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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1 ...

  •   一中的广播站沉寂多年后重新运作,播报的第一条校内新闻就是今年总校举办的诗词比赛,冠军和亚军皆出自一中这个好消息。
      紧接着,就是诗赛冠军,高二五班的林眠代表本校所有参赛同学的发言。
      初始接到这个任务时,林眠是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发自本能地拒绝,可后来发现根本拒绝不了,因为别人都没有她合适,再说她也实在没办法跟乔景行解释自己坚决拒绝的理由。
      总不能说是因为她自身有缺陷,害怕在人前开口说话吧。
      加之张晗和夏依依一直给她鼓劲,说对着广播站的话筒说话和对着人说话完全不是一回事,话筒只是个死物,不会有任何反应,所以压根不需要紧张。
      最终林眠只有在万般无奈下应下了这个活儿,并且在广播的前一天晚上紧张得半宿都没睡着觉。
      于是她爬起来把自己的发言稿删了又删,尽可能地缩短发言的时间,直至最后删得只剩几行字,删无可删才算作罢。

      林眠的发言稿最后只剩下了几个“感谢”,就像明星拿了奖以后在领奖台上做的那圈“感谢”发言一样,一分钟就读完了。
      而乔景行原本是给这个环节预留了十分钟的,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开始放歌,才算弥补了这个超短发言留下的尴尬空挡。

      对于这份简短到几近敷衍的稿子,乔景行理解为林眠根本不想来广播站发这个言。至于为什么不愿意,那显然是因为她还在为副站长那件事生气。
      乔景行在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原本他就是准备借今天这个机会跟林眠解释一下副站长的事,消除她心里的芥蒂,可被林眠这通“一分钟发言”一搅和,他一时倒乱了节奏。
      “那个……林眠。”乔景行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然地起了头,“之前副站长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我解释一下,这中间可能是有点误会……”
      林眠正沉浸在刚刚一口气念完了发言稿的欢喜中。
      她在心里反复回想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确实是一气呵成,一个磕绊都没打地念完了全篇,不禁暗自得意,觉得幸亏前一天晚上删减了稿子,把废话全删掉了,不然今天又要丢人了。
      这时候忽然听见乔景行叫她名字。
      林眠真的是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跟她说话,而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感觉竟是不好意思。
      是的,不好意思。
      虽说这段时间她曾反复想过乔景行该不该跟她解释以及为什么不解释的问题。可当他真的一脸郑重地对她解释起副站长这件事的时候,林眠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纠结都太小心眼,太过小题大做了。
      这件事明显不是乔景行能控制的,并且俞晓晨显然是更适合的人选,他又何至于要这样正式地对她解释和道歉。
      林眠本能地想岔开这个话题,她慌乱四顾,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无意间瞄到窗下的桌上放了一本《数学之友》。红蓝色的封面,熟悉又醒目。于是她来不及地开口打断了乔景行:
      “《数学之友》上我有一道题不会做,你能帮我讲讲吗?”
      这番话没经大脑就已出了口,林眠的脸刹那间红透了。她一下捂住了嘴,恨不能给自己几巴掌——她在说些什么啊,怎么会要求乔景行给她讲数学题?!
      简直是自曝其短!
      林眠恨不能地上有条缝能让她立时钻进去,脑袋更是羞得已经垂到了胸口。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只余学校广播里王菲的歌声靡靡。
      “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
      乔景行的声音在歌声的间隙里从她头顶传来:“没问题啊,不过可能要稍微等一下,等今天的广播结束,好吗?”

