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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再回程宅 ...


  •   此前汪氏密谋脱蒋逃往越南,但是又担心自己离开大陆控制不了在南京上海和日本人的关系,正在踌躇不决之间,接到了程征的投诚。
      于是他派程征为“特使”,先行回到上海替他张罗一干事宜。
      自己则和周佛海、丁默邨等人辗转香港,逃往河内。同行之人中还有一位程征的老熟人,杜田飞。

      杜田飞在势力壮大后,在汪派和蒋派之间一直很是摇摆。在蒋政府他虽然官大,但始终被顶头的五六号人物压制着,很是憋屈;可若铁了心跟汪精卫走,难免要背负一辈子汉奸的骂名。

      他的动摇有人自然看在眼里,因此那一次会议何仲洋为了撇清关系,并没有告知杜田飞。两个人的兄弟情份便心照不宣地到此为止。

      汪精卫看出杜的动摇,对他假以辞色,许诺在“还都”南京、建立新的“国民政府”以后,便让他做二把手,即行政院院长。
      杜田飞无法割断与汪精卫脱离关系之后带来的利益损失,又受到这般诱惑,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跟汪逃离了重庆。

      在一接到程征降汪的消息后,杜田飞立刻找到汪精卫,道此事有诈。
      他道自己和程征相处多年,可以说是他将程征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其人十分了解。程征绝不是一个会背叛党国的人。

      周佛海正因为杜田飞插进来一脚,夺了他在汪精卫面前头号红人的角色而暗中不爽,便阴阳怪气地插话道:“汪先生和我倒都觉得可信。杜兄这么说,想必是不知道程征转投的缘由吧?”

      杜田飞说:“有什么缘由能改变一个人的秉性?”

      “女人。”周佛海娓娓道:“程征的女人抵死不愿意跟他去重庆,道是□□北伐的时候害死了她爹,母亲悲愤,投江而死,蒋政府害得她家破人亡沦落风尘,有不共戴天之仇。再者,也确实过不惯西南的苦日子,定要留在上海。”

      “有这种事?”

      “我自然查了才说的。这女的是直系军阀孙传芳座下一副司长的女儿,家门败落后,其母确实投江而死了,巡捕队还留着案底呢。”

      “以程征的地位,要什么女人得不到的?况且他在军中多年,从来没有好色的名声传出来。你说他被这个女人吊住而投诚,谁信?”

      谁知周佛海正在这里等着戳他的痛处,他道:“程征这一次可是用情至深。为了这个女人不顾一切地回了上海,连命都不要了,这可是事实,而且发生在投诚之前。哦,对了,听说他就是为了这林姓女子拒绝了令妹的求爱,杜小姐已经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了,程征不惜拂了你的面子也要顺着这女子,可见其魅惑。这仿佛也发生在投诚之前,杜兄还记得吧?”

      “有眼无珠,不识好歹。”杜田飞这个人虽然量小,但是对待家人却极好,对自家的几个弟弟妹妹更是捧在手心,呵护如宝。他恨恨道:“程征聪明一世,一朝竟落在女人的手里。女人误事,女人亡国,这么简单的道理蠢蛋都知道。”

      这话正中周佛海的下怀,他眼神虚虚往汪精卫那边一飘。汪精卫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妻管严,这话要是穿到陈璧君的耳朵里,不免又要遭罪。
      果然,汪精卫脸上的神色顿时十分不好看。
      周佛海阴阴一笑,不再多言。

      伪上海政府大概已经接到汪精卫打得招呼,苏锡文在伪政府给“特使”程征安排了个位置很高的闲职,特区办事处处长,一方面是显示对他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防止他接触实权。

      伪政府给程征安排了一幢极豪华的别墅。但程征拒绝了,表示自己还是想要回到原先虹口的程公馆去,理由是已住惯了那里,换到别的地方不习惯。

      程征和林念此番重回海伦路的府邸,恍如隔世。

      一年前他们还是地牢中两两对峙的国民党军官和女共//党,一年后却要扮作日伪阵营中的恩爱情侣,逢场作戏,受人唾骂。
      两人此一时的心境都极是复杂。

      程公馆是前清留洋回来的富商所建,处处透出西洋风格。青砖砌出讲究的西式门脸,两侧各立两柱,柱头雕以卷涡花式,内侧两柱紧挨垂花门。主屋是座三层的小楼,有着哥特式的尖顶和巴洛克式样的阑干柱子,窗户亦是教堂中常见的半圆形玻璃。
      院子四角种着枝繁叶茂的黄桷兰、女贞和梧桐,夏日里树荫几乎覆盖了整个院落。如今树叶掉光了,光秃秃的灰黑桠杈将天空割得支离破碎,萧条冷寂。

      程公馆里到处都布满了暗哨和探子。
      从前的仆从也全换了,如今苏锡文的私人秘书王世安让人重新找了一批安插进来。二人才一进府,下人们便侍列在厅中。

      林念本不想用这些人,可不用不行。
      她目光懒懒扫过这些人的脸,不期然在一堆陌生的面孔中发现混进来了一个熟人,康小虎。他是奉命来监视她的,还是保护她的?

