭,我就告诉你,可好?”

      萧鹤安认真地凝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心底泛起的喜悦逐渐替代了悲痛,他松开了拽着溪藜衣领的手,由哭转为自嘲:“我这是在作甚,能再见到你便已足够,我又怎能怪你?”

      溪藜见他这样,心头被重重地击了一下,这一击,痛的深沉,痛到他喘不过气。

      下一瞬,他将萧鹤安一拥入怀。

      随着溪藜突如其来的动作,萧鹤安身子一僵,愣在了溪藜怀中,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溪藜紧紧地将萧鹤安搂在自己怀里:“我知道这样做会让你生气,但我没办法,我怕告诉你了,离别时会更痛苦。”

      “我死后,本应等待轮回之期的到来,但那日,我见冥王带着你的魂魄回到了地府,得知你被害死,又见你重生,我心中生出贪念,想要同你一起去到人间,想同你再说说话,再多见见你,于是便去向冥王求了情,他允许我暂时做几天黑无常,但头七一到,我便要去轮回了。”

      萧鹤安听完,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溪藜,生怕他下一瞬就会消失。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可以把你保护的很好的,你原本可以不用死的,一定有办法能让你重生的,一定有的!”

      溪藜抚着萧鹤安的头,苦笑道:“没有办法的,我只是一只花灵,花灵怎能和你一样,随意附在尸体上便能重生?”

      溪藜的本体是藜烟花,花灵本由花的本体和灵气构成,几日前,溪藜本体已在战斗中灰飞烟灭,若是不去轮回,徒留灵魂在这人间,迟早也会魂飞魄散。

      萧鹤安从溪藜怀里离开,对上了溪藜的眼,他凝望着眼前这张面容良久,良久也未开口。

      溪藜道:“怎的了?”

      萧鹤安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再多看看你罢了,毕竟我们只剩下四天了,也许以后就没机会能这样仔细地看你了。”

      他伸手抚上了溪藜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溪藜的脸颊、下颚,眼中尽是深情。

      “如今你能为我做那么多事,可是想好了?”

      溪藜一愣,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萧鹤安在问什么。

      早在一千年前,萧鹤安就问过他这个问题,只是他那时优柔寡断,心中一直否认。

      萧鹤安:“你是真的没想好,还是在自欺欺人?”

      “若你是没有想好,为何会求来这具躯体,一路护我至此?”

      “若你是不肯承认,那启武逢对我动手动脚时,你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若你真的对我无感,为何要对我那么温柔?为何对我关照至极?”

      “溪藜,我求你,一千年了,”萧鹤安说着说着,声音再次哑了下来,“我求你给我个答案,哪怕是让我死了这条心都行。”

      说来也是可笑,当年在启家,启武逢一心想要得到姬坐愁未能得逞,姬坐愁却是从启武逢的行为中渐渐理解了这龙阳之好,从那时起他便知,启武逢如此执著,是因为太过倾慕启清,而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执著,实在不像是疯癫,更不像是冲动之举,所以姬坐愁认为,或许启武逢对启清的感情真的是爱。

      姬坐愁理解了这样的感情,明白了男子之间亦可有情爱。

      在他年少时,遇到了自己永生永世的挚爱。

      那年,启温颜带着姬坐愁御剑在云中游乐,饮酒斗法。

      忽的,白云深处传来了一阵歌声。

      “藜烟遥,浮生好,新月勾天证奇道……”

      “北山道,红颜老,新月将把山河照……”

      “新月新,新月明,新月泽天海波盈……”

      藜烟花灵溪家的长子溪藜受启温颜之邀,踏云而来。

      少年意气风发,一身墨衣翩然,清逸俊朗。

      他比姬坐愁小一岁,性子温文儒雅,风趣幽默。

      那日云中一见,姬坐愁便把心留在了他身上。自此,他常常偷偷溜下山,到启家山门下的溪家找溪藜。

      后来,他将自己的心意如实相告溪藜,那时的溪藜当然无法理解,哪怕他再怎么欣赏对方,也不懂该如何接受。

      一朝启家被灭门,溪家人战的战死逃的逃了,最后只留下他们三个少年。姬坐愁自知,刑部军队一来,启温颜必定会死,于是便要替他去死。

      天界刑部来讨伐的前一夜,姬坐愁将溪藜约到启家山门下的溪畔,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问溪藜能否接受他。他已经铁了心要为启温颜挡这一劫,此时只想要溪藜的一个答案,这样他也能死的毫无留恋。

