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再婚记》尤枝

2、狐狸

　　雀儿摘掉阿离脖子上挂着的坠子，那绿色的玉在阿离面前一晃而过，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脱了衣服按到木桶里。她一开始还觉得不太适应，但是很快这舒适的温度减轻了她的疲倦。

　　雀儿给她揉搓着头发，本来柔顺光亮的黑发已经失去了光泽，发梢也变黄分叉就像一把枯草。大小姐送来的上好的洗头的东西都让玄静那群人偷光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营养不良。

　　突然她看到小姐的耳边多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像是一朵花，她看了好几遍又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觉得从前有这样的东西。

　　“小姐，你耳边这红印子是什么啊？”

　　阿离摸了摸耳边，她知道狐狸变成人后身上某个部位会出现一朵红色的花，但是不知道借尸还会出现，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摔倒的时候被树枝划了一下。”

　　“可是……”不像啊，后半句没说完就被小姐吃牙咧嘴的叫声打断了，阿离擅长演戏，“你可别碰了，也可能是撞到哪的淤血，我现在觉得有点疼。”

　　雀儿一听也不问了，专心致志给她洗头发。一阵笑声引得她手里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去，只见小姐捧着水玩得正开心。嘴角上翘，笑得小脸泛红，浑身都在颤抖。笑容恣意，笑声也恣意。

　　雀儿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就跟着那明晃晃的笑容弯了上去。

　　在她的印象里，夫人还在的时候才会这样笑，还得躲着夫人不能让她看见。夫人是最讲规矩的，对小姐自然是严厉的。夫人去世后，小姐就整日里木讷讷的，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了。

　　雀儿继续揉搓着头发，语气欢快了不少：“小姐怎么今天好像变了个人。”

　　这下子阿离愣神了，她攥住手心，上半身像定住一般，缓缓咽了下口水，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张：“是吗。”

　　“对啊，先是那样子和玄静说话，刚才又笑的那么开心，小姐就应该多笑笑的。”雀儿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没怀疑什么，阿离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子直愣愣地盯着雀儿，语气带着试探，“我之前那样不太好。我也想通了，我以后都这样好不好。”

　　雀儿一愣也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太好了啊，这样子的小姐才好看呢。”

　　阿离满意极了，这丫头原来这么好骗。这就好，要不然真是得憋死。

　　两人收拾到后半夜才上床入睡。

　　临睡前，雀儿还兴奋得念叨着：“明天不用早起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阿离听着旁边均匀的呼吸声，轻轻翻了个身，趁着月色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雀儿白净的小脸。

　　要是知道自己的小姐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个狐狸，这得伤心死吧。

　　＊

　　“小姐赶紧起来了，不然就没有饭吃好了。”雀儿就没有睡懒觉的命。

　　天没亮就醒了，在床上躺一会儿也睡不着，就轻手轻脚地起来检查东西有没有落下的。东跑西走的一直忙到该吃早饭。

　　阿离不知道自己怎么起来的，穿衣，洗漱，梳头，她都在恍惚中度过，还隐隐约约能听见雀儿的唠叨。

　　突然脖子一凉，阿离眨巴开一只眼睛，原是一块玉。摸着凉凉的，质地相当细腻，上面还有雕刻的纹路。

　　她细看，轻轻将上面的三个字念了出来：“顾时繁。”

　　“还是小姐原来的名字好听，比什么怡静好听多了。”雀儿一边给她梳着头一边回答。

　　阿离窃喜，可算是让我知道名字了，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来到后院，大家都正在吃饭。阿离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像住持的。

　　“你们什么都没干怎么还好意思来吃饭。”又是玄静。

　　雀儿叉着腰，马上要走了也没什么怕得了，“怎么不好意思了，我们顾家每年可捐了不少钱吧。而且——”她上前死死盯着她，“我们现在那位夫人也孝敬你不少吧。”

　　玄静嗤了一声，走过去就把阿离手中的碗扒掉了，热腾腾的粥撒了一地。

　　阿离一惊，看着盛气凌人的玄静，心里一横一把拿过锅里的大勺子，带着半勺的热粥就浇在了她的身上。

　　玄静被烫得又蹦又叫，一桌子的人都看傻了。

　　“你可别给我蹬鼻子上脸，我不吃你那套了。”阿离厉声呵斥。

　　她的脾气并不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懦弱还有点欺软怕硬。不过她知道玄静肯定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而且以后自己也不必再同她打交道，没必要怕她。

　　“本来要走了，不想跟你计较了，没想到你还真是执着啊。”她都要被气笑了。

　　玄静没受过这屈辱，小脸都扭曲了，“你这千金小姐就是这个样子的，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你有娘怎么还在这里，我没娘我今天也是要回家了。”阿离抬起高傲的头颅，又转身拿了个新碗给自己重新盛了粥，“而且别以为你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佛祖也知道。”

