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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   这件事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就像一粒石子掷入平静的湖面,为大家单调而压抑的校园生活激起了特殊的波澜,成为那段时间里一中学生最热衷于讨论的八卦话题。
      也许是因为事情太过劲爆且充满想象空间,所以传到最后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有人说这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也有人说是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古惑仔》,还有人说乔景行只是比较倒霉,被小混混给胁迫了......

      这些故事林眠一个也不信。
      在满天飞的八卦里,她看着乔景行每天如常来学校。他走过教室外的走廊,走过五班的窗口,走过各类的目光和私语。
      他神色如常,走得目不斜视,但是沉默不语。
      有好多次,林眠都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想去跟他说句话或者打个招呼,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不过点头之交,唯一的来往只是她曾经帮他修改过一篇辩论稿。而实际上那篇稿子本身就已经写的很好了,她只不过修改了几个标点而已,也不好意思舔着脸邀功。是以,以他们这种仅止于认识的关系,支持或关心她都轮不上。
      不过这样的纠结犹豫一共也没有几日,乔景行的处分很快就下来了。
      大喇叭里的话简洁明白,满操场鸦雀无声。
      林眠是惊讶的,她知道乔景行肯定要受处分,但她本来以为学校会随便给个口头警告之类的做做样子,毕竟乔景行平日里的优秀有目皆睹,就在不久前才刚因为拿了全市辩论赛的一等奖而在主席台上被校长夸成一朵花……
      本以为学校会对他手下留情,可是没想到——

      乔景行被处以记过处分,并撤销班级以及学校的一切职务。
      据说校领导极为震怒,视此为一次影响极其恶劣的校外斗殴事件。本想给他个留校察看,是三班的班主任老傅苦苦求情,说乔景行一向品学兼优,这次一定是一时糊涂,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才最终换来个记过。
      其实事情发生后,老傅第一时间就将乔景行喊到了办公室,问他是不是被外校坏学生胁迫或者是无意卷入的。可乔景行竟一口咬死了是他自己主动去的,还说从头至尾他都是自愿。
      老傅气得心口疼,心想这小子到底是傻还是迂,台阶都给他摆在面前了还不知道顺势下去。背个处分难道是好玩的嘛,难道就不知道被胁迫打架和主动打群架的区别有多大吗?!
      老傅抓起桌上的茶缸,一口气灌了几口浓茶,瞥见乔景行身上的青紫和一脸倔强,刚才腾腾冒起的火熄了大半——到底是年轻啊!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将情谊看的比天大,觉得未来无限广阔,条条大路…
      老傅长叹了一声。
      他也是从这样的年纪过来的,又如何不懂少年人的心思。然而,只有到了他这样的年纪,才会明白人生其实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上不容许任何一步的行差踏错。
      为了所谓的义气背上个处分,以后肯定是会后悔的。
      老傅抿干了最后一点茶水,吐掉嘴上的茶沫子,无奈地砸了咂嘴。他还是舍不得自己这个得意门生。一个好端端的孩子,他不能眼见着他因为年少冲动做下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于是老傅耐下心来,再次努力引导:“你平时是什么样的我清楚,你怎么会认识那种小流氓!还自愿,别逞强了啊!你承认是被他们威胁的,学校领导会从轻………”
      ……

      乔景行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他的心里只有严冬的那声“快跑”。
      仓皇间回头,只见他把追自己的人仆倒在地,死死按在身下。抬头看着他,嘶声喊着:“快跑!快!”而他的后面,三五个举着棒子的身影已经追上了。乔景行只能跑,他要去报警!他知道自己跑得快一点,严冬就会伤的轻一分。
      是他错估了形势,是他叫严冬不需要喊太多人,是他以为大家见面后能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们来了就是为了给严冬教训。那都是社会上天天找茬约架的一帮无业游民,他们几个半大的男孩子哪里会是对手,没几下就纷纷挂了彩。是严冬,是严冬拼了命地护着他,拼了命地拖住对方让他去报警。
      就好像八岁那年,过马路的时候走神,不想斜刺里突然冲出一辆汽车。是严冬将他扑开,自己却被撞折了一条腿。
      就好像十岁那年,有一天夜里外婆突发高烧,家里又没有别人。他抱不动外婆,急的去拍严冬家的门。严冬二话不说把他爸拖起来,背了外婆去医院。
      他不管别人怎么说严冬,视作瘟神也好,避之不及也罢。在他心里,严冬永远只是他的邻居,他的发小,是那个可以用命去救他的严冬。
      是警察把他直接送回了学校。他没有拒绝,他已经管不了在学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只是反复催促着警察赶快出警救人。他也不后悔,即便一切重来一次,只要严冬对他开口,他依然会毫不犹豫一口应承。

