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再婚记》尤枝

1、狐狸

　　京城，西山，戊时。

　　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山里显得影影绰绰，这条通往莲溪寺唯一的道儿上早已没了人，只有一个穿着缁衣的姑娘慌里慌张的，就算是寒酸简陋的衣服也盖不住她那过于出挑的面貌。

　　但此刻她只想从这副身体里脱离出来，人也没什么的好的，看不清，听不见，跳也跳不动，跑也跑不起来。

　　阿离万分后悔。更重要的是，要是有什么差错，自己快两百年的修为就全没了。

　　她又骂了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她不过就是出来玩，恰巧遇到路边坡下有一晕倒的女子，而那女子身上好几处伤痕，几乎没了呼吸，更巧的是阿离还见过她。

　　半月前，阿离本来只是路过，但是却被路边休息的小尼姑迷了眼睛，就是如今躺在地上的女子。

　　小尼姑留着长头发，眼角微微下垂的桃花眼尤为人人恋爱，只是皮肤有些白的不太正常，没有血色，而且还被另一个同样打扮的姑子换做小姐。阿离知道这不是个寻常的尼姑。

　　其实要说女人，阿离这多年来见得可是不少，但是那女子的美貌却吸引阿离偷偷跟了她们好久。即使像他们专出美人的红狐一族修炼为人后也鲜少有这么好看的。

　　所以又见到她不可不谓是缘分，只是没了惊艳只留遗憾，真是天妒红颜。

　　本来打算要离开的，谁知阿离在想什么，或许是想感受一下人的感觉，总归是脑子一抽。一瞬间，小狐狸消失了，地上的女子猛地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小得意。

　　阿离缓缓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也都一一消失了。可是……唉，不想也罢。

　　此刻，她的身影马上就要与夜色融合。

　　忽听到旁边草丛里传来了声音，“要准备什么东西好呢？她喜欢什么啊？”

　　好熟悉的声音，阿离一细想便知是猫前辈。绝望的心情一下一子消散了不少，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自己还能听懂这些非人生物的话语，而且猫前辈见多识广的，肯定什么都知道。

　　阿离赶紧靠近声音处，蹲下来轻轻喊到：“猫前辈，没想到碰着你了。”

　　“你是谁？”那碎碎念突然消失，声音也尖细了不少带着警觉。

　　“猫前辈，阿离，我是阿离。”阿离赶紧自报姓名。

　　“阿离？”那只野猫瞅着眼前的美人，晃了晃脑袋，怎么都和那只通身火红的小狐狸对不上号。

　　忽然它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惊喜万分，“阿离！你终于成功了，恭喜啊！”猫前辈伸出爪子想要和她握个手，恭喜她终于完成了一直以来的梦想。

　　“不是，不是。”阿离一边摇头否定，一边握了握它的爪子，“唉，我的修为还不够呢。”

　　她又垂下眼眸，小声解释着：“这是我看到路边躺着一姑娘，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就是好奇好奇，就借尸了。”

　　那肥猫大叫一声，惊得丛林间的鸟扇动着翅膀，指着吼道：“你你你，你胆子可是真大。”

　　它那肥硕的身体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你不知道吗？这妖、精一旦用了人的身体，不修炼到能化为人形，是断不会离开这个身体的。”

　　又恨铁不成钢道：“要是这个人死了，你也就得到阎王爷那报道去吧。”猫前辈指了指地下，“要是他们知道阳间还有死人的活动，他们铁定要来抓你。”

　　“那怎么办？”阿离红着眼眶，原来好奇心不止杀死猫，也能杀死狐狸。

　　一时，山林里重归寂静，一人一猫你看我，我看着你。

　　最终猫前辈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原来人家怎么生活，你就怎么过呗。”又问道：“你还要多少年才够修为啊？人的寿命可不长。”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快了。”

　　这样的问题谁知道呢，阿离也只是一种感觉，而且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猫前辈的耳朵耷拉着，又问：“你可能看到浮魂了？”

　　这轮到阿离叹气了，一只妖倘若能看到浮魂，那便是离化成人的距离不远了，可她确实不能。猫前辈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一出生就能看到浮魂，可是却迟迟化不成人形，他活了几百年倒也看开了。

　　猫前辈看了看天，“唉，我得赶紧走了，我还有大事呢。看你这打扮应该是上面寺里的尼姑，你就沿着这条路向上走吧。”

　　又看了看无人的周围，低下声音，“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阿离赶紧点点头。红狐的皮毛很值钱，这引得不少人专门捕捉红狐。

　　他们虽灵活轻巧但并不擅长打斗，更无法同人类的力量相较，因此都会选择躲着人群。

　　送走了猫前辈，她就按它说的慢慢走。

　　忽然阿离好像听到了一声声的呼喊，“小姐”“小姐”。

　　她立在原地，屏息凝神仔细听，在小河里流水的哗哗声以及鸟雀的歌唱声里，确实夹杂着人的声音。

　　阿离的心咚咚的打击着，人的生活她见过，也向往着，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确实不是她想要的。

　　她抿了抿嘴唇，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我在这。”