　　阿离坐在椅子上，眼里带着嘲讽，语气带着漫不经心，“你呀，早晚要下十八层地狱，还得上刀山，下油锅，小尼姑。”

　　尾音上调，听起来俏皮又可爱。

　　玄静猛地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菩萨，咬着牙急哄哄的跑了出去。

　　雀儿兴奋得涨红了脸，探过身体，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威武。”

　　阿离朝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你也不赖。”

　　吃过饭，雀儿便站在门口急切地盼着府里人。

　　“小姐，小姐，快看，那是不是咱们府里的的车啊，有没有大小姐啊。”雀儿瞅着远处模模糊糊的马车手舞足蹈，毫不顾及形象的大声叫起来。

　　阿离也半眯着眼睛认真看起来，“我，我也不知道，不过——看着倒是像的。”

　　马车渐渐靠近，雀儿红了眼眶，抱着阿离跳了起来：“是的，就是的，小姐，咱们的马车来了。”

　　这倒是引得几个院子里打扫的小尼姑凑过来看热闹。

　　车越靠近，阿离的心脏跳动的越剧烈。三辆马车，中间那辆最为华丽。阿离下意识地就紧紧地盯着中间那辆，手心里又加了几分力气。

　　忽从小窗里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掀起半边帘子，顾青菀那张芙蓉面就这样冷不丁闯进阿离的视线。这是一张极为标志的小圆脸，柳眉杏眼，小巧又圆润的鼻子增添了端庄之感。

　　“繁儿。”红唇轻启，声音沉稳，但句尾的颤音暴露了她压抑的激动。

　　繁儿，顾时繁，这是叫我的吧，那这便是我姐姐了吧。

　　阿离朝她挥了挥手，强迫自己拿出最真挚的笑，柔声喊了声“姐姐。”

　　顾青菀下了马车便快步走到阿离面前，自是少不了嘘寒问暖一番。摸着妹妹的小脸，又是觉得清瘦，又是觉得气色不好的，这也是事实。

　　她们将本来就不多的东西收拾好，又拜别了主持。阿离觉得主持长得也算是和蔼可亲，而且对姐姐极其热情客气。雀儿在一旁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老巫婆一向惯会看人下菜的。

　　当马夫吆喝着转了弯，三辆马车便又朝着原来的方向驶去。

　　“好羡慕啊，这就走了。不像咱们一辈子都要呆这儿，不能嫁人生子。”一尼姑拿着扫把，喃喃道。

　　她身旁的另一姑子赶紧捂住她的嘴，皱着眉，“千万别说这话，要是主持知道了准得狠罚你。”

　　“你俩干嘛呢。”玄静走过去，狠狠捏了两人一把。

　　两人忙摇头。

　　玄静推搡着，“跑这儿躲清闲来了，赶紧滚回去干你们的活。”

　　两人慌不癫地离开，玄静对着远去的马车，满眼鄙夷地吐了口唾沫。

　　此刻正襟危坐的阿离脑子里只有对未知的恐惧，她不知道该知道的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从前的故事。

　　看着妹妹拘谨地模样，顾青菀以为她是害怕，便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

　　“你放心，家里的一切都是安排妥当的，谁都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子惹得你不高兴，就拿出伯府嫡女的气势来，是打还是发卖出去只管自己做主。”

　　乱说能乱说什么呢，说什么我应该表现的生气呢？阿离只能将这困惑连着叹息埋在心里，乖巧地点点头道：“明白了，阿姐。”

　　“总归是让你在这里受这么多年的苦。”

　　她在这生活很苦吗？也是，每天都要捡柴，还要受别人脸色。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受苦呢？

　　这都是盘旋在她脑子里的问题。

　　马车颠颠簸簸入了闹市，仿佛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顾青菀睁开眼睛轻轻道：“快到家了呢。”

　　阿离紧贴着马车壁，渴望听清楚外面的所有声音。

　　吆喝声，说话声，争吵声，混在一起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脏。这就是猫前辈描述的繁华天地了吧，原来他是对的，果真是当初自己去得不是时候。

　　那个见识颇丰又能说会道的野猫，把阿离吸引总想往外跑。

　　阿离坐直身子，轻轻掀开帘子一角，花花世界里的东西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她不知道看什么好，而一个只写着大大“愚”字的牌匾夺了她的注意力。

　　阿离脑子里像是有一绷紧的弦“嘭”的一下子断开。还没来得再细看一下，那帘子就被无情地扯了下来。

　　“这可不成样子。”顾青菀嗔道。

　　雀儿略带同情得望着她。

　　阿离拉着她的胳膊，嗲声嗲气道：“好姐姐，我就是有点闷了。”

　　顾青菀往后缩了一下脖子，惊讶地打量着眼前带着娇憨姿态撒娇的女孩儿。这让她想起繁儿小时候，那时候张氏还没病故，就像这样只会一味撒娇。顾青菀也不舍得再说什么了，只宽容地笑笑。

　　阿离心里小得意，不过那个牌匾倒引得她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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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了又来了，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