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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城冬天 ...

  •   腊月二十九,周城,天空一片银灰,呼啸的北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来,地上的尘土、白色垃圾袋飘起落下,其中一张写满了超市促销的红纸夹着土黄色的鞭炮碎屑拍到了陈岩的脸上,更有几片混着泥土吹到了嘴里,呸呸地吐了几声,摸了摸口袋掏出已经压扁的香烟盒子,抽出一根塞到嘴里,笼着手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了一个又长又大的烟圈,不耐烦地低下头,又呸了一声,挪脚狠狠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妈的,又踩到狗屎了,真是晦气。

      打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已经晚点两个小时了,紧了紧身上军大衣,无奈地踢了踢地上的甘蔗皮,陈岩抓了抓头发,又掏出了烟盒。三根烟过去,街尾转弯处还是米有看到动静。街上的人太多了,车更多,一些电动车三轮车东冲西蹿,鸣笛声一个接一个,还有一些咒骂声小孩子的哭声,妇女的呵斥声,旁边烧饼、水煎包、胡辣汤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哪里都乱糟糟的,陈岩又点燃了一根烟,看到远处十字路头转过来一个红色车头,才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从侧门跟着大巴跑到车站内,一个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年轻男性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哈了哈冻僵的手,眼周和脸色都有点发青。

      “聂臻,这里!”陈岩扔掉烟头,跑过去搂了搂年轻人,又握拳锤了几下,“你行李呢,赶紧的,这外面太冷了,我们赶紧回家,都快在这里冻成冰棍了。”

      刚扭头弯腰拉出行李箱,陈岩就二话不说地抢过去扛在肩上,迈过了一个积水沟才放到地上,“这一路很累吧,北边太冷,你这南方人恐怕不习惯。”

      看了看阴沉沉地天空,秦臻撇撇嘴,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老陈,你等等,先不着急回去,我要先买一件羽绒服,你也没有说这里会这么冷啊,我快冻死了!”说着又搓了搓手,双手抱着肩膀跺脚跳了几下。

      “别,县城的东西贵,反正就这几天又要回去了,根本不经常穿,路过镇上的时候再买,那里的东西便宜,一百两块钱就能买到不错的东西,这里的四五百,太不划算了,别废那个钱。”不由分说地把人推出车站,“你还没有吃饭吧,要不要先来一碗胡辣汤,暖暖胃。”

      聂臻摆了摆手,本想摇头,不过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转念一想又同意了,“行啊,我还没有喝过胡辣汤呢,坐了一天的车快饿死了,你带我去尝尝。”

      陈岩拖着行李箱走了大约五百米,中间灵巧地避过了十几个差点撞上来的行人,而聂臻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躲右闪手忙脚乱。抬目四望,陈家羊肉汤、沙县小吃、淮南牛肉汤、盛兴果品、冯家熟食、诚毅五金店、爱玛电动车、美的空调专卖、格力空调专卖、中国移动、烟花爆竹专卖等等,马路两边挤满了商铺,甚至有些货品餐桌都摆到了马路上,顶上还搭了一个个帆布棚子,还有几家推车叫卖的烧饼、油条摊子,怪不得这路如此拥挤肮脏,果皮、垃圾袋、宣传单页、正融化的雪堆等等满地都是,聂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走,我们去这家吃,他们家的胡辣汤比较地道,不过你是想吃烧饼还是吃水煎包,油条就算了,你刚下车,肯定会有点腻,包子要啥馅的,哎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还是我自己看着办吧。”

      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叫“天天早点”的餐铺,陈岩走到一张食客刚站起来离开的桌子前,示意聂臻坐下,“老哥,两碗胡辣汤,五块钱的韭菜包子,快点啊,还有收拾收拾这里的碗。”

      进门前看到这店的红色招牌都已经脱漆了,金色的“天天”掉了色猛一看像是“天大”,餐桌也很矮,大约80公分,凳子就更矮了,原漆色的桌子摆的又密又乱,地上掉了一些筷子和纸巾,哪里都乱糟糟的,人还多,吵吵嚷嚷的。聂臻180公分的身高坐在板凳上,真有些施展不开,尤其是面前桌上还扔着上一位客人的餐具,一次性筷子和碗都还没有收,觉得空间更加狭小了,要不是陈岩二话不说已经点好了餐,聂臻绝对不会坐下,这太脏了。

      一个45岁左右的妇人跑过来迅速地抓起那些碗筷,拿着麻布胡乱地擦了几下,笑着嚷道,“哎吆,这小伙子当兵的吧,坐像就不一样,长得真面善又白净。”

