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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

  •   这件事林眠当然记得。
      那天放学早,本来说好了要去“芳草地”借书的,可张晗临时起意想先去后门的音像店看看有没有来什么新专辑,于是林眠就陪着她穿过居民区里的一条小巷子往学校后门走。
      就是在那条巷子里,她们看见乔景行跟一个外校的男生面对着面站一起在说话。他们两看起来很熟,似乎相谈甚欢,不知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两个人还一起笑了起来。
      张晗一脸震惊地看向林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边那个人是乔景行吧?......”
      林眠明白张晗的不可置信,她的内心也同样感到些许意外——那个和乔景行在一起的男生,虽说隔的远看不清五官,但那一头染得又黄又红的头发却是看的分外清楚的。他说话的时候有夸张的肢体动作,更加夸张的是他不时迸发出的大笑声。更别提那条宽宽大大的喇叭裤,裤筒大得遮住了大半个鞋子,只露出两个尖尖的皮鞋头——这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莫不在嚣张地告诉所有人,他跟同龄的那些普通高中生不同,他是一个“混混”。
      当时正是放学的时候,那条穿过居民区的小巷子虽说已经比较僻静,但还是有不少一中的学生路过。他们在看到这一幕时,无一例外地流露出了惊讶或好奇的表情。
      乔景行参加的学校辩论队刚刚在全市的决赛里拿了一等奖,就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他才代表辩论队在主席台上讲了话,被校长好一通夸奖,使得学校里不少人都认识了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师口中的“好学生”,现在却跟一个外校的小混混公然混在一起,又如何不叫人大跌眼镜。

      在一中这样的学校里,即便是成绩最差的学生,也没有人敢穿奇装异服,更罔论染发了。所以跟乔景行在一起的那个男生,他的“坏”已然超越了一中学生的想象。那些胆子小些的,在路过他们俩身边时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赶紧闷着头跑过去了。
      在他们看来,这样一个一看打扮就知道是“坏”出了边际的人,可能随时都会拔出一把刀来,是千万是不能招惹的。而能跟这么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人,不管成绩再好,都绝对算不上一个好学生。
      有些人走远了方敢回头看,目光在乔景行和那个小混混间来回游走,打量着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乔景行,内心不由感叹连校长都被他的外表给蒙蔽了。
      就像张晗说的那样——“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

      是怎样的?张晗没有说。
      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亦或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表达清楚。她只是觉得失望,觉得有些事情跟想象中不一样,她甚至感到了一种由白转黑,由天上到地下的强烈落差。
      林眠没有说话。
      在初始的惊异渐渐平息后,她发觉自己的内心竟漾起了一丝丝欣喜。那丝欣喜如涟漪荡开,层层叠叠,很快就充斥了心间,变成丰盈的欢喜,满地就快要溢出来——
      林眠感觉乔景行突然真实了,真实到无限接近,真实到她伸手可以触摸,移步可以接近。
      就好比一件绝美无双的艺术品,放在博物馆擦的通透的玻璃橱窗内,于灯光的投射下熠熠生辉,无论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完美无缺。而她只能站在橱窗的另一边,站在千万参观者的中间,于日复一日的沉默间明了,这将永远是她不可亵渎的仰望。
      林眠知道这样的比喻并不恰当,但如今,她分明见到了那完美釉面上蜿蜒而上的裂缝,也分明在一片唏嘘声中觉察到了自己心底那不为人知且异于众人的欢喜。
      她竟是乐于见到这一幕的,乐于见到他一直以来的“好学生”形象龟裂生瑕——原来他也是有缺点的,所以他不再是橱窗里那只可远观的遥不可及。他沾了尘埃,接了地气,终于变成了眼前真实可见的触手可及。

      所以,对于乔景行有个当“混混”的朋友,林眠并不觉得难以接受。让她略感意外的,是乔景行似乎对自己形象的崩塌毫不在意。
      也是,他如果在意,就不会在放学的时间点跟那人站在巷口聊天,更不会明知有很多人在看他们,还面不改色地继续跟人相谈甚欢。
      林眠从没当过“官”,也没体会验过做品学兼优的优等生是什么感觉,是以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乔景行不努力维护下自己“为官”的正面形象。尤其他还在学校的学生会里担任职务,如果说这种结交校外社会人员的事情被人告了老师,肯定是对他不利啊。若因此丢了“官”,林眠觉得还是有点可惜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更让她觉得意外和可惜的事情还在后面。

