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人》揽流光

4、年夜饭

　　“不对不对，陈岩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这个‘福星高照家富贵’后面怎么变成了‘吉星高照满堂春’，这一看就不是一对啊，词汇都重复了，你把你刚才系好的那个给我，肯定装错了。”瞟了一眼刚想卷起来，聂臻就发现了问题，拿旁边已经卷好的纸筒轻敲了一下陈岩。

　　“哎，我看看，你等等。”揭开红绳子，陈岩慢慢地打开，“手里这个是‘大地回春人安康’和‘五福临门运气旺’，确实有点拗口，你举着让我再看看你手里的那个。”

　　“还用看吗，‘家富贵’和‘人安康’才对仗工整，‘满堂春’更配‘运气旺’，把你手里那个‘人安康’给我，‘满堂春’给你。”互换过春联，聂臻想了想，“还是分工比较好，这样挤在一起都分不出来哪是哪了，你负责那一堆，我负责这一堆，门联和横批都卷一起，别再弄混了。”

　　单把春联剪开整理好就用了一个多小时，等到把这个院子里里外外所有地方都贴上了应有的春联，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其实门联并不算难贴，难的是要清理干净去年的遗存，尤其是大门，都已经糊了好几层春联了，上面都发霉了，只能用水清洗，等干了再重新贴。

　　“没有想到这胶带和双面胶在墙上还不如这面糊子好用，刚才粘上掉了多少次，纸都皱了！”站在门口看了看铁门上的大红字，聂臻不仅有些感慨。

　　“大门和墙灰尘多，确实需要用浆糊粘的牢。你把那些都带着，我们去前边。”打开组合柜中的一个抽屉，陈岩抓了一把钥匙塞进口袋里面，“我还得扛着这个梯子，其他的就交给你，我们走。”

　　等把三个院子全部贴完清扫干净，太阳已经挂在天中，晌午了。不过今天天气尚可，虽然依旧有云，但是云层并不厚，每当太阳穿过云层照在人脸上的，都暖洋洋的，不过风依旧很大，吹了半天，脸上又干又涩，尤其嘴唇，明显感觉到起皮了。

　　原来春联不仅仅是贴在门上和车上的，在农村竟然有这么多讲究，院子里许多地方都不能错过。

　　比如水井、家禽牲畜的棚、粮缸，还有一些家用电器比如冰箱、洗衣机等，连床和衣柜都不会放过，更别提灶台、碗橱等地了，就是一些年老的树也要贴上一张。一百多张春、福字，聂臻本以为会剩下很多，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竟勉强够用。

　　“你恐怕是第一次这么贴春联吧，城里也就大门口贴一下，意思意思，可我们这里不行，恨不得角角落落都要贴上，好像少帖一张来年就不好过似的，农村就是这样，福满多多讨吉利。”扛着竹梯，陈岩调整了一下方向，“你看那边大红喜字的，二十六刚结婚的，这种就不用贴了，因为新婚本就是最大的吉利。那边一家光秃秃的，是去年家里老人去世，我们这风俗是家里有直系亲人去世，三年不贴春联。”

　　“那那一家呢，就是西北角的那一家。我看了看，几乎所有人都是今天贴的春联，就那一家，春联都脏了，应该是前两天下雪后弄脏的，他们家怎么会这么早？”指了指门神已经翘起一角且掉了颜色被人又砸了泥土的那一户人家，聂臻又想不明白了。

　　“白毛女没有看过吗，语文课本上那个。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扭头有些鄙夷地看了那一家一眼，咿咿呀呀地哼唱了起来。

　　“杨白劳黄世仁吗？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无论是城里还是农村，到腊月都要结账，要把一年坏账结清，所以每到年关，要债的特别多也特别狠。那一家爹和儿子一个好赌一个借高利贷吃喝玩乐，刚进腊月就不断有人催债，吵吵嚷嚷不知道多少次了，还进了几次派出所，但是他们确实也还不上钱，只能天天闹尤其他们还学会报警了，每次闹大了就报警反正就是没钱，可警察也无能为力啊只能拖着。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习俗，年关贴了春联的人家不能要账，想要催着还钱只能过了正月十五。除夕夜杨白劳回家就是因为要贴春联了，但是谁能想到黄世仁不买账啊，大年三十还去要账。”

　　“所以他家为了不还钱就先把春联贴出来了啊？”惊奇的问道，“还能这么做？”

　　“当然。普通人家都是大年三十贴春联，就是早也不会早过二十九，他们家倒好，二十六就贴上了，真是就没有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家。”