      只能笑着轻轻点头,聂臻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还害羞呢,真是少见了,你坐啊,我这就给你端饭。”眼睛一亮,妇人又看了两眼,笑着小跑到那个超大的茶壶一般的锅跟前,飞速地拿起旁边的大碗流畅地给它套上一次性塑料袋,倾斜铜锅,黄褐色的汤汁从常常的壶嘴里飞流而下,一会就盛满了两碗。

      “这是你的,先喝着啊,包子先稍等,一会就好。”笑着把碗放到桌子上,那个妇人又去忙了。

      盯着眼前的大碗,聂臻真有些下不去手更下不去嘴,也不知道这塑料袋是不是食品级的,看着真不卫生,听着周围吸溜声和拧鼻涕的声,还有间断地咳嗽声咳痰声,呃,真有些太恶心了。

      一袋烧饼扔在桌子上,陈岩坐到对面,从筷笼子里面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熟稔地撕掉包装,推了推烧饼,“买了四个烧饼,两甜的两咸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啥口味,都尝尝,还有,赶紧喝啊,凉了就不好喝了。”说着就抽了一个烧饼,撕了一块扔到嘴里,端起碗吧唧喝了一大口。

      强压住已经到嘴边的反胃感,聂臻也抽出一双筷子并打开,这矿泉水瓶剪的筷笼子也太简陋了吧,慢慢地在碗里搅了两下,汤里都是一些海带丝、豆腐皮、花生、面筋等东西,黑乎乎的,还有一些类似胡椒粉的东飘在上面,真不像好喝的样子。但聂臻不想拂掉陈岩的好意,更不想让自己显的太矫情,只能拿起一个洒满了白芝麻的烧饼,轻轻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咦,味道竟然不错!”,外韧内软还带着淡淡的甜味,既然烧饼还行或者这汤味道也还行,抱着这个心理,默念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古谚,端起碗也喝了一口,酸、麻、辣、稠、鲜、咸,又喝了一口,这味道和卖相也相差太远了吧。

      虽然还觉得地方不干净,但是这两口汤下去,确实熨帖了聂臻的胃,尤其是已经一天没有好好吃东西的胃,整个人都舒缓了一些,不想着那么冷那么冻了。这烧饼的味道真的不错,咸的甜的各有风味,都有些上瘾了,比以前尝过的缙云烧饼和黄山烧饼更符合自己的口味。

      在这个拥挤的小餐馆里,随着一口口汤下肚,像是从半空中落下着了地,聂臻终于对这个北方小城有了代入感和真实感。

      “糖葫芦好看,它竹签儿穿,象征幸福和团圆。把幸福和团圆连成串,没有愁来没有烦。站得高你就看得远,面对……”

      拐过一个路口,一阵歌声传了过来,聂臻驻足听了一会,电流声有点大,还听不太清晰,倒是歌还不错。

      “那歌叫冰糖葫芦,都好多少年没有听过了,怎么又来了。”转身带着聂臻转过一条街,果然前方有人推着一辆黑色掉漆都不知多少年的二八大杠老式自行车,车尾上绑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稻草的木杆,上面插满了冰糖葫芦,一片火红,还有一个白色的大喇叭绑在车头,声嘶力竭地播放着。顺手买了两串糖葫芦,塞给了聂臻一串,“哎呀,长年在外面,我都好几年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糖葫芦了,呸,真倒霉,竟然有一颗坏的。”

      哈哈笑了几声,聂臻也咬了一颗,酸酸甜甜。

      天色依旧阴沉,北风一阵又一阵,看着外面尘土扬起又落下,每一棵树都干枯枯的,枝杈或凌乱或直指天空,偶有几个鸟巢高挂在树梢,孤零零地,极远出还能零星看到几个人俯身在大地上,在广阔而又灰暗天空的映照下,更加萧瑟了。

      偶有几个年老的农人,废力而艰难地往前蹬着破旧的三轮车,吱呀吱呀往前赶,后面车厢里坐着他们年老的妻子或者孙子,缩着脖子藏在又厚又大的围巾里,脚底放着一两袋蔬菜或者一条鱼一板肉,还有一些大袋的薯片或者几串鞭炮。

      车又往前开了十几分钟,旁边小道上竟然有人赶着驴车,聂臻打开车窗又看了几眼才真的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真是驴车。

      北方是悲哀的!

      十几年前读过的一首诗忽然出现在脑海,“他们厌倦的脚步,徐缓地踏过北国的,修长而又寂寞的道路”,秦臻从来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对一些抒情诗词更是敬谢不敏,总觉得矫情又做作,可是今天,在这个小小的轿车中,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飞速的闪过的北国风光,突然明悟了,突然懂了艾青笔下的北方,它确实是悲哀的,可这广大而瘦瘠的土地上确实也铭刻着最坚韧的语言。

  • 作者有话要说:  非典型性刑侦文,非耽美,请不要乱刷,不过接受合理的批评建议,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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