      学校的广播站很小,里面除了操作台就只有一张旧桌子并两把木椅。唯一的窗户朝着南,桌子就摆在窗下。
      时值中午,阳光正好。暖暖的秋阳爬过窗台,温柔地铺在木桌上深深浅浅的旧时纹路上,桌角整齐堆放的稿件上,以及那本摊开的《数学之友》上。
      乔景行就弯腰趴在这样的秋阳里,面前放了一张草稿纸,对照着《数学之友》上的题目写写画画。
      他写得很认真,有时会停顿一下,想一想,再继续写。林眠坐在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的侧脸。低垂的眼,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好看的下颚线条。他的习惯没有变,低头思考的时候眉头会微微颦起,嘴角不自觉紧抿。
      时光似乎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初夏,她坐在数学补习班的教室里,偷眼看着斜前方的他,当时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离得这么近,近的连他睫毛上被阳光镀上的绒绒金边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眠脸一红,悄悄把身下的椅子往后挪了挪。
      “好了。”乔景行忽然直起身,喊她,“你来看看。”发现林眠坐的有点远,他很自然地冲她招招手。
      林眠应了一声,上半身往前探了探,单手托腮悄悄盖住还有些红的脸。她有点羞愧,人家在认真解题讲题,自己却在想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乔景行讲解的很细致:“这道题首先要证明出直线l和圆M相交,那么我们已知直线l的方程了,也已知m∈R,所以m(x+2y﹣3)+2x﹣y-1=0,所以……”他边说边一步一步演算在草稿纸上,概念清楚,步骤清晰,讲的也清楚明白。
      林眠不停地点头,表示听懂了。
      目前来说她确实是听明白了,至于回头再做一遍的话能做成什么样,她现在也烦不了。
      乔景行突然把手上那张草稿纸递给她。
      林眠愣愣地接了过来。
      乔景行俯身指着纸上的演算草稿道:“你回去后再自己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再问我。”
      林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去,只见虽是草稿纸,但上面丝毫不乱。演算步骤干净清楚,字迹利落遒劲。
      不由心底一暖。
      乔景行又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找一本本子,把这些不太熟的题目整理在一起,方便翻看复习。呃……最好还能突出下重点。”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林眠恨不得立刻就去校门口小店买一本好看的本子,按他教的方法做起来。
      心下这么一决定,她忍不住往细了问:“你的意思是应该分类吗?”
      乔景行点头:“光把正确答案写了也不行,当时错在哪的也要写下来对照。”他边说边拿起一张纸从中对折了,解释道,“就像这样,左边记当时写错的答案和错误原因,右边写正确答案。错误和订正的步骤最好用不同颜色的笔……”
      他絮絮说的很细,应该都是自己平日里的习惯。林眠听着,觉得有些方法真的很好,不由集中了所有注意力,努力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乔景行说得差不多,扭头看了林眠一眼,想问她还有什么不清楚要问的。却见林眠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盯着他,目光里都是专注。
      乔景行清晰地在她一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不由一怔,忘了本来想说什么。
      对视只有短短一瞬,两人就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乔景行突然觉得有点热,他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些,感觉到秋风吹过手腕的清凉。
      他顾左右而言他,有些生硬地换了话题:“上次的书你看完了吗?好看吗?”
      林眠正低着头,用十二万分的认真在折手里那张草稿纸,把折痕压得平平直直。乍然听见他的问话,下意识回答:“没有。”
      她呐呐问:“是要还了吗?”
      “不是不是。”乔景行连忙否认,“不用还……我就随便问问。你,你慢慢看。”
      一阵风吹过,卷来一片金黄的梧桐落叶,飘飘荡荡兜兜转转,最终无声地落在那张斑驳的旧书桌上。
      林眠捏紧手里的纸,心底如同流淌过一条缠绵的河,河里尽是温润的感动和湿漉漉的甜蜜。不知为何,竟有一瞬间的冲动,她心底那最深的秘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百转千回,一切都只转化为最终说出口的那句“谢谢”。

