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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酆都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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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有人说,尉迟霸霸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有人说,尉迟霸霸是丧命于寻英阁之手,只因他妄图违抗楼玉箫,还有人说,尉迟霸霸知道了楼玉箫的惊天大秘密,所以被灭口了。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答案正确。
真相只有我知道。
尉迟霸霸是最后一个阳年阳月阳时生人,并且他不小心将自己的生庚八字透露给了寻英阁的探子。
三人走在街道上,一路上都有人在讨论尉迟霸霸被杀之事。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太可怕了,尉迟霸霸是三届蝉联的武道冠军,还是开镖局的,说杀就杀了。”
“可不是么,而且听说只是寻英阁堂主动的手,阁主根本就没露面。”
“寻英阁堂主的武功都已经臻于化境,楼玉箫的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
“害,算了吧,这不是我们不懂武功之人能理解的。”
全身发麻,事到如今我才亲眼,哦不,是亲身经历了寻英阁的可怕。寻英阁和楼玉箫的传说再也不仅仅停留在舆论中。
不过,幸好我和寻英阁没有什么瓜葛,就算他们武功再高,跟我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该吃吃,该玩玩,该——
咦,我看到了什么?赌坊!
永乐坊三个大字的招牌赫然眼前,我们仨的魂都被那金灿灿的大字给勾去了。
很久不赌,技痒。但是我们三个毕竟是读书人的身份,赌场里面很多达官贵人的眼线,如果被认出来影响乡试就麻烦了。于是我们仨个臭皮匠一个人从衣摆上撕下一片破布,把脸给蒙上了。
当蒙面三贱客走进永乐坊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赌钱有大小,我们仨身上带的盘缠都不多,只能玩小。
我站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眼看着前面一桌就要买定离手,瞬间从鞋底子里抠出三个铜板,准备开压。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有一项别人都没有的本领,也可以称之为天赋,那就是过目不忘。只要我看过的诗文,无论多长我都可以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所以不光考运好,我的赌运也特别好,跟同窗玩骰子、大小桥牌、乃至猜拳都基本无败绩。
我有一个秘诀,如果我有把握的情况就会毫不犹豫买定离手。反之,坚决不下注。
这局很奇怪,所有人都买大,没有人买小。因为前几局统统都是开大,所以有人怀疑庄家出老千,这次说什么也压大。
可惜,这一次,我看得异常清楚。
“我压小,开小,小,小!”人群中就数我的嗓门最大。众人都跟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我一点都不在乎,甚至有些享受那看傻子般的眼神。
李伯仲问我为何每次都开小,我回答:“不知道,就是讨厌六这个数字,所以不想开大。”
讨厌六这个数字,仿佛是我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六、六、六,六六大顺,人们都喜欢这个数字,独我却顶讨厌它。
可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我跟大无缘,什么、啊呸,身为一个男人,不能说这种话。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贵公子,眸色琥珀,丰神俊秀,眼波婉转动人,穿得非常清新淡雅,着一身月白色秀墨梅花宽袂氅衣,衬衣是靛青色带百合花的,微棕色长发及腰,纤白的右手上握了一支笛子。
后面跟着三五个小厮,其中一个穿着白色飘逸长袍,腰间别着红色玉腰带,丹凤眼的男子,从腰包中掏出一个绣着龙凤的荷包,压了一锭黄金在‘大’上。
好家伙,这么大的金锭子,够买三个我了,不,十个我都绰绰有余。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锁定在了这个刚来的贵公子身上。而他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被他用那种肉麻的眼神看了半晌,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个男的是怎么回事?盯着另一个男人看什么!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光是因为他的眼神,更是因为这局铁定是开小了,可他却放了那么大一锭金子在‘大’上面。我白赚这么多钱,难道是老天看我家实在太穷,终于开眼了?