      可是溪藜不仅没有给他答案,还企图困住他,不肯让他去送死。但他一介花灵,又怎拦得住灵愚战神,姬坐愁未能听见答案,心如死灰,将溪藜逼回原形封印在了溪畔,只身赴战。

      这条溪畔,便是一千年后的溟涧溪畔,而当年的启家山门,便是如今的灵草峰,也是姬坐愁投胎成为萧鹤安后的落脚点,他建立了巫祀宗,无意间唤醒了沉睡千年的溪藜,收其为徒。

      缘,总是妙不可言,更莫说是孽缘。

      萧鹤安之所以在灵草峰建立巫祀宗,是因为留恋一千年前的那段时光。哪儿知,因平乱而身负重伤的启温颜迷迷糊糊地回到了灵草峰,萧鹤安只得收留他,让其在巫祀宗养伤。萧鹤安几乎不同他相见,自然也未与他相认。

      再后来,溪藜死,启温颜杀他,这段孽缘似乎永远断不掉,恩怨情仇似乎永远都理不清,所背负的孽债似乎也永远都还不完。

      月光凄清,夜鸟哀鸣。

      萧鹤安望着溪藜,眼中尽是期待,溪藜握住了萧鹤安抚在自己脸颊的手:“这几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我被魔族抓走那时,自暴自弃,希望你放弃我,但你为了我差点拆了魔王殿,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我,那时我就明白了,这样的感情和这样的勇气,真的很伟大,既然你肯为了我牺牲那么多,那我……又何尝不能拥有这样的勇气?我想现在,我也拥有了同你站在一起的勇气,牵你的手、拥抱你的勇气,亲吻你的勇气,”他说着,紧紧握住萧鹤安的手:“所以,我想好了,你是我的挚友、师长,亦是爱人。”

      听他说完这番话,萧鹤安的内心已经跌宕起伏了好几转,欣喜充斥了他的每一处神经,他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激动地再次扑入溪藜的怀中,紧紧抱住溪藜,声泪俱下:“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你也不会被东婧入侵者杀害,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连累你至此。”

      溪藜将他搂在怀中,嗅见他身上的清香,甚是安心。

      他拍了拍萧鹤安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错,这样的事情谁也无法控制,是我太无用,这一世你护我,下一世,换我来护你周全,伴你永生永世。”

      *

      二人回到了清逸院,萧鹤安却怎么也不肯让溪藜离开自己半步。

      溪藜坐在榻边,伸手抚了抚萧鹤安的脸颊:“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不走,我就在这陪你。”

      萧鹤安放松下来后,酒劲上了头,他死死抱着溪藜的手臂,摇了摇头:“我不睡,我就看着你。”

      溪藜笑:“怎么,怕我跑了?”

      萧鹤安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睡,如何?”

      “……好!”

      于是,二人一同躺到了榻上,萧鹤安曲臂枕着自己的手,目光一直落在溪藜脸上。

      溪藜同他对视着,伸出手替他理了理发丝:“打算就这样看一晚上吗?”

      萧鹤安凑近溪藜,然后闭上了眼:“这样就好,睡吧。”

      溪藜望着萧鹤安的睡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跳莫名地加快。

      这是他第一次离萧鹤安这么近,也是第一次与萧鹤安同榻共枕。

      萧鹤安今夜饮了不少的酒,此刻面颊绯红,朱唇温润。

      溪藜微微起身,在萧鹤安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萧鹤安忽的伸出手搂住了溪藜,就听他喃喃道:“溪藜……不要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溪藜应道。

      萧鹤安缓缓睁开了眼,眼眶有些发红。

      溪藜问他:“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你我相识千年之久,到今日才互通心意,”萧鹤安道,“这才刚告白,你就要走了,我这心里难受得慌。”

      溪藜将他搂在怀里,抚了抚他的发丝:“我相信,你我来世定能再相聚。”

      萧鹤安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的很自责,若是我那天不成亲,若是我能第一时间发现东婧入侵者,你也就不会死了,是我太无用……”

      溪藜紧紧地拥住他:“你不必自责,我的修为太弱,在战斗中战死是必然的,你不必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溪藜安慰道,“何况,这次大战必有蹊跷,以东婧人的能力,怎会逃过你的灵识感应,定是有人在荣境内接应他们。”

      萧鹤安闻言一愣。他之前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今溪藜一提,他才重视起来。是啊,东婧人只懂兵器火器,不懂玄学法术,入侵者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躲过了他的灵识感应?

      “你这样一说,这事确实蹊跷。”

      溪藜问:“所以你本可以不被讨伐的,兴许是有人要陷害你呢,你不打算查一查这件事吗?”

