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安之然

11、离家（2）

　　进了门，六仙儿摸出了门背后的火折子，点亮了一盏油灯。
　　一阵浓郁的香味沁入心脾，秀水弯了弯腰，透着微弱的灯光寻着香味的来源。
　　六仙儿把油灯靠近了一株缀满了白色小花的植物。
　　“这是夜兰香，今儿倒是凑巧，你一进门便遇着它开花了！”
　　说罢进了屋，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秀水赶紧跟了上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屋子。
　　屋子不大，堂屋东西各有一屋，厨房茅厕分别立于东西墙根下。堂屋的上方只简单的摆放着一几一椅，上面铺设着文房四宝。西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绢布，上面画着不知名的符文。
　　六仙儿指了指东边的屋子：“这是寝房，以后你与我同住一屋。西边的屋子……我上了锁，怕吓着你，你暂且不要进去罢！”
　　“我不食荤腥，也不擅于烹饪，你要是馋嘴了，便自己做着吃。你可会做吃食？”
　　秀水摇了摇头。
　　“唉！你这哑病，是该好了，不然我总是对着空气说话，多么无趣啊！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话头也多了起来。今晚，就将就着吃吧！”
　　直到秀水把饭菜吃到嘴里，才发现六仙儿不是客气，这是真的“将就”！
　　水煮白菜淡而无味，颜色看着还算鲜丽，入口却有着一股子生腥气；馏的馍馍外层沾着水汽，已经鼓鼓囊囊泡的发白了，中间却还像石头一样坚硬，怎么掰也掰不开；那碗尚能入口的玉米糊糊，一块焦了的黑不溜秋的面团还挂在碗的边缘。
　　秀水把黑色的面团挑了出来，端起碗拿着筷子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然后端坐着，表示自己吃饱了。
　　秀水生怕六仙儿客套，再让她多吃点。
　　六仙儿看着端坐着的秀水，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人的影子。
　　他吃了自己一顿饭后，便开始自己研究吃食了，他在烹饪这一方面，和他的功夫一般，有着过人的天赋。
　　六仙儿也放下了碗筷，嘱咐秀水：“你把锅碗拾掇了，我先去给你……骆书配药！”
　　秀水点了点头，赶紧走到六仙儿旁边，想扶她起来。
　　爹爹的腿能治好，这是自己这么多年奢求却一直没能实现的愿望。
　　不到半个时辰，六仙儿就配好了药，出了西屋，却见秀水蹲在院子里，把自己好不容易种活的龙牙草，一株株一株株的连根拔了起来 。
　　六仙儿气得咧了咧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第一天，千万不要把这孩子吓跑了。
　　当务之急，是先要治好这孩子的哑病。
　　否则这来之不易的龙牙草，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自己却连原因都不知道，这事儿岂不是要在心理憋屈着一辈子？
　　六仙儿把秀水带到了东屋，朝着南北向给她铺了一张藤床，床头紧靠着六仙儿睡觉的大床。
　　六仙儿递给秀水一粒药：“吃了就睡下吧，明早就能开口说话了！”
　　秀水欣喜的看着六仙儿，毫不犹豫的把药吞了进去。
　　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本身就累了，秀水的头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秀水又梦到自己的娘了。
　　娘在大隗山的门口，跟着一只巨大的怪兽走了，任凭自己怎么叫她，她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娘，娘，快回来！”
　　六仙儿听着秀水的梦呓，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卯时一到，六仙儿就支起了油灯。
　　秀水听到了动静，也不敢多睡，爬了起来叠好被子，连同六仙儿的床铺也一道整理了。
　　“昨晚做噩梦了？”六仙儿端着一碗子清茶漱口。
　　秀水点了点头。
　　“梦到什么了？”六仙儿继续问到。
　　“梦到我娘了！”这个问题不是点头摇头就能回答的，秀水下意识的开了口。
　　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有些欣喜的捂住了嘴，而后开心的跳到六仙儿身边：“婆婆，我能说话了！”
　　“你叫我什么？”六仙儿有些激动。
　　秀水有些害怕的朝后退了一步，却被六仙儿抓着胳膊，无法再多后退一步。
　　“婆婆？”秀水分不出六仙儿的喜怒，试探性的又叫了一次。
　　“好孩子，好孩子！”六仙儿站了起来，拍了拍秀水的肩膀。
　　秀水却突然哭了出来。
　　“我那天和娘上山采野菌子，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然后看着娘和一个男人走了，那人却变成了怪物。他们却说娘是被野兽叼了去了，我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这事儿在秀水心里憋了许久，如今她能说话了，迫不及待的把这事儿倾诉了出来。
　　“人就是人，怎么能变成怪物呢！你定是做梦了。”
　　“那我娘真没了？”秀水盯着六仙儿。
　　“只要没见着尸体，一切皆有可能！”六仙儿安慰着秀水。
　　秀水沉默了一会儿，坚定的说道：“我也是这样想，许是我哪天回家，就看见娘坐在门口绣花了呢！”
　　六仙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拉起秀水的手：“昨儿你为什么把院子里的龙牙草拔了？”
　　“您是说院子边上的荠菜吗？我看已经老了，再长长做来吃就不鲜嫩了，就想着帮您拔了出来。”
　　六仙儿的额头上顿时两道黑线。
　　“罢了罢了，那是龙牙草，入肺、肝、脾经。有收敛止血、消炎、止痢、解毒、杀虫、益气强心的功能。对内里止血有奇效，往后你得学习辨识草药，不然我这院子就被你祸害了。”
　　六仙儿语气虽然轻松，天知道这几株龙牙草费了她多少心血？
　　秀水郑重的点了点头。
　　“今儿早，我们去吃胡同口驼背刘的脆皮馄饨。我是吃不出什么味儿来，可大伙儿都说好吃，那便定是好吃的。”
　　说罢，六仙儿递给秀水一个包袱，随后弓着腰，率先走出了门。
　　秀水把包袱背在肩上，跟着六仙儿走出了院门。
　　六仙儿小院的正门朝着胡同口，要不是王屠夫家的围墙多出了两尺宽，定能一眼望到胡同口大槐树巨大的树干。
　　此时天还未亮，拉粪的骡车车夫摇着铃铛，走街串巷的吆喝着：“倒恭桶了喂！”
　　那凡是不想自己处理秽物的人家，都会趁着这一会儿，把恭桶提溜了出来，由车夫倒进那粪桶里。