      乔景行带着伤回学校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那天的阳光非常明媚,下午第一节是地理课。地理老师在黑板上全身心投入地画着中国地图,全班大部分人都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周峰突然在后面使劲戳林眠的背,正在打瞌睡的林眠一个激灵,以为是老师点她名,瞌睡虫瞬间被吓跑,差点就直接站了起来。
      待发现老师还在面对黑板专注地修改着祖国复杂的海岸线时,林眠不由气结,立马转回头瞪周峰。却见周峰好像很激动,不停地往走廊的方向指,示意她看。
      林眠不明就里地看过去,也一下怔住了。

      太过明媚的阳光迷了眼,林眠瞬了瞬目,复又看过去,确定那个正从楼梯口慢慢走过来的人确实是乔景行。
      他好像有些不对劲,走得那么慢,头也垂得那么低。林眠莫名紧张起来,在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中,她看着乔景行一步步地从楼梯口走近。
      他走过长长的走廊,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时明时暗。
      待走的近了,林眠终于明白他的不对劲来自何处。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捂住自己差点就控制不住的惊呼声——乔景行看起来那样的狼狈。他淡蓝色的短袖上全是斑斑的污渍,右耳下有一道明显的血痕,伤得又深又长,一直延伸到衣领里,而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也有多处擦伤……
      他怎么会成了这样,又怎么会在上课的时间就这样出现在学校里。
      心乱如麻间,林眠瞥见一个人影突然从班级的后门窜了出去,然后拦在乔景行面前,将一件男生的校服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帮他挡住那些醒目的伤痕,也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林眠看清了,那个人是许诺。

      许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无聊着,就看见靠走廊那组的人一个两个地都勾着脑袋往窗户外面看,便也好奇地跟着瞄了一眼。这一瞄不要紧,他的一句“我艹”几乎就脱口而出了,想也没想就捞上椅背上的校服冲了出去。
      “怎么搞成这样?”许诺在看清了乔景行脸上那些青紫的伤痕后,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去帮他跟那些人谈判了吧,不是,你是不是傻啊?我不是跟你说要去也别一个人去嘛!”
      许诺几个礼拜前就听乔景行说过,他有个叫严冬的发小在外头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被人下了“战帖”,来找他一同去“应战”。
      这个“严冬”许诺知道,还在学校外面撞见过他鬼鬼祟祟地等乔景行。印象里那是个技校的,染一头黄毛,一看就是个吊儿郎当到处混世的主儿。
      于是许诺当时就劝乔景行别掺和进去,说大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还是少啰嗦为好。可乔景行却说严冬从没跟他开过口,既开了口,他无论如何也要去。还说他们不但是发小,严冬还曾经救过他,所以于情于理他都该帮这个忙。
      他跟许诺说这件事,不过是因为许诺也在外面玩,所以他想问问许诺有没有被下过这样的“战帖”,如果有的话,最后都是怎么处理的。
      这番话让许诺略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乔景行跟其他那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不一样,他身上有股傻气,将兄弟和情义看的远比那些职衔和荣誉重要。他有自己的坚持,也时常不按牌理出牌。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俩才会玩到一起。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以前也不认识,能够成为朋友,完全就是因为彼此性格相投!
      所以许诺没有再劝,只是跟他说,如果一定要去,也别自己一个人,千万记得喊上他们几个兄弟一起去。
      乔景行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说即使去也就是跟对方谈一谈,尽量靠嘴解决,不动用到手。

      可看如今这情形,许诺就知道他还是一个人去了。不但一个人去了,还动了手。不,这何止是动手,应该是直接上了家伙了!
      许诺叹了一声,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把事情按下来,不能让学校知道。于是他一把按住乔景行的肩膀,推他去男厕所:“你好歹先拾掇一下再上来吧!趁现在还没几个人看见,我陪你去洗洗,用冷水冰一冰,不行就先回去……”
      许诺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他惊诧地看着乔景行推开了他的手,然后抬起头无比平静地看着他,吐出的话却如石破天惊——
      “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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