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人》揽流光

2、陈家妈妈

　　转过一道弯上了小路停了下来，聂臻跳下车，一下踩倒了一片麦苗，白色的球鞋上顿时染上了绿色的汁液和灰色的尘土，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周围，“你把这个车停在这里，都压在人家田上了，会被人骂吧，要不我们换个地。”

　　唰唰拍了两下大衣穿上，陈岩撇撇嘴，“没事，冬天的麦苗不怕压，韧着呢。今天二十九，镇上人肯定多，我们不能把车开进去，要不然进去就出不来了，昨天开车路过这里，一里地都没有耗了一个多小时，可把我气死了，我们往前走走吧，反正也不远。”

　　越往南走，人果然越来越多，还没有走进，沸腾的人声就已经传过来了。聂臻本以为那个县城已经够凌乱，现在看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就没有见过一条双向四车道的大马路上能堵城这个样子，小轿车、客车、大货车、电动三轮车、电动自行车、人力三轮车、自行车，东拐西扭南来北往的像是被下饺子一样，全堵在那里了。还有一个又一个在车中间穿过去的男女老少，除去各种人声各种鸣笛声喇叭声一个接一个，还有几只猫猫狗狗在路上溜达，偶尔也来几句，聂臻真有些迈不动脚了。地面就更别提了，所有能想到的垃圾都有，路过一间餐馆的时候，那人还哗啦泼了一盆水在地上，聂臻仔细看了几眼，才在一片鞭炮碎屑中找到了排水口。

　　刚开始还想着躲躲，担心一不注意踩到了什么，可事到如今，聂臻倒是觉得没有猜到什么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岩倒是没有怎么在意聂臻的窘态，他熟门熟路的走过一件件商铺，店里人看到他都会抬头打一声招呼，还有几个走了过来，看到聂臻瞟两眼，捶几下，一脸兴味地问道，“陈三，这是谁啊，咋没有见过，你同学？是时候介绍认识认识，明天一起喝酒，不能不来啊。”

　　拜托一个又一个打招呼的人，不过这还是好的了，毕竟是年轻人倒不会太过纠缠，最怕是碰到一些年长的婶娘，她们会一把拉住陈岩，用那并没有压低的嗓门，问聂臻哪里人属啥的干什么工作有没有结婚，比户籍调查还要详细几分。

　　在一家服装店里买了两件羽绒服、两条裤子，又在隔壁店买了两双棉鞋，路过地摊的时候顺手要了几双棉袜，看到旁边一个年轻人带着几个孩子，提着一箱橘子和一大袋旺旺饼干有说有笑，聂臻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给小朋友带礼物。

　　想起来自己刚才路过了一个超市，把东西塞到陈岩手中，“你先回去，我去那边超市里面买点东西。”

　　“别啊，你想买什么，等等！”提着一堆东西，陈岩也跟着撵了过去，奈何人太多，又一辆大货车过去，等跑到路对面，聂臻已经消失了踪迹。

　　看着手中的一堆东西，陈岩已经猜到了聂臻的用意，只能叹了叹气，任命地提着东西往北走。

　　自己和聂臻是军事学院的同学，毕业后又在一起执行了几个任务，其实关系并不算是太亲密，这一次忽然打电话说要到北方来玩玩，真是特别意外，陈岩也曾在朋友圈旁敲侧击问了几个老同学，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根本没有一点点先兆。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被逼婚？

　　陈岩猜了半天，也还是一头雾水，只能先行按捺住，等有机会了再仔细询问。

　　百无聊赖地等了40多分钟，聂臻抱着一人高的东西终于出现在路口。

　　“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个，根本用不着，真是太浪费了，回家后我妈肯定要骂我，你真是给我找麻烦。”麻利地打开后备箱，把蒙牛纯牛奶、银鹭八宝粥、旺旺大礼包、□□星以及旺仔牛奶给扔了进去，“刚才我妈打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说煮了羊肉汤就等我们两个了，得赶紧回去。”

　　这一段路很短，只十几分钟就转弯进入了一个小乡村，把车开进一个只有三排楼房的地方，陈岩把车停到了最后一排西边第三套两层楼房之前，原来已经到了。

　　刚推开红色铁门，就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站了起来，她歪头看了聂臻一眼，又扭头瞪向陈岩，“老三，你怎么办事的，你这同学穿那么薄你都不知道把大衣给人家穿，真是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傻子。”说着拉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痕，作势就要打。