      林眠说的是实话,那两本书她确实是没看完,主要最近实在太忙了。
      先是忙班里的板报,再是忙总校的诗词比赛,等到这些都忙完了,班上同学间又开始偷偷地传阅起一篇网络小说来。
      网络在当时是个时髦又奢侈的玩意儿,有电脑的人家屈指可数,上网更是要按分钟计价,贵得吓人。所以尽管有些同学已经注册过自己的□□号,却是很少有机会可以上网的。
      这篇小说是许诺用他爸单位的电脑打出来的,厚厚一沓A4纸,据说是台湾最新的小说,并且是作者根据自己的真实经历写的。加上全班轮流传看的这种方式,更是为这个小说增添了一份新鲜和期待。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这篇小说后来会在同龄人中被广为传看。甚至多年以后,当这些青葱少年们都已步入中年,他们中的很多人依然记得自己看过的这第一部网络小说,记得那个美丽的女孩死于一种叫“红斑狼疮”的病,记得当年年轻的自己内心的唏嘘和遗憾。
      当然这都是后话,林眠第一次拿到那沓A4纸的时候,看着那已经磨毛的边角,她并不知道这篇小说日后会流传甚广,她只是琢磨了一下封面的名字——《第一次亲密接触》。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起来,并且只用了两节课时间就全部看完了。
      至于看完后的心情,用时下写作文时的一句流行套话来说,就是——“掩卷沉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那确实是一个很感人的爱情故事。“绝症”和“死亡”,这些沉重的词语莫名为一段年轻的爱情添加了苍凉的悲壮,让人唏嘘不已。
      可就算如此,整节课都听见周峰在后面不停地唉声叹气和吸鼻涕,还是让林眠有点难以接受。
      待到下课,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你是不是看哭了?”
      “谁哭了!”周峰抬起头,一缕卷发搭在额头上,眼圈还红红的。
      “......我看的时候也快哭了,是挺感人的。”
      “那是你,我又没哭。我堂堂七尺男儿,能跟你个女人一样看个小说就看哭吗!”周峰说着,顺手又拿纸撸了下鼻涕。
      林眠无语:“那你慢慢看。”说着端了水杯跟张晗夏依依一起去水房。

      三人走在路上还在讨论着小说情节。
      张晗说下次上网要把网名也改成“飞扬”,因为实在是太喜欢女主了。可林眠却觉得不太吉利,让她别改了,还是现在的网名“小北”更适合她。
      三人说说笑笑地刚走到水房门口,听见后面有人喊夏依依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俞晓晨。
      林眠和夏依依对视一眼,本能地警觉起来。
      俞晓晨还是她一贯的样子,微扬着头,苍白的面孔上没太多表情。她走到她们面前,也没看另两人一眼,直接对夏依依道:“李老师让你到她办公室去一趟。”
      说完就扭头准备走了。
      “是现在去吗?”夏依依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只负责传话,已经告诉你了。”俞晓晨半回了头,还对夏依依笑了一下,不过说的话却是噎死人。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夏依依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晗先忍不住了。
      说实话,她很是看不惯俞晓晨。成绩好了不起吗?妈妈是学校老师了不起吗?至于每天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吗。以前大家不在一个班不太了解,现在分到了一个班,尤其她们都是班委,有时为班级工作不得不有些接触,她真的已经忍她很久了。
      瞥了眼俞晓晨那张常年没什么血色和表情的脸孔,联想到刚看完的网络小说,张晗不由又嘀咕了句:“真是有病!”
      “算了。”林眠是知道张晗的脾气的,也猜测过俞晓晨打小报告告密的那些事儿,就怕张晗再讲出什么来,引得俞晓晨又背后给她捅暗刀子,忙在一边劝道。
      哪知道俞晓晨并没有理会张晗,反而转向了林眠,微笑着道:“其实吧,你不是不愿意写,只是因为邀请你的人不对。是吧?”她的眉头随着表情的细微变化而微微挑起,牵得眉头那颗嫣红朱砂痣仿若活了一般,无比刺目。
      俞晓晨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夏依依和张晗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只有林眠,蓦然感到背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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