　　午饭后，收拾好客厅，烧好炉子打开电视机，陈妈妈抱着面板放到茶几上，又端了三盆饺子馅放到一旁边的八仙桌上，又端来了面盆等，擀面杖、高粱篦子等都准备好放在了一边。

　　“小聂会包饺子吗？”陈妈妈一边揉面一边问道。

　　“会啊，以前出国的时候，国外的东西不好吃，我们都是自己做的，我饺子包的还不错呢。要不要我来和面，您先调馅？”

　　“不用，这还是我来吧，等会你来包就行。老三，你过来和面，我擀饺子皮。”迅速地做好分工，大家开始忙活起来。

　　一荤一素要全部包好，这真不是一件轻省的活。和聂臻想的不同，这里的素馅饺子不是韭菜鸡蛋的，而是萝卜粉丝馅的，里面还放了一些切碎的千张，这里的素菜包子一个馅，包子很好吃，就是不到饺子问道如何。而荤的，就是大葱猪肉馅和胡萝卜羊肉馅两种，也都各包了一篦子。

　　忙完饺子，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半，可还没有缓过气，就又要准备年夜饭了。

　　年夜饭不容易做，尤其是一些大荤做起来更难。

　　洗菜、摘菜、切菜，还要处理鸡鸭鱼，一刻都不得闲，等到把所有材料准备好，竟然已经五点多了。

　　除了一些家常菜，聂臻并不怎么会做菜，倒是陈岩，手艺不错。等把所有的凉菜做好，聂臻也只能打个下手，那就是烧锅。

　　把陈妈妈撵到客厅，厨房就是陈岩和聂臻的天下了。

　　“蒸鱼吗，那这个是什么，八宝饭？还有这个，好肥，有点像扣肉，可惜没有梅菜。”看着陈岩把菜一个个放在屉子上，聂臻好奇地问道。

　　“是蒸鱼，这是北方简易版的八宝饭，其实就一些白糖蜜枣和青红丝。这个是腊肉合碗，和梅菜扣肉一个意思，这个鸡就不用我说了吧。对了，馒头也得放进去吧，等会吃。”又往锅里放了八个馒头，才心满意足地盖上了锅盖，“这火看好，别太大也别太小了，哎，对了，这地瓜也扔进去几个，放到边上，注意点，别烧熟了。”

　　叮嘱完要点，陈岩在另外一边开始了自己工作。

　　芹菜炒肉、土豆鸡块、韭黄炒蛋、香菇青菜做好，又开始煮汤。

　　心中算了一下，加上锅里面的，这都十几个菜了，也太多了吧，还好几个菜都是一式两份，真搞不明白。

　　把所有的菜都做好，两份汤也已经出炉，竟然已经七点钟了。

　　原来还要上供，等到了客厅，聂臻这才明白为什么部分菜式都要作两份。

　　看着陈妈妈把香点燃插好，还有厨房也是，又指挥陈岩把一些芝麻杆抱过来，抽出一部分扔在了地上，剩下的交给了陈岩。

　　“这是干什么？”跟着陈岩回到了老宅，聂臻好奇的问道。

　　“这叫‘撒岁’，芝麻开花节节高。”等到把所有的香点燃插在正确的地方，又放了几个炮仗，最后又抱起了一根圆木放在了大门口，“这叫‘拦门棍’，意思是乞讨的不要进来了，也是‘绊财棍’，家里财不外跑。”

　　津津有味地看着陈岩忙东忙西，真是大开眼界，没有想到单过年就这么多讲究。

　　“要是其他节日，那是不是得更多细节？”

　　“是不少，但是现在都过洋节，很多习俗都已经被人遗弃了，像是七夕节，我小时候还看我姐准备乞巧的东西呢，单做七夕扁食，但后务工潮兴起，就没有几家再过七夕了，其他节日也是，也就过年还剩下这一点讲究。”关上大门，又挪了挪木棍，“我们回去吧，这春节晚会也该开始了。不过你是不是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这几天我就没有见你打过电话，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抬头看着天空零星地星子以及一些转瞬即逝的烟花，听着周围此批彼伏的鞭炮声，一声又一声，聂臻叹了一口气，“我刚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有些接受不了。”

　　“什么？”一道烟花又炸在上空，聂臻的脸在红色的烟花底下明明暗暗，有些看不清楚，“这怎么可能，我记得你爸妈对你很好啊，你妹妹更是缠你缠的厉害，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不是要转业了吗，我爸非要让我做警察，可你也知道，我想做的是安保公司，不想当警察，因此俩人大吵了一架，我爸把这个抖落出来了，说是我亲生母亲的要求。”盯着又一朵绽放的烟花，“你说我都没有见过她，她却要决定我的一生。”

　　“你不是阿姨的孩子，那你亲生母亲是谁找到了吗？”

　　“不，你错了，我和我爸妈都没有血缘关系。至于我的亲生母亲，我父亲也不知道，他是在一个案子中收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