老天有眼啊,我双手合十作阿弥陀佛状,一边搓手一边眯着眼睛看骰盅。
嘿嘿,今天老子要发大财了,上天送了一个大财主给我。这局如果赢了,那就是一赔一万的大数字!心情有些激动。
我没说话,定睛看着荷官美女把骰盅打开——
“三个一,豹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人群中狂笑,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大财主压在‘大’上面的黄金还有其他人的碎银捞进我的口袋。众人见了我直摇头,大概觉得我一看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赌混子。此时此刻连最基本的素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也有人惊讶我竟然走了狗屎运,蒙对了。大家都纷纷可惜自己的钱进了我的荷包。
突然,有人阻住了我的手,我抬头一看是贵公子。
“怎么,你想抵赖?”我立刻拽出我身后的两位好兄弟,替我助阵。虽然跟对方三五成群的仆从比不得,但是好歹我这边也是有人的。
贵公子轻笑道:“非也。我看兄台十赌九赢,定有过人之处。今日不赌不相识,不如借一步说话?”
听罢,我咽了一口唾沫,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忖度着他该不会是笑面虎之类的角色,表面上笑嘻嘻,背地里找人把我拖到黑巷子里打晕了抢钱?
等我把黄金装进口袋,放好,再拍一拍,装作气定神闲地打量这位贵公子,他气质不凡,温文尔雅,谈吐之间一股油墨味。我猜他出身良好,教养不俗,应该不是那种乡村恶霸,干不出我之前脑子里想的那些恶俗之事。
于是道:“说话可以,就在这里。我还很忙,快说吧。”
贵公子愣了一下,忖度半晌,问:“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害,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免贵姓苏,单名一个书字。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几头牛?没关系,为了节约时间我都可以告诉你。我家住在黑风镇,家里三口人,没地,更没牛。问完了?问完我走了。”
说完,我的脸都红了,别想歪,是憋得。
贵公子愣了一下:“难道你就不想问我的名字么?”
我晕,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自己跑上来查户口,还要求我问他名字。拜托,你又不是黄金,我真的没空了解你。可是看在我刚才拿了他的黄金的份上,免为其难地敷衍道:“敢问阁下是?”
“我姓楚,他们都叫我楚公子。”
我接着敷衍抱拳行礼:“楚公子你好!”
我根本没兴趣听他说自己叫张三李四王还是二麻子,大家都叫他楚公子,那我也如此好了。
“兄台技高,只是不知为何蒙面示人呢?”楚公子说。
我心想,这个男人管的还真宽,连别人蒙面都要管,有些不耐烦:“这是小爷的癖好,怎地,酆都城规定不许蒙面了吗?没有吧!嘁。”
楚公子见我态度恶劣,脸上的表情顿住了。他用一副‘看女人’的肉麻表情把我盯着看了很久,才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道:“算了,也许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
原来他是把我当成一个跟他熟悉的人了。难道他熟悉的那个人也有蒙面罩的癖好?还是有赌钱的癖好?我不理解。
不过既然认错人,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
“那我可以走了吧?”
其实吧,只要不把我口袋里的金子拿走,什么都好说。
“是在下失礼,兄台慢走,恕不远送。”
他拱手作揖的样子,让我仿佛看到了八十岁的老头。嘁,食古不化,装腔作势,最讨厌谁在我面前打官腔说官话了,虚伪!
我一转身,准备离开,但不能便宜了他,走之前丢给他一句话:“你压襟里的龙涎香味道不错,哪个主子赏的?只可惜放得太陈,不够香,该换了。”
我见到他愕然的神情,心花怒放。
谁让他有两个臭钱就在那里装酷,香料用了那么久都舍不得换,搞不好是个穷酸的冒牌货。
李伯仲疑惑道:“龙涎香是个什么香?”
王季如挥爪一拍他的脑袋:“叫你平时不旁学杂收,现在白目了吧。龙涎香就是一种叫做抹香鲸的动物身上产的香料,很难弄到的,只有皇家能用。”他顿了顿,转头对我道:“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就是龙涎香,不是丁香、沉香、檀香、麝香、乌沉香?”
他倒把我问倒了,我也一愣,脱口而出:“不知道,我一问到那个气味,脑子里自动就冒出来了。至于你说的那几种香料味道各异,丁香微辛沉香太淡檀香太浓麝香太腥,最重要的是它们任何一个都跟龙涎香不能相比,因为龙涎香是香中的极品,如极品美酒,烈醇香醺,四品皆全。其他香料跟龙涎香比起来差别就像普通沙弥和如来佛祖那么大!”
