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安之然

12、离家（3）

　　王屠夫的媳妇儿看到了六仙儿身后的秀水，有些吃惊，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会儿见着有人大清早的从六仙儿家出来呢。
　　虽说六仙儿不与四周邻里打交道，但是她做的活计，让人又敬畏又害怕。
　　王屠夫的媳妇儿憋不住事儿，她把恭桶往门口一放，朝着这一老一小迎了过来。
　　“仙人，这位小人儿莫不是你孙女？”
　　六仙儿左边嘴角往上一斜：“我倒是没那个福分，年事已高，正巧救人一命，换来个使唤丫头。”
　　王屠夫的媳妇儿伸手过来，想拉秀水仔细看看。
　　六仙儿扯下腰后的棒杖，轻轻的挡在了王屠夫媳妇儿的胳膊前：“看便看，伸手作何？”
　　随后那根棒杖变成了六仙儿的拐杖。
　　王屠夫媳妇儿悻悻的回了身去，嘴里嘟囔着：“就是个使唤丫头，还不能让人看了？我家小二身强体壮，还不如个丫头了，求了多少次……”
　　想入六仙儿此门的人可不在少数。
　　王屠夫不知道提了多少回肉往六仙儿的院门口了，却连门栏都没有买进去过。
　　六仙儿不顾邻里的打量议论，连同着秀水也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一老一少走进了驼背刘的馄饨摊。
　　馄饨摊不大，简单的摆着三张小四方桌，每边摆着个马扎。靠炉灶边的小方桌，已经坐着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人。
　　他打量着六仙儿和秀水，仿佛要把她俩盯个穿。
　　感受到被人注视的目光，秀水抬起了头。
　　那灰袍男人目光毫不收敛，仅剩的一只眼睛透着光亮。
　　六仙儿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端起了面前的面汤，放在嘴边轻吹着。
　　灰袍男人却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健步跨到了六仙儿和秀水面前。
　　秀水吓得站了起来。
　　六仙儿放下了碗，摇了摇头。
　　“可否和先生拼个桌？”那灰袍男人两手作揖，朝着六仙儿一鞠。
　　“坐！”六仙儿朝着秀水把头一歪，示意秀水坐下。
　　那灰袍男人却同时坐在了秀水对面。
　　“你都坐下了，还问我可否？”六仙儿对着灰袍男人说话，眼睛却看着碗里的面汤。
　　灰袍男人又局促的站了起来。
　　一碗面汤下肚，馄饨也端上了桌。
　　驼背刘看着站着的男人，有些纳闷，莫不是这马扎烙腚，这男人才不肯下座？
　　他又看了看坐着的人，似乎又明白了过来。
　　这桌上坐着的可是六仙儿，这男人定是有求于人，所以摆低了姿态。
　　“坐吧！这么多年还是如此，像个木头一样。”
　　男人听话的坐了下来。
　　“你吃我说！这孩子……和你想的一样！”
　　男人用木勺舀着碗里的馄饨喂进嘴里，哽咽着久久没有咽进去，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却掉进了碗里。
　　秀水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有些咂舌，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吃个馄饨也能感动成这样？
　　“这位与你父亲是旧相识，算是你的叔辈！你称他为裴叔即可。”六仙儿已经吃完了馄饨，秀水和中年男人的馄饨还是整碗。
　　“不可不可！”中年男人站了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双手作揖，想朝着秀水行礼，却被六仙儿一个眼神，生生的把这礼拐了个弯，朝着六仙儿行了下去。
　　“真是个木头！”六仙儿又在心里嘀咕了一遍这话。
　　“吃吧，吃完了，我们要去给骆书……也就是这孩子的父亲治伤！”
　　说罢六仙儿拍了拍脑袋：“年纪大了忘性就大，秀水，你趁着这馄饨发烫，回去帮我在院里东北角拔一株植物，上面开着紫红色小花，切记要连根拔起。”
　　秀水点了点头，转身往胡同跑去。
　　“慢点！”
　　六仙儿的话刚说完，秀水就放慢了脚步。
　　看着秀水进了胡同，六仙儿拿起拐杖朝着男人的腿上轻敲了一下：“你个木头，还真是没亏了你的名字，你爹怎么就想着给你取名叫‘裴木之’呢？你朝着她行什么礼？她现在的爹是骆书，你生怕别人不知道？”
　　“说你是木头，你狗屎运比谁都好，说是没了去处，跟着我在这山坳子窝了十年，抢在那几个前面先见到了这孩子……”
　　“长话短说，这孩子任谁见了都会想到他身上，我倒能暂时改变她的容貌，可我的法子有些阴损，你们监改处不是有善易容之人，可还在？”
　　裴木之点了点头：“在的，可不知藏身在何处，我需传信给落雨，由她联络！”
　　“尽快，一月之后，我带秀水去蜀地！”
　　“她确是叫秀水？先前听得不真切，这名字，是主子取的。当日，他与姬妤游万灵山，姬妤吟出一句‘秋山宜落日，秀水出寒烟。’主子玩笑道，日后他若有一子，便叫秋山，若有一女，便叫秀水……”
　　六仙儿又是满脸黑线。
　　亏得是个女孩，不然秋山这名字……王屠夫家小二的名字就叫秋山。
　　那孩子，取名这种大事，也忒不靠谱了。
　　秀水的身影出现在了胡同。
　　六仙儿压低了声音：“切记莫说漏了嘴！”
　　裴木之赶紧低头，用馄饨堵住了嘴。
　　“婆婆，可是这一株？”
　　秀水走到六仙儿面前，扬起手中的植物。
　　六仙儿点了点头：“此为千日红，晒干后可入药，主治头痛，气喘等。”
　　秀水有些纳闷，便开口问道：“我爹他头痛？”
　　六仙儿愣了一愣，后明白过来秀水为何会有此问。
　　她摸了摸鼻子，开口道：“你爹常年卧床，我怕他下地会气喘，便让你拔了这草备用！”
　　秀水看了看手中小小的一株，有些担忧：“那这一株可够，我再回去拔几株？”
　　六仙儿突得站了起来，假装咳嗽了两声，秀水赶紧过去给她顺了顺背。
　　“这药不可多吃，一株便够！”六仙儿瞪了一眼吃着馄饨掩笑的裴木之。
　　六仙儿有些气背。
　　“秀水，快吃，吃了给你爹治腿去！今儿这顿是有人请了。就是骆村离这镇上有些远，不然你家里人的早饭你裴叔叔都得管着！”
　　裴木之抬头：“临……骆公子也是旧识，就算管一辈子又如何？理应上门谢礼的 ，你们先去，我置办些礼品随后就到。”
　　说罢向驼背刘付了账，消失在了胡同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