      乔景行是被老傅赶出办公室的,如果他再在里面多站一刻,老傅可能就要抓起茶缸砸他脑袋上了。
      在他走出办公室的那刻,他听见老傅在身后拨通了军区的电话——看来是通知他父母了——乔景行的嘴角勾了勾,心说,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五班的林眠,就在办公室的门口。她怀里抱着一堆刚收上来的作业,站在那默默看着他,一副有话要跟他说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这是怕他吗?
      乔景行自嘲地笑,告诉自己都无所谓了。只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欠这个女孩子一份人情。

      爸妈会来北邺乔景行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他们赶来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回家时父亲早已坐在饭桌边等着他了,乔景行的一声“爸”刚喊出口,乔爸爸就“呼啦”一下站了起来。他身量极高,块头又大,再加上多年军旅练就了不苟言笑的严肃性子,脸永远是板着的。此时盛怒,更是连眼神里都带着杀气,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他二话不说,扯过乔景行就一把推进了卧室,反手锁上门,直接抽出了腰间的皮带。

      疼痛来得又快又狠。乔景行还没反应过来,父亲的皮带已经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他本能地抬手护住头脸,心里有一丝错愕。从小到大,他没少挨过父亲的打。可打的这样狠,还用了皮带,尚且是第一次。
      疼痛迅速发散开来,周身都是火热的灼痛。
      乔父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叫你不学好!叫你不成器!老子今天打死你!”
      老旧的房门被拍的“啪啪”响,门框上陈年的灰尘“簌簌”往下落。乔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乔海川你开门,你不能这么打孩子!你让我进去!”
      “闭嘴!”乔父怒吼,“慈母败儿!今天我管教我儿子!你不许管!”
      “那是你儿子,还是我孙子呢!我的话你也不听吗?你把门打开!”外婆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是难得的焦急和严厉。
      “妈,他都跟小流氓混在一起了,还不该管吗?”乔父一跺脚,大声回道。
      “严冬不是小流氓,他是我兄弟!”乔父的话深深刺激了乔景行。他倔劲上来,心想:这事我是有错,你要打便打,但是不能这么侮辱严冬,侮辱我和严冬之间的兄弟感情。于是他大声回应,“他跟我,就像薛军叔叔和你一样!是兄弟!”

      薛军,这个突然被提起的名字如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深深插进了乔父的心口,他整颗心痉挛着疼痛了起来。
      那段炮火连天的日子,那张再不会老去的脸。
      他的下半身早已血肉模糊,整张脸焦黑一片。他躺在那,动不了也看不见,犹自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撕裂了一般 :“乔海川!替我照顾我爸妈,替我活下去!!别忘了……”余下的话语被淹没在新一轮炮弹声中。乔海川被气浪掀翻在地,待被人从厚厚的泥土下刨出时,满耳满脑只余一片“嗡嗡”声,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隔离。只有脸上和着泥土的泪水是真实的。
      薛军,那个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的兄弟。他们共穿过一条裤子,分吃过一个馍,轮戴过一顶军帽;他们一起上树掏蛋下河摸鱼,一起在外头闯祸然后回家挨打,一起跟在漂亮姑娘后面吹口哨;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参军,然后一起去了南方战场,一腔热血满心豪情。最后,只有他一人回来。
      那一年,两人一起翻窗进到贴了封条的图书馆,打着手电在里面瞎转悠。薛军随手翻开一本《诗经》,然后看到了那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嘿,乔海川!”他压低声音喊,“看看这句,我小时候好像听我妈念过,感觉特大气!”
      埋葬在岁月深处的少年笑得璀璨:“要不咱们约好,以后生了儿子,就一个叫‘景行’,一个叫‘行止’。两人名字连起来就跟兄弟一样,还显得特有文化……”

      乔父微微俯身捂住心口,眼圈都泛了红。他盯着面前的儿子——如今只有“景行”,再不会有“行止”了,可这个“景行”居然这么不争气!
      愤怒和失望席卷了他,似乎浑身的血都滚了起来。他重又举起皮带,更加用力地抽了下去,大有不打死不罢休的架势:“你薛叔叔是为国捐的躯,是烈士!你拿个小流氓跟他比?!我让你回嘴!你懂什么叫兄弟?!畜生……”
      房门“啪嗒”一声开了,乔妈妈一脸焦急地抢先进了房,后面颤巍巍跟着好不容易找到房间钥匙的外婆。
      乍见了浑身是伤的儿子,乔妈妈掩嘴低呼了一声,扑上前用劲推打着乔父,边哭边骂:“你是疯了吗!他可是你亲儿子啊!你这是要打死他吗!”
      乔父被推坐在一边的藤椅上,手上不知何时被打断的半截皮带还在兀自晃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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