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安之然

4、骆家（1）

　　“秀水！你这丫头又死到哪里去了，那一盆子衣服打算让我这个老婆子洗吗？”骆老婆子持着笤帚，到处寻找秀水。
　　秀水她娘走了，秀水又变成了哑巴，家里少了一个最能挣钱的人，骆老婆子这气只得撒在了秀水身上。
　　秀水她爹躺在床上，时不时的传出两下咳嗽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对着门外的骆老婆子说道：“娘，秀水她还是个孩子，一大家子的衣服她得洗到什么时候，咳咳。”
　　骆老婆子一听，干脆坐在了堂屋的门槛上，敲了个二郎腿，扯着嗓子大喝：“老娘一把年纪了，还得整天操心这一大家子的吃穿，家里哪个丫头不比她小？哪个又不干活？就她得娇养着？你们这房就打算什么也不干，靠着你两个哥哥过活？”
　　秀水他爹没了话，懦懦的应道：“我……我……我还能帮人写信！”他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写信的那几个铜板，还不够父女俩一天的伙食。
　　秀水他爹原本是个秀才，一家子省吃俭用供他赶考，想着能中个举人回来，再扶摇直上做个官，一家子就发达了。
　　哪知还没等着应考，就在路上遭了灾，被一辆马车压断了腿，变成了不能行路的残废，六根不全，连科举都没法再参加了，更别说做官了。
　　秀水他爹再回来已经是一年后了，还带着秀水她娘和襁褓里的秀水。
　　骆老婆子见着秀水她爹断了腿，直接晕了过去，自己最为骄傲的小儿子，成了残废。
　　秀水他爹整日在床上瘫着，偶尔帮人读写家书，能换几个子儿，但是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十个子儿。
　　好在秀水她娘有着一手刺绣的绝活，就连县令家的太太们，也对她的手艺称赞有加。所以秀水这一房，是不用干家务农活的。
　　秀水她娘走了，这一大家子最大的经济来源没了，骆老婆子的脸像根焉了的苦瓜，怎么抹也抹不平。
　　骆村就在大隗山的山脚下，是受大隗山福泽最多的村子，因为那源源不竭的山泉水，骆村的庄稼都比周边其他村子的丰稔。尽管有那不听劝的死在了大隗山的内围，但是外围丰富的物产也让村人们受了益。
　　前几年家里有点积蓄，骆老婆子就不停的置办田产，就算自家人打理不过来，也能花钱找人干。这眼看地里的庄稼就要成熟了，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今年就只能自家人累死累活了。
　　骆老婆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老大骆礼，老实本分，一心想把庄稼种出朵花来，家里的田产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只要想找骆礼，在田埂上一望，一准儿能看到他。
　　骆礼的大儿子骆其今年十三，在自家三叔的指点下，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了，他吃住在镇上的私塾，只休沐回家一趟。骆礼还有一女，名叫秀敏，比秀水小上几个月。秀敏生着一大把力气，别家的孩子背柴顶多背半娄，她能背上一筐，手里还能再抱着一捆。
　　老二骆达，不喜种地，偏爱打猎，有时候农忙的时候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偏偏他打猎的技术还差强人意，只要上了大隗山，连半大的孩子都猎过野鸡，他却只往家带回过两只麻雀。一家人都对他有所怨言，但他娶了个好媳妇儿，家里的家务活儿大都是老二媳妇儿刘氏操劳的，所以大家对骆达的不着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骆达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骆极年十二，上了半年私塾便跑了回来，和自家老子一样，不务正业，成天的往山上跑。女儿骆秀莲，倒是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品行，是个干家务的好手。骆达的小儿子还在襁褓里，尚未取名。
　　老三就是秀水他爹骆书了，他倒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字，初上私塾就显现出了自己过人的天赋，只是时运不济，遭了灾祸。
　　父母在，不分家。骆家这三兄弟，各自成家后也住在一个院子里。各自分工不同，相处也还算和谐。
　　骆老婆子也不是个心狠的，她那一番话，其实是说给老大老二媳妇儿听的。秀水她娘走了，以后老三父女俩的日子不好过啊！虽说媳妇儿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可是日子一长，谁能保证她们没有怨言？
　　她要是不发狠，一直纵容秀水，这个家以后怕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娘，秀水她没干过这活儿，我去吧，以后让她慢慢学就行！”老二媳妇儿刘氏，生了孩子没半年。她刚奶完孩子，听到这样一番话，扣上了扣子，赶紧走了出来。
　　秀水她娘善良温婉，卖绣活儿的银子全都上缴，刺绣的技术也不藏私，通通教给了两个妯娌，有时候起夜，都能看到她还在昏暗的烛光下做绣活儿。要说对这个家的贡献，就属秀水她娘最大。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大媳妇儿聂氏在厨房蒸馍馍，听到骆老婆子的一番话，也宽慰到：“就是，娘，以后让她慢慢学，她娘走了，她现在还伤心着呢！您别跟着气坏了身子。”
　　骆老婆子红了眼，娶了这么三个儿媳妇儿，定是祖上积德。她抹了一把泪，狠了狠心：“不行！现在就让她学。村里她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是洗衣做饭样样上手。”说完拿着笤帚，要去寻秀水。
　　秀水呆在屋里，看着她娘还没有完成的绣活儿，怎么也没想明白，她娘怎么就被野兽叼走了呢？
　　她明明是和娘去捡野菌子的，却在那禁地入口不远的地方睡着了，她醒了后，模模糊糊的看到，自己的娘被一个俊逸的男子带进了大隗山的内围，她刚想叫住她，可是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等到他们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那男子的衣服变成了毛发，头上长出了尖尖的角，回头看了秀水一眼。
　　这一眼，又让秀水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竟然分不清楚那是个梦境还是真事儿。
　　那沾着野兽的毛发的衣服，确实是她娘的，袖口上还有一朵小小的梅花。
　　难道娘她真的是被野兽叼走了？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吗？
　　可自己怎么就成了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