李伯仲飞了我一个白眼:“你就吹牛吧!你家那么穷,怎么可能对这种奢侈品那么了解。”
让说我家穷,我给了李伯仲一个栗子:“不信拉倒,是脑子自己告诉我的,这叫天赋,你们懂不懂?懂不懂啊??”
他被我打得吃痛地哇哇乱叫,躲到了王季如身后。
我和李伯仲正在打闹,你一拳我一腿,却没想到王季如伴一张严肃的脸道:“这件事倒给我们提了个醒,不要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透露真名,事情可大可小。”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猛地一惊。对哦,我刚才告诉那个人真名了,万一他是哪路神仙菩萨告状到主考官处,这次乡试不就黄了么!害,我真笨!
“还好我蒙着面,他应该不认识我,物有相似,名有相同,大不了我就来个死不认账!”我道。
反正我脸皮厚,嘿嘿,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是混球我怕谁?
王季如摸着下巴忖度:“当务之急,是应该给自己取一个假名,既能遮人耳目,又能混迹其中不失面子。”
我突然觉得很有道理:“说的正是!我们仨贱客人微言轻,人家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想要这样见到倚红楼头牌步施施,我看比登天还难!”
李伯仲说:“那我们要改个什么名才足够威武霸气,又不被人识破呢?”
“嗯……额……咦……哎呀呀……想不到想不到!”
我们仨贱客蹲在永乐坊门口抓耳挠腮,却一无所获。
丢人,真的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人,连个稍微有名气的人物都不认识!
突然,身旁几个赌客从永乐坊走出来,跟我们一样捶胸顿足:“小王爷实在太厉害,十赌九赢,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可惜了我的三十两雪花纹银,早知道就不跟他赌了。”
另一个人道:“可是,小王爷刚才也输了一锭黄金给一个抠脚丫的赌混子,我看他也没那么厉害。”
我耳朵一炸,输黄金,刚才在场压了黄金的只有那个贵公子,还有抠脚丫的赌混子这是在说我么?
奶奶的,我只是从鞋底里掏钱罢了,谁抠脚丫子了!?
而且,刚才那个贵公子是个小王爷?
头皮发麻。
我屏气凝神仔细听他们的对话。
第一个人道:“较什么真啊,都说了十赌九赢,又没说十赌十赢。可怜我的雪花纹银啊啊啊啊啊!”
第二个人道:“害,有什么啊,今天运气霉,改日再来。说到那个小王爷,我倒是听说对面有一家诗文社,是另一个有名的小王爷开的,不如去逛逛增添一下雅兴?”
第一个人道:“哪个有名的小王爷,我怎么没听过?”
第二个人道:“桓英桓小王爷啊!这你都不知道?当年明月城里有名的神童,一岁能说话,二岁能识字,三岁能读诗。”
我一听,哇靠,真神了,这人比我还牛逼。
“我靠,真神了,这人这么牛逼?”
诶,我没有讲话啊,是谁帮我传音入密了。
再一听,哦,原来是第二个人接的话。
第一个人道:“桓小王爷喜好诗文,又能写字,最难得的是他虽然学富满车,却只有区区十七八岁!当年周游全国到处开诗社,对面这家就是当年他的分社,只可惜他这些年深居简出,普通人根本见不到他。”
年轻,有名,深居简出,无人见过,这不就是现成的假扮对象?!
我一拍大腿,鲤鱼打挺站起来:“决定了,我要假扮桓英!”
哎呀,不争气,腿麻了。
两个死党蹲在地上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王季如笑得最夸张:“人家是小王爷,还是小神童,就你?”
“我怎么了!”我老脸一红,面子挂不住了:“不就穷点儿,扣点儿,没谱儿点……不过写诗嘛我还会一丢丢的!”
李伯仲说:“那你扮了桓英,我们扮谁?”
我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好说,我的跟班。”
“噗!”他俩瞬间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