　　“妈，我同学还在呢，你给我留点面子！”一下子跳了半米高，陈岩飞快地弯身往后跳了几下，“车里有东西，我去拿了，你赶紧去杀你的□□，晚上我要吃土豆炖鸡，还要放粉条。”

　　“就知道吃，还能干啥。”追着骂了两句，陈妈妈转身，想要拉一下聂臻，可看聂臻的衣服，又瑟缩了两下，“小伙子是南方的吧，我们北方冷，肯定冻得不轻，赶紧进屋，屋里点了炉子，暖和着呢，别在外面吹风了，省的感冒。”

　　“行李箱还在那边，车里东西挺多的，我还是去帮帮陈岩吧。”犹豫了一下，聂臻扭头想要出去，可惜被陈妈妈拦住了。

　　“进去，赶紧进去，他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能拿不动东西，外面冷。”不由分说地把人撵进了正房，又扭头往大门口走过了。

　　“老三，你怎么能让你同学买那么多东西，你还要不要脸，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聂臻拉开纱窗门，顿住脚步听了一会，虽有压低了声音的，但就聂臻观察，这里人普遍嗓门大，所以还是有些断断续续地声音传了过来，陈岩被骂了，虽然他小声辩解了什么，但是陈妈妈并没有买账。

　　哎！

　　坐在火炉前的沙发上，聂臻随意打量了一下周围，除了屁股下面的一套组合沙发和眼前的火炉，左手边有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是一碟瓜子和十几个红枣，以及几张画纸和一些铅笔。茶几对面是一套米色的组合柜。柜子正中是一台17寸的液晶彩电，长虹的，电视机开着调到了一个地方台，正唱着穆桂英挂帅的一个选段。其他地方拜了几盒糕点，以及两袋彻夜，还有几个橘子零散地放着，还有一碟糖，散了几个堆在四周，中间玻璃柜子里面放了一些茶具，明显地看到已经不成套了。组合柜右边是两扇推拉式玻璃门，再右是一个八仙桌，上面放了两个盆子，都被盖着，桌子底下是一箱牛奶，已经被拆开了。在往右又是一扇门，紧紧闭着，聂臻猜测应该是通往楼上。再旁边就是一辆儿童自行车，车轮处还有一个篮球，周围还有几支油彩笔，和两个孤零零的塑料玩具枪。

　　听了一会戏，这豫剧唱法很不习惯，聂臻又抬头看向墙面。

　　横批“鸿运当头”，下面是一幅画满了红枫青松的山水画，远处还有一轮旭日隐在白云之间正徐徐升起，两边是一幅对联“鸿运铺平腾飞路，宝地聚来八方财”，再两边是花开富贵的牡丹图。

　　俗气、喜庆！

　　左边墙壁也挂了一幅，是将近两米宽的黄金满地的十字绣。除了这些，还有每一道门墙上也有一幅十字绣，推拉门上是“家和万事兴”，那个楼梯门上是“天道酬勤”。

　　说一句实在的，这个房间里面的一切都不伦不类的，完全生拉硬凑，没有一点点审美可言，可也就这些，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卷，原来农村人摆设是这样啊，凌乱、庸俗、喜庆，充满了生活气息。

　　“聂臻，走，你的房间在楼上，过来看看，是我妈布置的，你别嫌弃！”提着行李箱，陈岩推门而入，又打开了右面的那一扇门，“先给你打个预防针，真的很吓人，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妈非得这样，我阻止不了，你就忍几天吧。”

　　蹬蹬爬上二楼，陈岩抽出门栓，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直接右转又推开了一间，聂臻跟在后面，抬眼一看，直接被吓到了。

　　红色的床单红色的被罩红色的枕头，还全是珊瑚绒的，这也太吓人了，简直闪瞎眼睛了。

　　目瞪口底看了看床，又扭头看了看陈岩，他也一幅“我也很无奈但无能为力”的表情，憋着笑脸都要扭曲了。

　　“这个，这个，就不能换个其他色？”踌躇了一会，聂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口的惊诧，“又不是结婚，你不觉得这个颜色太鲜艳了吗？”

　　“你以为我没有说吗，但是我妈说了，家里全新的床单被套都是这个色，十月镇上大集打折买的，便宜又好看，就是我结婚也能用。”摊手耸耸肩，陈岩有些幸灾乐祸地解释道，“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本来偷偷给你换了一套，但是又被我妈给换过来了，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按了按额头，闭眼又睁眼，聂臻扭头看了看窗外，长叹了一口气，“没事，伯母的好意我领了，就这样吧，看久了也还好。”

　　听到聂臻这么一句话，陈岩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