      下午苏锡文派秘书王世安亲自前来程公馆拜访程征。

      王世安笑道:“苏市长明天在和平饭店宴请程处长和林小姐,同席者还有程处长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好友竹内平先生和竹内野子小姐。他们很是盼望与程处长再见,因此请二位务必赏光赴宴。”

      林念在里间,并未出来会客。她听到王世安说程征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过,心中有些惊讶。这学校在东亚军界很有名气,号称是日本将军的摇篮,此事程征从未同她提起过。

      王世安走后,程征道:“明天想必是场鸿门宴,你不必跟着我去了。”

      林念笑道:“都说你是爱我至深才甘愿投伪,这么重要的宴会不带着我出席,岂不是露馅了?”
      在程征投汪之后,杂志小报上把他们的故事写得绘声绘影,流言便沾染了普通人窥私猎奇的口水蔓生蔓长。

      公馆里有下人传看小报嚼舌头,偶然被回府的程征和林念碰见,立刻把报纸扔进了拖地的脏水桶。
      林念让他们说说报纸上都写了什么,下人们不敢。

      侍立一旁的小虎再三逼问,其中一个胆大的丫鬟才怯怯道:“报纸上说……程处长是色令智昏的当代吴三桂,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冠一怒为红颜;又说林小姐一身媚骨,妖艳之极,能把男人捏在手里滴溜滴溜转,是法力高强的狐狸精转世……能把……”
      那小丫鬟看了程征一眼,声音愈发低:“能把男人吸干……”
      听到最后一句,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夜深了,程征在外间阔大的阳台抽烟。
      他最近沉郁许多,在外应酬一天,回家话便更少了。

      林念套了一件大衣出来陪他。阳台上风大,凛凛夜风吹散讲话的声音,屋内的监听器便收不到声了。

      “屋里的窃听全是美国货,日本人这次为你可真是下了本钱。”林念食指和中指虚虚扶着一支象牙烟嘴,火机在屋里,她不想进去。

      她蹭过来,道:“借个火。”
      林念本不抽烟,但需要尽职尽责地出演一个合格的交际花,给程公馆周围和远处监视他们的人看。

      程征笑笑,叼着烟把头偏了偏。他手掌挡住夜风,两个人的香烟一碰,程征吐吸间香烟一明一灭,像掌心里升起极小极小的红色烟火,光芒照亮了林念的脸。

      两人看指尖烟灰燃尽,久久无言。他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阿宝,我是一颗过河之卒,孤军深入,无路回头。”

      林念以为他指孤身卧底伪政府之事,轻声宽慰道:“放心,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

      程征低头看她,她的表情隐匿在云一般的蓬松卷发的阴影下。

      他不知道她指的陪伴是明天还是永远。但现在两个人互相依靠在一起的温度是他仅有那么一点温暖。

      他几乎、几乎就要开口了,可在即将开口的时候旋即又沉默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静默的温柔在他们两个孤独的世界能留存得久一点。

      春寒料峭,林念打扮好下楼时,程征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了。

      在程征旁边的还有苏锡文的秘书王世安。
      王世安道自己是来“迎接”他二人。这确实是苏锡文交代的工作,但其中也夹杂着他的一点私心,男人的私心。
      他想率先看看,那个名动上海滩的红颜祸水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

      程公馆浅黄色的灯光下,林念一手扶着楼梯,一只手搭着乳白色的毛坎肩下楼。她穿着墨绿色丝绒旗袍,露出的一小截肌肤有玉石一样的质感,卷发乌云般蓬蓬地堆颊边,像中国的仕女画,又像希腊神话里的某位女神。

      秘书的眼睛登时微眯起来,像贪腥的猫见了一尾罕见的鱼。

      他陪苏锡文流连上海的声色犬马之地,万花丛中阅女无数。见到林念的第一眼,他就对程征的眼光有种惺惺相惜的意思:这是一个极少见的尤物。

      首先,他发现林念身上绝无一点风尘气,这就将她和别的交际花区分开来了。其次,他发现林念的长相或许不是最标致的,但很耐看。她的美是递进式的:越是多看她一眼,越能发现她的美来;越是觉得她美,便越想看。

      她也知道有人在看她,女人在捕捉男人眼光的时候总是很敏锐。她抓住了,可并不在乎,对凡事都是一副骨子里透出来的松弛和冷淡。只有在面对程征的时候,才略微露出一点懵懂的笑容。这种冷淡又脆弱的情调在林念身上变成了一种迷惑的美学。

      这女人心里一定知道,面上却装作不知道。秘书在心里兀自点了点头,这林小姐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她的现身,无疑让程征对她的痴狂和迷恋有了一定的确凿凭据。

      “去门口,让司机把车泊过来。”王世安咳嗽了一声,吩咐小虎。

      小虎没应声。他呆呆地看着林念。
      原来他几次在梦中补全的她,模样是对的,甚至过于准确过于生动,以至于他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现在是真的还是他的梦?

      王世安推了小虎一下,“听见没,去叫司机把车泊过来。”

      小虎的梦醒了,他看见林念挽着程征走出去。
      好一对璧人。

      “你刚才很好看。”上了车,程征在林念的手心里写字,“人家都看呆了。”

      车上有伪政府派来的司机,他们不方便说话,于是便像在玩弄对方手指一样,无声在掌心写字。

      这是他们小时候在东坪爱玩的游戏,玩得多了,只写一遍便能分辨。

      林念轻搡了他一下,写道:“那你看呆了没有?”

      他不动声色地在她手中轻慢描写,像写一首诗:“你还有更美的时候,只有我能看到。”

      林念被他撩起一阵酥痒,如有蚂蚁啮噬,一阵阵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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