　　又飞快地向前，看到前方模模糊糊的好像在移动着的一团什么东西，她知道那是人。

　　阿离又仔细回忆着初见她们的那天，这个小婢女好像叫雀儿。

　　“小姐，小姐。前面是你吗？”雀儿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都怪这朦胧的夜色给寻找蒙上了神秘的气息。

　　阿离大声地回应着，惊得鸟又是一阵阵的起飞。

　　她看到雀儿飞奔过来的身影，接着就是雀儿哭天吼地的叫声。

　　她紧紧搂住阿离纤细的脖子，呜呜噎噎：“小姐，你可吓死我了，都怪我啊。我不该生病，不该睡觉，不该让你自己去捡柴，都是我的错……”

　　阿离有点呼吸不过来，赶紧挣脱她，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就指着下面的小坡，“我就是摔下去了，晕倒了一会儿。”

　　雀儿一听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急慌慌地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痕，“明天咱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谁知道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离……”阿离赶紧闭上嘴。离开，这是要回原来的家吗？原来的家在哪里？

　　她满肚子的疑惑却也不敢问出来，这一问可不就轻易暴露了。

　　雀儿顺着她的话就说，“小姐，你忘啦，明天大小姐就来接咱们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么开心呢。”

　　她没发现什么伤痕，就没多想就拉着阿离赶紧走，毕竟天已经挺黑了。

　　阿离被她拉得踉踉跄跄，脑袋里一片混乱。

　　雀儿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巴巴说着，阿离巴不得她能多说点呢。

　　“我说多带几个人一起去找，结果住持她说天还早。还是住持呢，她对得起自己天天面对的佛祖菩萨吗，对这起天天讼的经书吗。”

　　“我看她就是受了那狐媚子杜氏的指使，还让你干那么重的活，真是佛口蛇心。”

　　“大小姐明天要来接你，谁知道这对母女在想什么。她倒是装得好一副菩萨心肠，我觉得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虽说要回家了，可是谁能向着咱们啊。三小姐起码还有个娘，可是小姐你虽为嫡女……”雀儿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她看着神游的小姐，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过严重，吓着她了。又连连安慰着：“不过小姐不要怕，夫人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阿离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嫡女？夫人的在天之灵？自己没有娘了，应该是这意思。她有点伤感，做狐狸的时候没有娘，做了人也是没有。

　　大小姐，杜氏，三小姐，难不成自己是二小姐？她的脑子里陷入了混乱。

　　雀儿又絮絮叨叨说着住持的不好，到了莲溪寺外，她才停了嘴。阿离深深吸了一口气，踏进了院子里。

　　她一直不能明白人为什么那么敬重佛，哪里都有寺庙尼姑，可是这世间就没有佛，也没有仙，只有鬼和妖精。鬼和妖不能也无法伤害一个人。

　　“呦。”两人刚进了院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阿离赶紧抓住雀儿的胳膊。

　　看清人之后，雀儿挡在小姐面前，皱着眉怒气冲冲，“玄静，你想干什么！”

　　玄静瞥了她们一眼，微仰着头，“怡静回来了啊。主持关心你们，特意让我在这等着你们，你们回来了我也该向她报告了。”

　　看着阿离那双瞪着大大的桃花眼，玄静阴阳怪气道：“我就说雀儿不用这么着急的。不过也对——”

　　“怡静小师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算是粗茶淡饭，身着这缁衣也是这么水灵灵的，不像我们粗生粗养的。”

　　阿离的眉头皱了皱，这人真讨厌，话都不能好好说说，撅起小嘴，“不会说话就赶紧走吧，住持还等着你呢，我不想看见你。”

　　雀儿扭过头惊讶地望着阿离，玄静也被惊住了，尖笑一声，“这要走了，要回去当千金小姐了，腰杆子都硬了。”

　　雀儿欲言又止忙拉着她回了房间，欣喜不已。这样的小姐她才喜欢呢，之前就是太温顺了，说什么都不知道反抗，好像也不生气。

　　每天不怎么说话，做完活儿就看看书，弹弹琴。像个假人一样，每次大小姐来看她，她才有点欢乐的情绪。

　　一回到住处，雀儿又是烧水又是收拾东西。

　　阿离扫视着这简陋的房间，在那看着就很硌人的床上躺了一下。果不其然，还不如自己的窝舒服。

　　她又翻了翻书架，都是一些她觉得相当无聊的书。一旁的桌子上，有不少之前练的字的纸张。阿离抽了一张，上面写的满满的都是一个字——忍。

　　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等她看了其他的。雀儿翻出一件淡蓝色的襦裙在阿离身上比划着，嘴里还嘟囔着：“这个好看呢，明天回家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雀儿又看了看柜子里的小盒子，里面还剩几只钗子簪子，叹口气：“要是之前小姐像今天这样，这东西也不会被偷了这么多。”

　　这些东西都是大小姐送的，雀儿不明白她是不是真心对小姐好。每年都会来看小姐几次，还常常送书，首饰脂粉也是常有，都是好东西。

　　但是她的娘杜氏可真的假惺惺极了，所以雀儿也分不清是真心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阿离暗道：原来像今天这样，那原来是什么样子。她又想到那个忍字，好像知道了一点原来的这位小姐是怎样的性格了。真是和她一点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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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