      “为自己讨回公道吗?”萧鹤安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我对自证清白这种事不感兴趣。”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名和利,但此事关乎荣境安危,你既为守护神,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萧鹤安垂下了眼帘,“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守护神了,谁知道他们找了什么人接替上了,我就是想管这事儿,也没资格再管了。”

      溪藜:“可你还是上古灵者啊,不管寄付于哪具躯体上,你永远都会是上古灵者,灵者有资格干涉有关荣境的一切事务。”

      萧鹤安干笑了一声:“你这意思是,我还得告诉所有人我是姬坐愁?”

      “等真相大白的那天,就没有瞒的必要了,而且,你也瞒不下去的,启温颜现在满世界找你,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萧鹤安:“一千年前,我便是为他而死,如今又被他带人万剑穿心,若是他知道了我就是姬坐愁,可不得自责死。”

      “虽然是残忍了些,但他迟早都得接受这些现实,你的身份过于敏感,他想不知道都难。”

      “那你呢?”萧鹤安抬眼看他,“你又是怎样认出我的?”

      溪藜眯眼笑了笑,“苏醒后便认出你了,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的灵魂上,附有藜烟花的气息,”他抬眼望着屋中摇曳的烛火,眼前浮现起了四年前与萧鹤安重逢时的情景。

      四年前,启温颜在平乱时被一群妖魔暗算,身受重伤。没有上古灵者维护天地灵气,荣境大乱,六界为争夺生存资源相互残杀,最终涪王朝覆灭。

      那时,冥王的另一个养子酉册已经考上了仙官,他修为高能力强,被天帝看中,送去了去人间做皇帝。酉册建立册王朝,协助天帝管理人间。同时,萧鹤安已经落榜了三次仙官应试,在冥王的安排下,他去守护溟涧溪畔结界,后来,他建立了巫祀宗,协助酉册守护人间和平。

      巫祀宗作为地府直属的修仙门派,自是引来众多弟子求学问道,萧鹤安每日授课结束后,就到溟涧溪畔巡视。

      他知道溪藜沉睡在这里,于是便借职务之便,每天都去看他的灵体。

      那天,萧鹤安蹲在那株幽绿淡白的小花前,一个没忍住,伸手碰了碰那花瓣,竟无意中破开了自己一千多年前设下的封印,少年溪藜现了人形,睁眼便见到了萧鹤安。

      萧鹤安起身想逃开,不料却被溪藜一把抓住。

      “为何要躲?”

      萧鹤安侧过脸:“我无意冒犯,你继续睡罢,”他说罢,转身便要走。

      溪藜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萧鹤安伸手甩开了他,溪藜只得快步跟上。

      他问萧鹤安:“你要去哪儿?”

      萧鹤安眼神闪躲,随口应道:“巫祀宗。”

      溪藜问:“那是什么地方?”

      “我建立的修仙门派。”

      溪藜靠近萧鹤安时,竟感应到了与自己灵气相同的气息。自那刻起,他便确定了此人就是姬坐愁。

      当年,溪藜将自己的一片花瓣制成一枚玉坠送给了姬坐愁,姬坐愁将玉坠系在了襄萤上,每每使用襄萤时,藜烟花的灵气也会随之运作,久而久之,姬坐愁的身上、灵魂上,都染上了藜烟花的灵气。

      溪藜知道,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身上附有藜烟花的灵气。

      眼前这人模样不似姬坐愁,也不肯与他相认,他自然是不敢轻易开口说破,只得找借口跟在了萧鹤安身边。

      “请问,您收徒吗?”

      萧鹤安终于正眼看他,沉默许久后,他对溪藜道:“收,你若想来,那便来吧。”

      就这样,溪藜跟着萧鹤安上了灵草峰,在巫祀宗做了弟子。

      后来,身负重伤、故地重游的启温颜误打误撞上了灵草峰,被溪藜和萧鹤安所救,启温颜与溪藜相认,伤好后便隐居在了灵草峰。

      两年前,萧鹤安平息叛乱,一战成名,他献祭仙躯,被天帝封为荣境守护神。

      虽然他在极力地在隐藏一些过去的习惯,但就算他伪装的再好,终究是瞒不过溪藜。

      溪藜眼看自己时日不多,便不想再陪萧鹤安演下去了,他决定让萧鹤安接受过去的自己、活的更洒脱些,所以求来黑无常一职,逼着萧鹤安承认了身份。

      夜已深,窗外起了风。

      溪藜将萧鹤安搂紧了些,“你要好好活着,不要逃避过去,我想看到你少一些顾虑和烦恼、洒脱地活着,就这样一直到我们再重逢的那天。”

      萧鹤安沉默片刻,而后微微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一阵风起,烛光熄灭,二人相拥。

      化解了千年的执念,萧鹤安一夜无梦,睡得极其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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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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